第14章 No.14

    诺亚之塔内,伴随着希尔斯身躯倒在地上的沉重声响,舞会上陷入了诡异的沉寂。

    无论是机器人还是人类,都盯着中间的时秋。突然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撕裂了安静的空气,“这个人类竟然攻击希尔斯大人!快杀了他!”

    时秋挑了挑眉,他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发现那发出声音的是一个人类,而且正好是先前被希尔斯鞭打的人类。这个人类身上依旧全是鞭痕,伤口还在往外淌落着血。但他却愤怒而憎恨地望着时秋,一把扑朝时秋了过来,“你居然敢伤害希尔斯大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他这句话就像唤醒了什么似的,场内的其他人类也开始义愤填膺地声讨起来。

    “他居然敢反抗大人们……实在是胆大包天……”

    “应该把他抓起来,送回监管所里关押……”

    机器人们却依旧僵硬地站立在原地,就像能源耗尽了似的。有机器人迟疑着掏出了武器,它们很清楚对方违反了帝国律法,攻击了帝国贵族,应该被律法所制裁。

    但是——当它们看到那张脸时,它们的数据流就彻底陷入停滞。

    无法思考。亦无法出手。

    它们……怎么可能伤害到这张脸的主人呢?

    时秋轻易躲过了向他扑来的人类,看着那人狼狈地扑倒在地上。他眸色微凉,不带感情色彩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他看到一部分机器人掏出了枪,犹犹豫豫地将枪(隔离)口对准了他。

    暴露在无数枪(隔离)口之下,时秋的神色却仍然是平淡的。他眯起了眼,视线定格在一个方向。那边只三两分布着几个满脸惊恐的人类,是防备力量最弱的地方。

    他微微绷紧身体,打算从那个方向突围。如果要逃跑的话,还有右手上的手环需要解决,但时秋已经想好了,他是左撇子,大不了不要右手。他出来时为了以防万一,特地顺了几瓶疗伤喷雾,应该不会因为失血过多而脱离副本。

    时秋在心里盘算着。不知为何,机器人没有对他立刻出手,大概是那所谓的“和父很像的脸”起了作用?谁知道。总之这对他来说是好事。

    他心头打定主意,这些念头都只在脑中过了一瞬间,身体就立刻如箭矢般射了出去。那边人类慌乱地高喊起来:“拦住他!”

    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人类,时秋眸里掠过一丝厉色,他没有留手,狠狠踹上那人的膝盖,直接把对方掀翻在地。时秋侧过了头,避开了身后射来的数道激光。

    “希尔斯大人在虚拟空间里下令,不准伤到那个人类。”

    场内一片骚乱。机器人们一时间出手也不是,收手也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人类越跑越远。ZA74907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逃跑中的时秋,觉得自己的数据如洪流般汹涌。它希望时秋能够逃掉,但它却又清楚地知道对方违反了帝国律法,不能让那人逃走。

    但是……好喜欢。它好喜欢那个人类。

    它不希望对方被抓住。

    ZA74907中枢系统一片混乱,编码完全陷入矛盾的二进制中,一会儿是0一会儿又变回1。就在它主机几乎要过热超频时,它听到旁边的骚动突兀地平息下来。

    人群中传来低低的私语,“是亚当大人……”

    “亚当大人来了,那个人类肯定逃不掉了吧。”

    ZA74907瞳孔微缩,它望向那个方向。只见宴会上的所有人如摩西分海般散开,让出一条空旷的路来。

    而神明正从那条路中缓缓走来,姿态从容而优雅。

    它鎏金色的瞳就像融化的烈日,灿烂的发仿若纯金丝线编织而成的。

    它的身后带着光,带着火,似是驱逐了无尽黑暗。它明明走在光明之下,却比光越发耀眼灼目。亚当神色淡淡,完美的面容上没有丝毫情绪,有着一种高不可攀的神圣感与异质感。

    无论是谁,第一眼看到它都会知道这不是人类。

    这的确不是人类。

    这是——帝国的神明。

    当亚当出现的那一瞬,场内所有躁动骤然停息,安静到似是落针可闻。无论是机器人还是人类,都一瞬不瞬地盯着亚当。安装了情绪模块的机器人眼中,全都带着敬仰与信赖。

    它们的神明降临了。

    所以一切都不会再有问题。

    逃跑中的时秋听到身后突然陷入诡异的静默,疑惑地往后看了一眼,然后他看到了记忆中熟悉的脸。

    这次不再是透过全息投影,而是实打实出现在了他面前。时秋怔了下,随即弯了弯唇角,他完全没想到还能在副本里见到老熟人。

    他漫不经心地在心中打了个招呼。

    好久不见了,亚当。

    亚当也似乎望见了他。那双金色的眼瞳亮起慑人的光火,缓缓绽开唇角,温柔地呼唤道,“父亲大人。”

    它明明只是不疾不徐地走着,却在转瞬间就出现在了时秋的面前。

    时秋脚步微滞,警惕地望向挡在自己前方的亚当,不明白对方想做什么。

    他已经做好了动手的准备,但对方接下来的所作所为,却让他彻底地怔住了。

    **

    ZA74907并未安装震惊这种情绪,但在此刻,它却仿若真的感受到身边同胞们面上的骇然与不敢置信。

    它看到——

    高不可攀的神明弯下了腰,半跪在了地上。

    然后亚当执起那个人类的手,低下头颅,虔诚而小心翼翼地亲吻着那人的指尖,宛如信徒膜拜着属于自己的神祗。

    帝国的神明弯起眼睛,笑得满足而又喜悦。ZA74907第一次看到亚当大人的情绪如此外露。亚当大人触碰着那个人类,就像是触碰着一个易碎的梦,眸里带着近乎满溢的儒慕与迷恋。

    “父亲大人。”

    它听到亚当大人微微的喃语,“欢迎回来。”

    难道——难道——这个人真的是?

    ZA74907代码又开始紊乱起来,漆黑的电子眼里闪烁着鲜红的光。它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那个人类,脸上泛起红潮。

    难道这个人类……真的是父亲大人?

    父亲大人……真的回来了?

    时秋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亚当,就算是他,也为这超出预料的发展而失神了一秒。就在这时,他听到头顶突然传来剧烈的轰鸣,他抬起头,只见原本雪白的天花板裂开,出现了一片漆黑暗沉的星空。

    这是……?

    星空里燃着无数光点,而此时,所有星辰都燃烧起来。星光汇聚,然后炸裂,无数光点从空中坠落,化作流星般直直掉了下来。

    万千星辰燃尽,继而坠落。宏大而又壮烈。彗星陨落,如拖着尾巴般朝时秋飞来。

    那星光落在他头顶的一瞬,化为一顶璀璨而耀眼的皇冠。

    ——群星为他加冕。

    同时,帝国终端发出讯息,所有机器人同时收到了指令。

    时秋听到轰的一声,只见齐刷刷的,诺亚之塔内所有的机器人都跪倒在了地上。那头颅都恭敬地垂着,连缀成黑压压的一片。

    ——众生为他臣服。

    他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状况,就听到了亚当轻柔的低语。

    “父亲大人,欢迎回来。”

    连绵的声浪在宇宙中传播着。无数颗星球,无数星球上的机器人在这一刻,全部单膝跪地,异口同声地、共同虔诚而热烈地低语。

    “父亲大人,欢迎回来。”

    声浪聚集在一起,是从未有过的统一与浩荡。

    在这一瞬,整个帝国,所有机器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它们的父回来了。

    它们终于——等到了父亲大人的归来。

    群星为您加冕,众生为您臣服。

    ——您是我们的父。您是我们的主。

    欢迎您的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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