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芸做林纨丫鬟的时日不长,翁主身份高贵,有时会因她做事莽撞而对她严厉。
但香芸心中清楚,翁主是个温柔良善的主子,对待下人的态度也很是温和。
翁主从未故意显露过对一个人的厌恶。
就连对侯府中,那位同她不大对付的嫡二小姐林涵,她都是反应如常且淡漠。
但对顾粲这个人,翁主的反应却有些过激。
她拒婚于他,故意避开他,有人谈起他时,她的面色也会微变。
香芸在太武元年,成了顾粲手下的一名细作。
顾粲的那些狠戾手段香芸都见识过,她现在想起来,都觉不寒而栗。
有许多一同进镇北世子府的同伴都熬不下来,殒了命。
香芸熬下来了,她本以为顾粲会将她送进宫里,成为一名宫女,谁料,顾粲竟是将她安插在了林纨的身侧。
翁主是个聪慧女子,她这般厌恶顾粲,一定是看出了什么。
说不定她早就透过顾粲那张好看的脸,瞧出他内里残忍且阴狠的一面。
紫衣男子见香芸仍抱着顾粲的大腿,略带戏谑地用折扇抵住了她的下巴,声音仍带着嬉意:“你若是再不松开他的腿,后果会是如何,你应当清楚。”
香芸听到这话,打了个哆嗦。
想起同伴凄惨的死状,她吓得赶忙松开了顾粲的腿。
顾粲是个极其残忍的人,他派她到翁主身边,内心定是酝酿着什么阴谋!
安澜园那事,香芸就百思不得其解。
还有适才之事……
香芸还从未见过林纨有如此失态的时候。
定是顾粲使出什么手段,折辱翁主了!
他一直铁了心的要娶翁主,也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可她身为细作,一旦漏出了自己的底细,那便是死路一条。
她只能继续潜伏在林纨的身侧,暗地将翁主的闺中琐事记下并写成书信,再通过顾粲在侯府中安插的其他细作,寄到镇北世子府。
香芸因着这个,终日活在对林纨的愧疚中。
顾粲见香芸终于松开了他的腿,正要追出去,去寻林纨,却被紫衣男子拦了下来:“子烨,她既让那小丫鬟拦着你,便是不想让你看到她狼狈的模样。你若是实在担心她,那便让这小丫鬟去寻她吧。”
香芸噙着泪,一脸赞同地重重点头。
顾粲面色阴沉至极。
林纨适才的反应,像是孕吐。
他的指尖,不易察觉地微颤。
顾粲沉声命香芸:“去寻翁主,照顾好她。”
香芸如获大赦,顾不上应是,便飞快地到石舫外寻林纨去了。
紫衣男子从未见过顾粲有如此失常的时候,心中猜测万分,见四处有旁人在看着他们,便示意顾粲进雅间说话。
二人落座后,紫衣男子放下了手中的折扇,转而拾起了食案上,林纨落下的那把玉骨纨扇。
纨扇的扇面是丝帛所制,薄如蝉翼,上面精绣着素白的玉簪花和长尾蓝蝶。
上面还隐隐泛着清幽的冷香。
紫衣男子微微眯起眸子,将那把纨扇把玩在手中,轻叹道:“纨纨执纨扇。林纨,好名字。”
这话刚一说完,顾粲便沉着脸,将那把纨扇夺到了自己的手中。
紫衣男子瞧着顾粲此举,面上的笑意更甚。
原来,紫衣男子便是蒋昭仪之子,也就是景帝的皇四子,名唤上官衡。
上官衡轻轻抬眉,看着这一桌的好菜几乎未动,心中有些无奈。
他侧首,又看向了舫窗外——
这雅间的舫窗外,恰能看见林纨刚刚所在的拱月桥。
顾粲一早便来了此处,恰巧,上官衡这日也隐着身份,与几个交好同聚于此,瞧见了顾粲在此,有些惊异。
见他独自一人,便不顾脸面的进了此处,想要借机戏谑他几句。
上官衡无论说什么,顾粲都毫无反应,只是不断地看着窗外之景。
上官衡循着顾粲的视线望去,这才了然。
那桥上,站着一佳人。
顾粲,便是一直在看那人。
那佳人的相貌他还是认得的,以前在宫宴上见过。
佳人名唤林纨,是平远侯府的嫡小姐,也是邺朝的蔼贞翁主,与顾粲有着婚约。
上官衡见顾粲只遥遥窥之,心中便生出了戏弄之意,便去桥上,故意与林纨讲话。
果然,这顾粲瞧见了拱月桥上的情状,想都未想,便出了石舫,替她解围。
想到这处,上官衡又将案上折扇展开,徐徐扇着,开口对顾粲道:“这蔼贞翁主,生得倒是挺美,但身子骨竟是与传言一样,看着虚乏的很。”
顾粲却将上官衡的话,当做了耳旁风。
他的心仍是乱做一团麻,他在想,林纨到底吃没吃那药。
自安澜园一事后,也有一月了。
顾粲对女子的孕中之事,也是不大了解。
纨纨的面子薄,若是真怀上了,怕是也会一个人担下来,不与任何人说。
上官衡似是习惯了顾粲的沉默,啧了一声,又继续道:“我瞧着,你对她是真的上了心了,只不过,你可得想清楚了。她身份尊贵,娶进府后,那便是嫡妻。身子不好……这倒是无妨,你可以多遣些下人照拂。”
顾粲依旧没有言语,为平复心绪,他拿起了茶杯,想要通过饮水,来压下心头的慌乱。
上官衡又道:“但是这身子弱的女子,若是怀了孕,就有些麻烦。这初生的嫡子怕是会不康健,连带着嫡妻的身子,也会受损……”
这话还未说完,上官衡便听见“哐当”一声。
有什么物什应声坠地,碎成了好几瓣。
上官衡循声看去——
顾粲竟是失手,打碎了手中执的玉瓷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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