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有些张口结舌,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但旁白的眼神看起来很认真,似乎他是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
“我,我不知道……”男孩手足无措,“因为我想要活下去……”
旁白也回答得很认真:“但我不是来救你的。”
“但你救了他们!”
旁白看了看身边的斯塔克:“因为那是剧情需要。”
斯塔克发现自己没来得及捂住旁白的嘴。
这句话听起来让人无从回答,甚至摸不清头脑。斯塔克想过这会不会是这个恐怖分子儿童军的谎言,会不会与那个未曾露面的史丹利有关,但旁白明确表示这男孩没有问题。
也许他仅仅是想活下去。
斯塔克向前迈了两步,把手里那个缺了电池的笔记本塞进男孩怀里。
“天快亮了。”
旁白于是没有再说话,也没有任何其他的表示。中尉显然并不赞同斯塔克的做法,但这个空军军官敏锐地发觉了一点什么,瞥了旁白一眼,算是默认了。
男孩露出狂喜的神色,小心翼翼地点着头,吸了吸鼻子跟在斯塔克旁边。
根据他自己的介绍,他叫辛古尔·拉赫曼,是被养父带入恐怖组织的,但两个月后养父在一场战役中被炸死,从此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说到这里的时候,辛古尔还偷偷看了看旁白,小声对斯塔克说他是“卡里德”的朋友。
旁白显然听到了,但无动于衷。
仅剩的几个人在恐怖分子的搜寻中艰难地寻找生路,不知不觉间跟着辛古尔穿过了几条偏巷,又翻越了一片荒地之后,一排枪口对准了他们的脑袋。
中尉差点突然狂躁地抬枪崩了辛古尔,直到他看清楚对面那些人的身上穿的作战服,喜色才溢上面孔。
斯塔克看了辛古尔一眼:“你果然是个小卧底。”
小男孩咧嘴一笑,溜到对面在看似领头之人的耳边低语了几句。领头人低头看了看手机,用当地的普什图语向旁边的手下吩咐了几句。
手下点了点头走进他身后的房子,片刻后有人掀开门帘走了出来。
来人是个亚裔男子,略微有些年长,戴着圆边眼镜,唇下留着有点可笑的山羊胡。他对斯塔克微笑了一下,然后对身旁的领头人点了点头。
在领头人的示意下,对着他们的枪口终于放下了。
“候殷森,医生。”亚裔男子看向斯塔克,“我们见过一面,斯塔克先生。”
斯塔克的记忆力不可谓不好,在候殷森说出名字的一瞬间,他的瞳孔迅速收缩了一下,那双暖棕色的眼眸中流露出震惊的神色。
他记得这个名字,不久之前旁白对他说,这个人因他而死。
不——是本来将要因他而死。
他记得每一个据说是因为他而受到伤害的人,但根据媒体的报道,那些数量太多了,他不可能记住每一个人的名字。
“我们到里面去聊聊吗?”候殷森不太明白他为什么露出这样的表情,但还是微笑着,目光扫视了一圈狼狈的联军士兵们,“这些阿富汗国民军会安置你的朋友们,我也是刚刚获救不久。”
斯塔克满腹的疑惑却无法立即询问旁白,只好在候殷森的带领下进入房子。
“这里是阿富汗国民军的一处秘密据点,这边都是塔利班的占领区,他们只能在地下活动。”候殷森给斯塔克和被他带进来的旁白各倒了杯茶,“因为马利克空军基地的受袭,临时调遣了一部分国民军到这里,刚好碰上我随行的塔利班车队——不幸中的万幸,我的朋友。”
斯塔克看了一眼旁白,男孩认真地凝视着手中的茶杯。
候殷森笑了一下:“在这里就只有这个了——看上去你也是被绑架到这里来的,斯塔克先生。”
斯塔克想起旁白的话,看了一眼门口,然后拉开了上衣的拉链,露出里面的电磁铁。
候殷森的脸色变了一点:“这是……有点熟悉的东西。”他顿了顿,解释道:“在这一片很常见的伤势,毕竟这里的空气中可能都飞舞着弹片。我做过几次这样的手术,能够……让人多活一段时间。”
一段时间之后,终究会死于感染和多种并发症,或者由于行动不便更快地死在战争里。
旁白站了起来,手中的茶杯掉在地上。
斯塔克冲他打了个眼色,但旁白显然没有读懂。候殷森的目光落在男孩身上,沉吟了一会儿,慢慢地说:“但你不是卡里德。”
男孩平静无波的蓝眼睛注视着他。
“我听辛古尔讲过很多卡里德的事情,那孩子的嘴巴可停不下来——他刚刚终于得到了法兹尔的首肯,正准备救那个男孩出来。”年长的亚裔男子从眼镜上方平静地看着旁白,“你不是那个卡里德。”
辛古尔掀开门帘走了进来,远远地望着旁白,用有一点颤抖的声音说。
“他在哪?”
“死了。”旁白回答。
辛古尔的身体摇晃了一下,黑眼珠里透出掩不住的痛楚。
“是你杀了他吗?”
“不是。”
“是谁杀了他?”
“全死了。”旁白说。
辛古尔低下头,手指不自觉地握成了拳。片刻后传来压低的声音:“谢谢你,我都……看到了。”
旁白没有回答。
等到辛古尔离开之后,斯塔克看了旁白一眼:“你早知道他是谁了,对吧?”
“没有他你也能活下来——概率极高,没有必要。”
“你确定?”斯塔克问,“你本来说会死掉的人现在就站在我旁边呢——抱歉,坐在我旁边。”
“因为史丹利来了。”旁白说,“他改变的结局我看不到。”
“我?会死?”候殷森看了看房间里的人数,捏了一把山羊胡,“哦,我觉得是我。”
“那个不是很重要,”斯塔克拍了拍他的肩膀,“反正你还活着呢。”
“他来做什么?”斯塔克又转向了旁白。
“不知道。”旁白轻声说。
当晚。
“不知道的事情就,嗝……不要去想。”斯塔克搂着旁白正襟危坐的肩膀,对着院子中央摇曳的火堆举起酒瓶,“不,你不能来这个,你还未成年呢。”
旁白面无表情。
另一边的辛古尔和候殷森一边挖着自己的罐头一边咬耳朵,斯塔克扑通一声仰面躺倒在地上,望着漆黑如墨的天空。
“我杀了卡里德,孩子们,我杀了他。”
“不,你没有。”旁白说,火堆另一边的辛古尔没有朝这边看,但手中的动作不由自主地停下了。
“那是我制造的地雷,斯塔克哨兵,我二十岁的时候就造出了那个东西,在这个落后的地区竟然还能见得到它。”
旁白沉默地看着斯塔克。
斯塔克也静默无声。
片刻后,火堆对面的辛古尔犹豫着开口:“没有那个地雷,也还是会有战争,斯塔克先生。”
斯塔克无声地笑了一下,这个世界看起来有些奇怪,安坐在千里之外的西方媒体在报纸上细数他的罪恶,深受斯塔克制造武器之害的营养不良的小男孩却在替他开脱。
“叫我托尼吧。”他对辛古尔说,然后偏过头看了一眼旁白,“你呢?”
“我没有名字。”旁白说。
托尼眨了眨眼。
“不是什么大问题,没有幽默感才是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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