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悦姝把信拿过来看了看。
信上言辞恳切, 读来令人叹息,纸上一角似乎还带了泪渍。
先楚王薨逝时不过二十出头,也是高宗皇帝非常看重的儿子,被准许葬入皇陵, 配享太庙。
李悦姝道:“那就让他回来吧, 我安排武卫去接。”
元承嗯了一声, 把她拉到身边坐下, 问:“刚刚外边似乎动静不小, 是怎么了?”
李悦姝便把太子元祯的事说了,末了有些忧心地道:“是我最近这些日子对他管教少了, 好在他才六岁, 也没有特别顽劣, 好好教他, 还是能好的。”
元承一时沉默, 半晌,道:“别让他住东宫了, 让他住回来, 我亲自教他。”
李悦姝诧异:“你有功夫教他吗?”
元承道:“平时还让他去弘文馆,每三天叫他过来,看一下课业。”
元承拍了拍她的手,道:“不能让你那么辛苦。”
这些年, 她既要帮着他理政,又要照看年幼的孩子,内宫事务虽然托给了新阳长公主管着, 但她也得每月月中月末听新阳汇报一回,实在是忙。
她从前本是最不爱多管闲事的,现在硬是用柔弱的肩膀,站在他的身边,护着他们的孩子,撑起了大梁的半壁江山。
李悦姝笑道:“齐奴与馨馨有奶嬷嬷照看,嵇奴自从去年住进了东宫,我也省力不少,倒不费事。只是觉得对他们关心少了。”
齐奴、馨馨、嵇奴分别是三个儿女的小名。
元承温和道:“所以日后我多照看嵇奴,好好教他,你且安心。”
李悦姝想,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他为了陪伴她更久,一直很规律地作息,晨起习武,身体已经比几年前刚登基的时候好多了,除了每年都要比旁人多两次的风寒之外,与之前似乎没什么不同。
这种习惯是要保持的,于是就导致他并没有太多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
现在又要过问太子课业,那他只能把更多的政务分给她了。
这些年她参政的程度只增不减,甚至在元祯半岁之后,第一次以皇后的身份,与元承一起上了朝堂。
李悦姝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努力的增加她在朝堂上的影响力,为她培植亲信,甚至不惜减弱自己的势力,都是为了给她铺路。
他不想等有朝一日驾崩之后,会有一些没那么亲近她的大臣站出来反对她。
李悦姝怔然片刻,抿唇笑了:“那我们先去用膳,然后你去西殿看看嵇奴吧,他被我罚跪一天,恐怕心里正委屈着。”
元承道:“好。”
……
元祯跪在软垫上,看着眼前跳跃的烛光,再看看一旁放置的已经冷掉的饭菜,十分不甘心地扁了扁嘴。
他从没被母后这么严厉地惩罚过,被带到这里的时候,还以为母后只是一时生气,说不定等等就收回命令,哄他回去了呢。
结果没有!没有!
就连送饭菜的宫人,都只是把托盘放下,就赶紧出去了,连一句话都没有跟他说。
他是父皇的嫡长子,三岁就被立为太子,自记事起,身边就是仆婢环绕,金尊玉贵,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待遇啊?
元祯非常生气,跪着跪着姿势就没了个正型,歪斜在了地上。
房门突然开了。
元祯吓得一个激灵,连忙跪好,转身看去,竟看见父皇从屏风后走了过来!
元祯眼前一亮。
他印象里的父皇,一身温润气质,常年服药,不大管事。但非常疼宠他和弟弟妹妹,尤其对他最好,也从没凶过他,他最喜欢父皇了!
元祯身子一动,喊道:“父皇,母后是不是同意儿臣回东宫了?”
一定是父皇为他求情了!
元承步子一顿,垂目看他,淡淡道:“没有,自今日起,你以后都住在未央宫。”
元祯大惊失色:“啊?”
元承道:“你太小了,不能自己住,免得那些内官们宠坏你。朕决定,以后朕亲自管教你。”
元祯神色呆滞了一瞬,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
父皇那么好,那么温和,就算父皇亲自管他,也不会有什么的吧?
只是要住在未央宫,离母后也很近了……元祯面色纠结,母后可比父皇有气势多了,也比父皇可怕,他还真有点怵。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他怕错人了。
从前那么温和的父皇,竟然拿出来一本书,让他抄上面的某一篇章,抄十遍,抄完了再写检讨反思!
元祯苦着脸道:“父皇,这都这么晚了,儿臣今夜抄不完……”
元承冷声:“明日再来问你要,你要是不想让我管你,就还是听你母后的,继续跪着吧。”
元祯忙道:“我抄!我抄!”
元承面色这才缓和了一些,扫一眼一侧未动的饭食,问:“为什么不吃?”
元祯一时不敢再与父皇对着干,于是道:“儿臣刚刚不饿,不过现在饿了,我现在就吃。”
元祯乖乖地去拿筷子,被元承止住了。
“长顺,”元承叫了一声,“去把饭热一热,再给太子送来。”
长顺应喏。
看着元祯开始听话吃东西了,元承便离了西殿。
李悦姝一直在外面听着,见他出来,好奇问道:“这就听话了?”
元承嗯声:“只让他跪着,也不起什么作用。不如让他多读书,从书中悟些道理。”
李悦姝点头道:“有你管教,是可以放心的。”
从前元祺也不听话,比现在的元祯更顽劣,到底是被元承教好了。
如今管教自己亲生儿子,怎么也该更为顺手才是。
元承嗤笑一声:“他还以为我会饶他,看来是之前对他太好了。”
提起这个,李悦姝就气呼呼地掐了他胳膊一下,道:“那是因为恶人都让我做了!他居然觉得你脾气温和,我可太冤了!”
元承挑眉:“我脾气还不够好吗?”
李悦姝一噎,转念一想,道:“是还可以。”
起码对她,对孩子们,都是十足十的好脾气。
但李悦姝见过他在朝堂上发怒的样子,也见过他手握长剑、铁血嗜杀的模样,这两年因着把权力大都交给了她,看着是温和了些,但那些早就跟在他身边的老臣,哪个不知道他曾经的威名?又有哪个,敢因为他病弱就怠慢他?
两人相携步入内室,李悦姝突然步子一顿,道:“我去看看齐奴与馨馨。”
元承扣住了她的手腕:“下午不是才看过吗?他们这会儿估计已经睡了,几个嬷嬷看得好好的,你就不要过去打扰了。”
李悦姝转目看他,面上有些不解。
元承进一步贴近她,微微垂首,薄唇贴紧她的眉心,轻笑了声:“今夜……你该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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