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太过出乎意料,我一时有点没太反应过来,而拉比不知怎么,也没反应过来。我们就这样各自保持着开门和敲门的姿势,大眼瞪小眼了好几秒,直到我歪戴在头上的发带因为大小的不合适往下一滑,卡到鼻梁上,遮住了我的视野。
眼前突然就一黑的我:“!!!”
我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去摘,却不想越着急越出错,再加上我刚还把头发给滚得乱糟糟的,一个没弄好,发丝便被发带上的装饰物给勾住了。
我:“……”
算了,不解了,直接扯吧。
却没想到我刚一使劲儿,手就被人及时地握在了手中,拿着给放了下来。
“干嘛啦,这么用力不疼啊……”
熟悉而温热的男性气息密不透风地笼罩下来,还带着些很淡的消毒水的味道。因为视野受阻,什么都看不到,一时间,其他的感官忽然变得格外的敏锐。我能感到有痒痒烫烫的呼吸从额角上不经意地拂过,刚条件反射地想要偏头躲开,脸侧凌乱的发丝就被人用手轻轻地给拢了拢,紧接着鼻尖也忽地挨上了一层带着体温的薄薄衣料,随着我下意识抬头的动作,还蹭到了上面具体不知是哪个位置的暖热皮肤。
我被发带蒙着的眼睛极慢极慢地眨了一下,这下一动都不敢乱动了,只能僵硬地屏住呼吸,任由拉比以一种虚搂着我的姿势,一点一点地帮我解着脑后被勾住的头发。
也不知过了多久,好像几秒,又好像几分钟,头上终于传来了微松口气的声音。
我差不多也要憋到极限了,听到后,几乎是反射一般地退开几步,同时猛地拽下发带,望向了拉比。从天窗倾泻下来的强光陡然涌入视野,恍惚中,竟好像簇拥着他而来,在他的身后放射着万丈的光芒。
我被晃了下眼,等到惊恐地想起必须要压下眼中的戾气时,才乍然发现,早在见到他的一刻,那困扰了我多日、一直在我体内翻涌不止的戾气,便已经biu地一下……毫无缘由地散掉了。
我冷不丁地有些懵,张了张嘴,只听到自己磕磕巴巴地问:“你找我……有事吗?”
拉比似乎被我刚才避之不及的动作给弄愣了,此刻回过神来,望着我的神色,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问。
“塞西,你是……不想见到我吗?”
“嗯……?”
“就是……不,我是说,李娜莉和米兰达在痊愈之后都有去探望过我们,只有塞西……我的意思是,按理说以塞西的性格应该会来啊,”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乎都快要消散在了空气中,“但你却一直都没来……所以就是我不来找你你就不去找我吗……”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拉比囫囵着说不明白话的样子。
还有他究竟在说什么?
“啊啊,我到底在说什么——”最后连他自己都忍不住地抓了抓头发,转而换了个话题,“……不说那个了,塞西,你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特别好。”我特别自然地给他弯了弯自己几乎看不出来的二头肌。
“那你怎么也不来看看我们这些没痊愈的啊……”
又回到这个问题了。
“那个,”我下意识地找了个理由,“因为,有点忙。”
“在忙什么啊——”拉比瘪了下嘴,好像连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拖了个长声。
……这不是“在忙什么啊”的问题,是你到底怎么了啊朋友?你那个虽然看上去轻浮散漫但实则双商超高的人设呢?以前别人说这种客套话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刨根问底啊?
“就是……试验圣洁来着,赫布拉斯卡帮我检测过,同步率一口气地上升了十个格呢。”我干巴巴地继续,“看来这次的方舟之行,也不全都是坏事啦。”
“……说到方舟,”却没想到拉比闻言,忽地收起了之前那种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有点想要探究却又莫名地不敢探究的神情,迟疑了一下,望向我的身后,“我有点事想和你说……能进去吗?”
因为他这严肃来得实在太过突然,我一时也就忘了自己的房间到底都是什么狗样子,下意识地就把他给让了进去。
于是被我滚得凌乱不堪的床铺、挂在晾衣绳上还没来得及摘下的胸衣、放在床头柜上宝贝得跟个什么似的男式团服、以及画完后随手就钉在了墙上的拉比大头简笔画就这样暴露在了拉比这个本尊的眼前。
我:“……”
不开玩笑,我现在跳起来一手刀劈晕他然后告诉他他是自己睡着的可信吗……
拉比似乎也被眼前的这些东西给烫到了,微微不自在地移开视线,保险起见,望向了墙上“比较安全”的那张简笔画。
“这是……”他还特意仔细地观察了一下。
天要亡我!我这都把人家的画像给贴到墙上日思夜想了,还怎么睁眼说瞎话地说自己没有对他图谋不轨啊!
“——是兔子吗?”拉比疑惑地转向我,顿了顿,又回头看了一眼,不太确定地改口,“可是……好像也有点像羊啊?”
……行吧,我是不是有点太高估自己了?
所以我这画功到底是有多灵性,才会让你连这是个人都看不出来啊……
我只觉得自己一下就沧桑了好几十岁:“……是兔子,就是兔子。”
“还真是兔子啊,”拉比眨了眨眼,“那画得……还蛮传神的嘛?”
……你这真是往人的心口扎刀子啊。
“不要看它了,”我连忙把放于床头柜的团服拿过来转移他的注意力,“其实我一早就洗完了,就是一直都没找到机会……”
不,其实是压根就没去找机会——但我可能那么说吗?
“啊,不要紧,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任务。”拉比接过去后,直接伸袖穿到了身上,微一迟疑,又望向了被我套在脖子上的发带。
我反应过来,刚要去摘,就再一次地被拉比按住了手。
“嘛,如果塞西……实在喜欢,不用还给我也没关系,”他指了指自己头上的黑色头巾,“我戴这个就好啦。”
因为他看上去好像很希望我能“实在喜欢”,我便顺势地放下了手,但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真的可以吗?”
“真的啦。”
拉比笑着和我对视,然后也不知怎么,忽然毫无预兆地抬手,伸向了我的发顶。
我疑惑地眨了下眼:“……?”
拉比这才好像惊醒了一般,倏地收回了手。
“……真是的,差点忘了正事,”他掩饰什么似的从裤袋中摸出了一张纸片,递给我,“其实我这次来,是想给塞西这个。”
我接到手里后,才发现那并不是什么纸片,而是一张对折起来的照片。而照片的背面,还用漂亮的字体写着一串英文——
Cecilia
是我的名字。
我疑惑地打开——
照片上的女人金发灰眼,一身剪裁得体的男式风衣和深色的马裤,正一手拿着鸭舌帽,一手拿着信封,微微惊讶地望过来。
怪异感陡生。
有那么一瞬间,我竟以为自己手中拿着的是一面镜子,而此刻……是在和镜中的自己对视。
“我觉得,”拉比的声音传来,“这应该就是阿妮塔小姐提到的那个和塞西长得很像的人了。”
这都不是像不像的问题了,除了头发的长短不同,这简直就是长得一模一样啊。
我有些懵逼地望向拉比,感觉声音都不是自己的了。
“这个……真的不是我吗?”
有没有可能……是我在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偷偷地换了身衣服又剪了个头发然后去拍了张照?
……我到底在说什么梦话。
“想什么呢,当然不是塞西啊,先不说从年纪来看就能感觉出这人要比塞西大上几岁,单看这里,”拉比点了点照片上女性的耳垂,“她可是打了耳洞的。”
我下意识地摸向耳垂,也对,这个我没有。
“而且自我加入教团到现在,印象中,塞西一直都是长发。”
“这个确实……我从小就没留过短发。”
“还有表情也是,她这一看就是在惊讶,但塞西惊讶时不是这样的,神态、动作、还有细微的眼神变化,都和这个人有着明显的不同。”
……不是,这你都能看出来?等等,你和书翁该不会把教团中所有人的所有表情都总结出规律了吧?
“……但真的好像啊,”我重新看向手中的照片,“之前听阿妮塔小姐说我和照片上的人长得一模一样,我还以为是在夸张呢。”
“我当时也以为是在夸张,等看到了这张照片,才知道……真是难怪阿妮塔小姐会认错人啊——”
“可是,这个为什么会在拉比那里?”我后知后觉地想到了最关键的地方。
拉比神色微顿。
“是我在那个白色房间……找到的。”
“白色房间?”我刚开始还有些没反应过来,顿了顿,骤然意识到了什么,“所以,就是你给克劳利盖衣服的那次……?”
拉比点头。
……怪不得。
这样一切就都说得通了——他当时整理袖口的动作、仿佛掩饰什么一般的转移话题、背着亚连和李娜莉揣进裤袋里的东西、以及……和我目光相接时欲言又止的表情。
“塞西?”见我沉默,拉比有些紧张地叫我的名字,“你没事吧?”
“没事倒是没事……”
我也说不太出来自己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心情。
都这时候了,就算有人和我说其实一切都只是巧合,你和方舟、和诺亚根本一点关系都没有,我自己也不会信啊。
“假设,这个人是我妈妈……不,都长成这样了就算说她不是好像也没什么说服力。”我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既然这张照片是在那个白色房间找到的,就说明,我妈妈一定和千年伯爵、和诺亚有点关系。”
拉比没有反驳。
“可如果这真的是我妈妈——插句题外话,这至少也得是二十多年前拍的了吧,怎么看着还这么新呢?”
难道是时间流速的问题?
“这个应该和方舟本身的流速有关系,”拉比显然和我想到了一块去,“里面的时间可能是绝对静止的,动植物不会衰老死亡,建筑也不会氧化腐朽,只要没有外力的影响,一切就会一直保持在一个相对完美的状态。”
他顿了顿,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而问我。
“对了塞西,你问过元帅关于阿妮塔小姐说的那张照片的事了吗?元帅是怎么说的?”
“这个我还没来得及问……而且自从回到总部以后,我就再没见过师父。”
“……等等,元帅他该不会又跑了吧?”
“这个倒没有,”我想了想,严谨地补充了两个字,“据说。”
“什么叫据说啦……”
“不过我现在想的是,”我翻过照片,“为什么这后面会写着我的名字呢?一般来说,要写也应该写本人的名字才对吧?”
“会不会本来就是留给你的?”拉比提出一种可能。
“可是,为什么要留给我?为了让我看看阿妈年轻时的样子吗?退一万步讲,就算真是留给我的,放这张照片的人又是怎么确定我在未来一定会进入方舟、进入那个房间的?”
拉比沉默片刻:“关于这点,其实我有个猜测。”
完了,看他这表情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的猜测。
“亚连之前不是说过,他刚到那个房间的时候,看到过一个黑色的人影吗?我在想,那个黑影会不会就是——”他露出有些奇怪的神情,“塞西的爸爸?”
爸爸?
我微妙地卡了下壳:“……你还真敢猜啊。”
但仔细一想偏偏又很合理,这就很可怕了。
“所以,”拉比迟疑了一下,“去问问亚连?”
我望着他,慢慢地眨了下眼。
“什、什么?”不知何时又双叒叕跑去了方舟、被我们发现后强行地拖回到了自己房间的亚连疑惑地重复,“想知道我见到的那个黑影长什么样子?”
“是的,你没听错,你不是说刚到那个房间的时候,在镜子里看到了个什么人吗?他具体长什么样子?”我直接给他提供了纸笔,“给,画下来。”
“不是,这也太突然……不对,是太奇怪了吧!”亚连完全处于一个懵逼的状态,“为什么会好奇这个啊?”
我只好在拉比已知的范围内,挑干的给他讲了一遍。
亚连惊愕得连手中的汉堡都掉了,正趴在他头上的蒂姆及时地用尾巴卷住,然后咔嚓两口,自己给吃了。
但亚连还没来得及细问,就被我把纸糊到了脸上。
然而我显然忽略了他那个灵性得和我都有的一拼的画功,就这样废了四五张纸后,在亚连描述、拉比执笔的分工合作下,终于出炉了一张新鲜的人物肖像。
我拿过来,看着纸上人模人样地穿着风衣、但嘴巴却咧到了耳根的黑色大馒头,心口的大石终于落地。
“这下基本可以放心了,从遗传学的角度来看,我和这馒头肯定没有血缘关系。”我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要不这得是基因突变到了什么程度——不,就这模样,就算是基因重组,也生不出我这样的女儿啊。”
“虽然好像也没有哪里不对……”
亚连看上去很是一言难尽。
“但这话听着怎么就这么自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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