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这么刺激的吗

    试问:睁开眼后,忽然就发现喜欢的男人正伏在自己上方,是种什么感觉?

    ——不是,这什么情况?这么刺激的吗?

    难不成是在做梦?

    我下意识地阖上眼,过了好几秒,才小心地将其中一只眯开一条小缝——然后就发现,暗淡而朦胧的光线下,拉比依然还撑在我的上方,没有消失。

    有温度,会动,还会喘气,是……是真人?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砸得有些恍惚,大脑一片空白。动了动手指,才慢慢拍地发现全身就像被什么给大力碾过了一样,泛着股奇怪的乏软。我感受了一会儿,又觉得很像那种因为睡了太久睡黏糊了似的感觉,一丝力气也提不起来,只想软绵绵地瘫平在床上一动不动。

    嗯?等等,浑身乏软?睡了太久?我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错觉?

    我不是刚刚还在图书室和拉比……

    不,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接下来要怎么办。

    装模作样地推开他?

    我有那么傻吗?

    可要是敞开怀抱迎接他的话,是不是又太主动了?

    我大脑尚还有些僵直,正不知该如何抉择时,就见原本正侧着头不知在看什么的拉比,忽然毫无预兆地低下头,看了我一眼。

    我们就这样四目相对了几秒。

    “塞西……?”他似乎完全没想到我会在这时候醒来,顿了顿,才问,“你醒了?什么时候醒的?”

    “……醒了,”我干巴巴地答,因为喉咙干涩,刚开始甚至都没能发出声音。小小地清了清嗓子后,才勉强出声,只是声音听上去就仿佛在砂纸上划过一般,沙哑又难听,还带着浓浓的鼻音,“就是……刚刚。”

    “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拉比立刻问。

    “感觉……很好?”我不太确定地回答。

    “真的没有哪里不舒服吗?”

    怎么你这还希望我有哪里不舒服吗?

    “那我是舒服,”我张了张嘴,联想到身上被碾过一样的乏软,小心地觑着他的神色,“还是不舒服呢?”

    拉比:“?”

    拉比被我问得一愣,等反应过来后,看上去比刚才更担心了,还抬手试了试我额头的温度:“也不烫啊……”

    当然不烫,我又没发烧。

    然而事实上,直到现在,我整个人都还处于一种迷蒙而恍惚的状态,只好茫然地眨了眨眼,呆呆地和他对视。

    拉比好像也发现了我这是还没有彻底地清醒,叹了口气,下意识地帮我捋了捋凌乱的头发。

    “怎么就偏偏在这个时候醒了呢……”他看上去有些苦恼,自言自语似的喃喃了一声,“时机挑得也太不好了。”

    这怎么醒来这种事还、还要挑个吉利的时辰吗?

    不,等等,问题不是这个,是——你你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希望我这时候还继续昏迷着?

    这等惊悚又莫名带着一丝熟练的想法可是连我师父那种老油条都从来没有过啊朋友!

    “拉比,都认识这么久了,”我登时就被吓得有点心律不齐,“想必、想必我从小是在一种什么环境下长大的你也知道,你想想,从小就跟在整个教团中最花心好色——我是说,最伟大的元帅身边耳濡目染,我这个人还能差到哪儿去,肯定最大的优点就是敢于奉献啊?”

    拉比:“?”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总之你就放一百个心,”我僵巴巴地咽了咽口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都在吭吭哧哧地说些什么,“反正我肯定是愿意的,你真的不用担心我会不配合……我肯定特别配合啊……”

    拉比这次终于捕捉到了其中的关键词:“配合?”

    他看上去愈发的茫然了。

    顿了顿,可能以为我是在胡言乱语,还探手抚了抚我脸侧的头发:“不怕啊,塞西。”

    我……我这也不是怕,就是……

    我嘴唇动了动,刚想再说些什么,就忽然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天摇地动给打断了。

    “可恶,又来了吗。”拉比登时从那种担忧又无奈的状态中拔|出,条件反射地护住了我的头。

    我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他并不是严丝合缝地伏在我身上的,而更像是以一种保护的姿态跪撑在我的上方,以自己的身体为盾严严实实地罩住了我。

    而且最关键的是——中间还隔了层相·当·碍事的被子。

    这怎么看都和我想象中的差了那么点距离啊……

    在褪去了“眼中只有拉比”这层初醒的滤镜后,智商和感官同时回笼,周遭的声音渐渐地流入了我的耳中。

    虽然光线晦暗模糊,但我竟然迟钝到直到此刻,才意识到这里并不是自己的房间,而且周围……还不止一个人。

    等等,不止一个人……?

    虽然我刚才哼哧的声音很小,拉比回答我的声音也不大,基本除了彼此,没人能听清……但这到底是什么级别的公开处刑啊。

    “没事的,”可能是把我脸上的空白当成了恐惧,拉比一边护着我,一边又重复了一遍,“不怕。”

    我没怕,我就是……我就是难得地觉得有点羞耻。

    但我并没能羞耻多久,因为下一秒,光影就蓦地在我眼前一闪,紧接着上方便传来了一声压抑的闷哼。

    我下意识地侧过头,就见有光从拉比的肩头滚落,掉在地上发出尖锐的声响,与此同时,屋中霎那陷入了一片漆黑。

    所以刚才掉下来的……是壁灯吗。

    “拉比?”回忆起灯座的位置似乎有尖锐的部分,我只觉得心口被什么给突兀地扯了一下,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叫了他一声。

    “不要紧,就只是碰了一下而已,”黑暗中立刻传来了拉比带着些安抚的声音,离得很近,还带着热息,“别担心。”

    我没吭声,顿了顿,忽然毫无预兆地抬手攀上了他的脖颈,摸索着顺着后领就伸了进去。

    “塞、塞西……?”拉比整个人就是一僵,吓得声音都发颤了,被我手指触到的皮肤也瞬间就滚烫了起来。

    “别躲。”因为担心会不小心碰到伤口,我只敢很轻很轻地摸索。

    也不知是觉得疼,还是出于不习惯,我能感到在自己不太熟练的检查下,拉比虽然在极力地忍耐着,却还是忍不住轻微地颤抖,后颈和肩部的肌肉绷得死紧,摸上去硬邦邦的,皮肤也越来越烫。

    这么疼吗?

    我短促地吸了口气,将动作放得更轻,直到确认肩膀的那片皮肤完好无损,并没划出伤口后,才松了口气。

    然后想了想,抽出手,继续向上,摸索着护住了他的头。

    这样要是再有什么掉下来,也会先砸到我的手,多少能起个缓冲的作用。

    从刚才开始,拉比整个人就好像有些迟钝,就像现在,过了能有十几秒,才明白过来我的用意,登时就想把我的手拿下来。

    我当然说什么都不肯,两个人拧巴了几下,呼吸交错间,一不小心便贴得更近了。

    人在黑暗中最为敏感,视觉以外所有的感官都被放大了无数倍,正因为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那空气中骤然攀升的热意、将我严密包裹着的气息、以及若有似无地喷洒在唇上湿|濡而灼烫的呼吸才变得格外的清晰,一时之间,我和拉比都默契地一动不动了。

    这可真是个……甜蜜的煎熬。

    我嘴唇不自觉地翕合了一下。

    怎么办,总觉得好像只要再往前个一厘米,我就能……亲到他了。

    但我到底没敢那么做。

    想也知道,我费了那——么的劲才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就因为这么个一时的快乐,就把他给吓跑,那多得不偿失啊。

    这阵剧烈的晃动持续了能有好几分钟,才渐渐地平缓下来。

    拉比又等了一会儿,确定不再震了,才拿下我因为放松警惕而卸下力道的手,想要起身。

    随着那股笼罩在我上方的热意离开,我心里没来由地一空,冷不丁还有些不适应,几乎是下意识地摸索着拽住了他的手。

    拉比愣了一下,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我的不安,连忙反握住了我的手,戴着半指手套的掌心温热而粗糙地一覆上来,瞬间便让我踏实了下来。

    又过了几秒,黑暗中忽然擦亮了一点微弱的烛光。

    光影处,护士长拢着蜡烛回过身,转向我们:“你们都没事吧?”

    “应该……不要紧,”拉比借着那一点微弱的光线,先大概检查了下我露在被子外面的脑袋和胳膊,才点点头,在我床边坐了下来——做这些的同时,他一直都没松开我的手,“护士长和李娜莉呢?”

    李娜莉?

    我疑惑地在枕头上侧过脑袋,这才发现那个被护士长护在身后的身影,竟然是李娜莉。

    “我……我也没事。”李娜莉听上去心有余悸的同时,似乎有些走神。

    “对了,那小克怎么样了?”拉比想起了什么,又转向了另一边,“噫——不是吧?刚才那么大的动静,小克他竟然都没醒吗?”

    怎么克劳利也在的吗?

    这下我直接坐起了身,顺着拉比的目光望过去,果然看到克劳利正紧闭着双眼地深陷在另一边的病床中。而床边,在刚才的震动中伏倒在地的护士正摇摇晃晃地起身,借助暗淡的光线,帮他摆正吊着的输液袋。

    所以……这里是病房?

    可是,什么时候病房还开始男女混住了啊?

    而且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是为了照顾病号,这挤来的医护人员是不是也有点太多了……?

    简直就像是为了避难,临时将能塞的人都塞进来了一样。

    我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刚才的那个,不是普通的地震吗?”

    拉比的目光重新落回到我脸上,张了张嘴,一时竟好像顾忌着什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还是那边的护士长严肃地告诉我:“是敌袭。”

    “敌袭?”我问,“在总部?”

    “是……露露贝尔,她伪装成大洋洲支部长的样子潜进了总部,还召集了大量的恶魔,现在恶魔之卵所在的第五研究室已经被从内部隔离了起来,”李娜莉垂下头,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谁也不知道里面目前是什么情况。”

    我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看李娜莉的样子,似乎不单单只有科学班遇袭这件事,还有些别的什么……

    护士长将自己的靴子脱下,帮她穿到了光着的脚上后,李娜莉终于再忍不住,扑到了护士长的怀里放声痛哭。

    从她断断续续的倾诉声中,我这才知道,原来是和科姆伊有关。

    这种涉及了深重情感的话题,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我向来能避则避,只下意识地看向拉比,然后就看到拉比也正望着她们。

    我眨了下眼,大脑还没反应过来,手上已经不老实地动了动,怕力道不够,还反过来挠了下他的掌心。

    拉比的注意力立刻被拉了回来,小声问我:“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忽然有些害怕你再这么看下去,会露出那种心疼的表情。

    谁都可以心疼李娜莉,我可以,亚连可以,甚至连师父都可以,但就是……但就是你不行。

    虽然以前多多少少也会有点酸唧唧,但这还是我第一次生出类似害怕的情绪——我害怕看到他对别人露出那种表情。

    可是这种理由又不能放到明面上来说。

    所以我只好两手并用,就好像特别依赖他、没有他不行似的抓住了拉比的手,同时还眼巴巴地望他,说什么也不许他动。

    拉比怔了怔,一时间竟好像被什么蛊惑了一般,倾身向我欺近。就在我余光瞄到他已经探过我肩膀的手臂、异想天开地以为他会像之前那晚一样将我抱进怀里时,他却忽然又退回了原位,只深吸了口气,抬起空着的那只手,摸了摸我的发顶,小声安抚我。

    “不怕不怕啊,我在呢。”

    虽然有点失望,但——没错,我现在就是超害怕,李娜莉那边有护士长在,所以你只要专注我一个人就好了。

    这么一人安慰一个,很公平。

    但这种短暂而微妙的平衡很快就被打破了——飞在半空的黑色格雷姆中突然发出了极为刺耳的电流声,紧接着严肃的通告便传了出来:“各单位注意,各单位注意,最新情况——第五研究室被毁,恶魔正在向研究室外发起进攻……”

    “什么?”拉比的脸色骤变。

    李娜莉也惊恐地从护士长的怀中抬起头来:“被毁?那科学班的大家……”

    “数量为一只,疑似已经进化成了LV.4。”

    “无法确认第五研究室中驱魔师的安危。”

    “请非战斗人员抓紧时间避难……”

    坏消息一条接着一条。

    恐惧的气氛一波一波地蔓延开来,几乎感染到了在场的所有人。

    “里面说的第五研究室中的驱魔师,都有谁?”我忽然转向拉比。

    拉比一顿,慢了一拍地和我对视。

    “有亚连。”我直接从他的神色中得出了结论。

    其实猜也猜得到,以那孩子的性格,这种事不用说,肯定第一个冲上去。

    “……亚连和熊猫老头是最先进去的,”拉比低声说,“后来听说马里和米兰达也去了,还有元帅们。”

    “元帅们?我师父也在吗?”

    “……据说是。”

    我闻言瞬间就放松了下来。

    既然师父在,那基本就可以放心了。

    “别担心,”拉比却误会了我的沉默,顿了顿,也不知是说给我听,还是说给自己听,“亚连他们肯定不会这么轻易就被……”

    砰——

    病房的门猛地被人从外面推开,声音之大瞬间转移了屋中所有人的注意力。

    “李娜莉·李,身为驱魔师,你到底还在等什么!”

    伴随着冷酷严厉的话语,有高大的身影在照进来的刺眼强光中,走了进来。

    与此同时,还不等我反应过来,便被一股大力骤然摁回到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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