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我怎么会骗塞西呢

    拉比:“……”

    拉比正翻着笔记本的动作一顿,整个人咔吧咔吧僵硬地扭过头,面露惊恐地和我对视了一眼。

    “那、那不是,”他立刻就放下了笔记本,走过来试图补救,但因为紧张,连说话都结巴了,“那不是当时没收嘛,所以、所以就不算的啊……”

    这么解释的话……好像也不是没道理?

    “不过——不过塞西以后送的花我一定都会收的!”见我也不说话,只抬手一下一下地揪他的衣角,拉比连忙竖起两指,信誓旦旦地补充了一句,顿了顿,小心地将声音放轻,“所以……你不委屈啊……”

    “……我才不送,”虽然我压根没觉得有哪里委屈的,但他既然都这么说了,我就顺势地表达了下自己的小不满,“还有你不是过敏的吗?怎么收?”

    “过敏?”拉比疑惑地重复了一声,脸上短暂地出现了几秒空白,然后猛地一顿,像是恍然想起了什么,“这、这个……这个怎么说呢,应该……是好了?”

    “谁家过敏会说好就好的,等等——该不会之前说过敏的话,都是骗我的吧?”

    拉比:“……”

    拉比极为自然地和我对视了一二三四秒。

    “不,怎么会!我怎么会骗塞西呢!”然后一口否认,目光触及我披散着的头发,眼睛唰地一下就是一亮,“啊——我想起来啦!我是对红色的花过敏来着,但对黄色的花就不会!所以塞西以后可以多给我送点黄色的花?就、就是塞西头发这种颜色的!”

    怎么这过敏原来不是挑种类、而是挑颜色的吗?

    我震惊地睁大眼,冷不丁接收到这种奇特的新知识还觉得有点受到冲击。

    “可是黄色的花……都有哪些?”

    “金茶花金银花金盏花金丝桃金缕梅黄水仙迎春花向日葵文心兰月见草天人菊——这些随便哪种都可以的!”

    我:“……”

    ……有些我听都没听说过。

    不过竟然能一口气说这么多出来,难不成……是真喜欢?

    “所以、所以塞西以后就改送黄色的花?或者等这次回去了我让老头帮我治治过敏,然后塞西就可以想送什么就——不对,到时候就换我给塞西送花,好不好?”

    “好不好嘛——”

    我也没法说不好了,这人有时候好像与生俱来就带着撒娇的天分,一边问,还一边黏黏乎乎地又跟抱娃娃似的抱了上来,哼哼唧唧的同时,还孩子气地贴着我的脸来回蹭了好几下。

    “对了对了,塞西怎么会突然想到送礼物的?”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握着我的肩膀,退开了一些,“啊——难道是为了纪念我们在一起的第一个月零四天吗?”

    ……这到底是什么当不当正不正的日子?

    而且一般纪念日什么的不都是按年算的吗?

    比如在一起一年之类的,可以到时候再搞个大……

    ——可是,我真的……能活到一年之后吗?

    我忽地被脑袋里蹦出来的不和谐声音给弄得一怔。

    不是,再怎么,也不至于连一年都活不到吧?

    再说了,我已经不打算再……

    “塞西……?”拉比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的情绪变化,微微俯下身,用单手捋了捋我鬓角的发丝,疑惑地问,“怎么啦?”

    我眼中恢复焦距,下意识地望向他的眼睛,只是不知怎么,脑海中竟又浮现出了艾伯特医生垂在床上的手和那两个身影青红交织的画面。

    “……就是想你了,”我极慢地眨了下眼,将那画面从脑海中彻底抹去,只眼巴巴地看他,用脸去蹭他的掌心,“不知道为什么,这一个月,特别……特别地想。”

    ·

    是夜,万籁俱寂。

    我全副武装地坐在床上,估摸着拉比和书翁都已经睡熟后,才轻手轻脚就跟幽灵似的下了楼。

    旅馆的前台看样子困得不行,此刻正撑着下巴昏昏欲睡,听到声响后,迷迷糊糊地望过来。我定定地回望她的眼睛,几秒后,竖起食指在唇边比了个“嘘”的手势。

    今晚天气不算晴朗,墨黑的夜悄无声息地黏住了所有能延伸到的角落,流云拂动,遮蔽了大半的月亮,只剩下昏白的街灯还在深沉浓重的夜色中半明半昧地闪烁。

    街上冷冷清清,一个行人也没有,只有夜风拂过叶梢,带出的沙沙声响。

    夜露浮地,走了几分钟,便有潮意落上衣服黏住皮肤,带起了一阵一阵的凉。连带着每吸一口气,都有寒凉的空气灌入胸腔,又湿又冷。

    不过我不怕黑,也不怕冷,只是觉得这么背着拉比,莫名有些心虚,就好像……是去干坏事一样。

    ……但再怎么心虚也不可能带他一起去,万一问出什么不好的黑历史来,影响到了他对我妈妈——妈妈都是其次,关键是万一影响到了对我的印象怎么办?

    我深吸一口气,干脆破罐破摔不去想了,只顺着那丝血的感应,尽量挑阴影的地方走了大约四十分钟,然后来到了郊外一个看着有些老旧的房子前。

    就是这里了。

    然而还没等我想出要用什么温和的方式破门,以及破门之后要怎么把人弄醒,面前的门便砰地一下被粗鲁地推开。白天遇到的那个醉汉一手拖着行李一手提着煤油灯,刚要出来,乍一见到我,手中的煤油罩灯登时当啷一声地掉在了地上。

    但却奇异地没有碎,只是滚动间,将我们映在地上的影子诡谲地缩短又拉长。

    “你、你……”

    瞬间收缩的瞳孔、两腮抖动的肌肉、以及下意识倒退了好几步、就跟白天一样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的动作——这人果然并不是单纯地认错人,而是真的把我的这张脸……当成了谁。

    他在怕我。

    于是我踩过煤油灯昏黄的光,在暗淡的光线下,蹲下去望他瞳孔剧缩着的双眼,接着在他因惊恐而语无伦次的“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背叛”的声音中,单刀直入:“我是谁?”

    醉汉脸色凝住的同一刻,浑浊而带有血丝的眼膜上瞬间漫上一层阴翳。

    我原本以为他会和师父一样,说出“玛格丽特·路得·坎贝尔”。

    “法……法……”但他却像是被什么给掐住了脖子一般,给了我一个全然陌生的名字,“法莱小姐……”

    嗯?法莱?这怎么我妈妈在外面……还弄了个假名吗?

    我顿了顿,只好继续问:“全名是什么?”

    “塞、塞西……塞西莉亚·法莱。”

    我一下就定在了原地。

    原本只是想来探寻一下和老母亲相关的事态,就在这一瞬间变得不可控了起来。

    所以……是因为觉得自己之前用的假名挺好听,就直接给了女儿用?

    这是不是也有点……太敷衍了?

    “那玛格丽特·路得·坎贝尔这个名字,听说过吗?”

    “没有……坎贝尔……”他张了张嘴,眼底忽地漫上恐惧,“坎贝尔是那对兄弟……还有塞拉斯先生的姓氏……”

    “那对兄弟?”

    我微微一顿,这还是第一个被我催眠后,除了呆滞外,还能做出其他表情的人。

    “那对兄弟是谁?”

    “不……不能说。”

    “不能说?”

    不是不知道,而是不能说。

    我一时更诧异了,但无论我怎么变着法儿地催眠,醉汉都始终没有透露半点和“那对兄弟”相关的信息。

    是出于……忠诚吗?

    看着好像不太靠谱。

    那难道是因为意志坚定?

    ……这个比上面那个还不靠谱呢。

    ——那就只能是,有能力远在我之上的人在以前已经给他催眠过了。

    会是谁?

    我深吸一口气,只好在“塞拉斯又是谁”“你到底背叛了什么”以及“你为什么这么怕我”中,错误地将最后一个问题给提到了前面:“那你为什么这么怕塞西莉亚·法莱这个人?她对你……做过什么吗?”

    “我……我……”然后我就看到醉汉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失焦的瞳孔剧烈地颤抖着,“我当时就在……那里,亲眼看着她把……把……”

    把?把什么给怎么了?

    我急得恨不得帮他说话,却见醉汉忽然眼睛大张,用力地伸手去抓自己的脖子,又胡乱地去按胸口,接着咚的一声,直直地扑倒在地。

    我:“……?”

    我第一次在催眠中遭遇这种情况,过了好几秒,才谨慎地将人翻了个身。

    却发现醉汉已然脸色发青,双眼暴突,竟像是被……活活地给吓死了。

    被我——不,是被一个长相和我一模一样、极有可能是我妈妈的人给活活地吓死了?

    这算是……间接杀人了吗?

    直到把门关上,离开现场,重回到只听得到蝉鸣的街道上,我还是有些恍惚。

    但这恍惚中却丝毫感觉不到有任何“间接地害了一条人命”的不适感和负罪感。

    就好像我早已对此习以为常。

    就好像这人本就该死,不过是侥幸让他逃脱,多活了几十年而已。

    几十年……?

    我脑中越发的混沌,因为一次性接收的信息过多,一时竟什么成型的想法都捕捉不到。

    和之前听过的不一样的名字,以及另外三个人的存在,让一切都开始变得扑朔迷离——我的那位老母亲,真的像师父之前所讲的那样简单吗?

    ……不,单论年少时帮助过诺亚、还因此去过方舟这一点就怎么看都不简单吧。

    ——而且关键是,那个叫“塞西莉亚·法莱”的人,真的……会是我妈妈吗?

    为什么连名字都和我一模一样?

    我只觉眼前好像蒙了层水,同时却也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触手可及。

    但我却在即将触碰到它的前一秒,倏地收回了手,顿了顿,在趴在大厅睡熟了的前台面前走过,上了楼。

    ·

    “哈啊——听说还要四天才会开门,这段时间要干嘛呢。”拉比全然不知我昨晚出去的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后,一边将面包片上抹好果酱,一边侧头看我,“塞西有什么安排吗?”

    我还真有个安排:“我想去见个人。”

    “欸?”拉比一愣,瞄了一眼书翁,趁着书翁抬头喝汤之际,飞快地将面包片往我嘴里一塞,然后在老人家抬头的一刻,若无其事地问,“这边有认识的人吗?”

    “师父的一个资助人就住在利物浦的郊区,离这里不太远,”我鼓着脸几下将面包片给嚼嚼咽了,吐字不清地回答,“因为小时候曾经照顾过我和亚连,就想去看看。”

    “元帅的资助人啊,”拉比继续用余光瞄着书翁,然后趁书翁不注意,又塞了一片过来,“说到这个就想起阿妮塔小姐了,也不知道他们回去广州后都怎么样啦——嗯?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所以这次的这位也是元帅的……”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这次的是位老婆婆。”

    “噫——元帅的魅力已经大到连老婆婆都不能幸免了吗?”

    “不,幸免了,”我严肃摇头,“因为老婆婆还看不上他。”

    没错,我决定去见见玛萨。

    玛萨是自打我有记忆以来,除师父外,见到的第二个人。

    而从那一晚她和师父关于“怎么引导我”的对话中也能得知,她肯定知道些什么。

    师父目前还远在中央,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被放回来,所以目前想要知道真相的最优解,就是去找玛萨——虽然她基本不太可能会坦诚相告。

    但说不定……可以试着诈一诈。

    拉比理所当然地提出要和我一起去,他说的时候,我还提心吊胆地担心书翁会也跟着去,好在老人家看上去并不感兴趣,只叮嘱了一声让我们在规定时间内回来。

    圣海伦斯距离利物浦并不远,坐火车一会儿就到,但去往车站的途中,拉比却突发奇想,提出“要不然,干脆坐锤子去吧”。

    “可是,你找得到路吗?”

    “不是有铁轨嘛,顺着总能找到的啦——”

    拉比也不知怎么,看着好像特别的期待,连带着我也跟着期待了起来。

    毕竟从一开始,我就特别想在坐锤子的时候,能从后面抱他的腰,但坐了这么多次的锤子,却一次都没实现过。

    然而拉比这次也压根就没给我实现执念的机会——他直接就把我给抱到了自己的前面。

    我:“?”

    “不是,等等,这个姿势好像坐不稳……”

    我话音还未落,拉比便操纵锤柄,嗖的一下从一片绿意中直窜了出去。我本就完全没坐稳,受惯性影响,直接就侧撞在了他胸口。

    偏偏拉比这时候倒不像平时那样一抱上就越来越紧地不撒手了,他一手越过我前面抓着锤柄,一手只虚虚地环着我后背,随时随地都能掉下去的境况惊得我立刻条件反射地、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腰。

    然后这锤子飞得就更快了。

    我:“……”

    等到他终于玩够了,放缓了速度,并用手臂紧紧地圈住我后,我死死抱着他腰的手才松了一点力气,从他颈窝小心地抬起头。

    然后我就发现因为锤柄伸行的速度太快,自己披散着的长发被风吹得凌乱无比,此刻正不断地扫着拉比的脸。

    我连忙从口袋里翻出备用头绳,刚想将头发扎起来,就被他猜到了意图,一边按下我的手,一边在我脸上啪叽地亲了一口。

    “不用扎啦,我喜欢塞西的头发。”

    ……喜欢被头发糊脸吗?你这到底是什么奇特的癖好啊?

    我当然没听他的,只继续动作,拉比便故意给我捣乱似的,又亲了一下我的侧脸。

    “别闹啊,我先把头发给……”

    然后我就被扶住了后脑,在发丝的纠缠中,被堵住了未竟的话。

    我:“……”

    昨天、昨天才刚亲过啊!这是上瘾了吧?这绝对是上瘾了吧?

    而且别的都先不说,最关键的是——

    你倒是把眼睛睁开看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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