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周半的时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
我和亚连的情绪难免都有些萎靡,甚至还罕见地出现了说出来谁也不信的持续性食欲减退现象。无论拉比和林克怎么激将都不管用,最后还是杰利看不过去,背着人专门给我俩做了一顿超豪华的甜点大餐,并勒令我们必须在半个小时之内吃完,我们才终于得以恢复到了平时的状态。
“呼,满血复活。”——这是亚连。
“嗝,好撑,想睡觉了。”——这是我。
“啊——你们两个也真是的,知道你们能吃,但这架势也太吓人了吧?”拉比看到我撅嘴,立刻倒了杯热水,吹凉后,喂到我的嘴边,“看,渴了是不是!吃了那么多甜的东西,也亏你们不嫌腻啊。”
“杰利先生做的甜点,吃再多也不会腻的!”亚连立马骄傲脸,“对吧,塞西?”
我正咕嘟咕嘟地喝着水,闻言刚条件反射地想要附和,就先一步地被拉比板着脸地给按住了肩膀:“喝完了再说,呛到了算谁的——还有亚连,不要在塞西喝水的时候让她说话啦。”
我向来最听他的话,立刻巨乖地把嘴闭了个严实,只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亚连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拉比,忽然趴在桌子上举手:“拉比,报告!我也想喝水——”
拉比:“……”
拉比说他:“你自己拿啦。”
“可是吃饱了就一动都不想动了嘛。”
“啊——真拿你们没办法。”
“……等等,不对啊,”拉比这次没试温度,只随便地给他倒了杯水,但都送过去了才意识到不对,转头不满地望向林克,“双痣,这不应该是你的活吗?”
林克:“?”
“……怎么就是我的活了!”反应过来的林克瞬间炸毛,“都说了我是来监视沃克的,才不是给他来当保姆的!”
“是、是,你是来当妈妈的嘛。”
“书人!”
酒足饭饱以及例行的活跃气氛式吵闹过后,以我和亚连为核心,拉比和林克作为旁听,我们四个人在地毯上围坐一圈,终于得以“严肃”、又“正经”地讨论了一次关于师父的事。
“所以说,那个混蛋师父,”据说是被师父一巴掌把刘海从中分扇成了七三分的亚连总算直起了身体,“真的死了吗……”
“亚连,不要提出问题,先说结论啦。”
“好——”亚连再次举手,“我的结论就是——师父他应该没死。”
我立刻也跟着举起了爪子:“附议!”
“理由呢?”作为在场唯一一个和师父没有任何交集的局外人,林克近乎冷血地指出,“从犯罪现场——不,从现场来看,遗留下来的血量已经严重超出能够致死的程度了吧?”
“区区只是血量超出致死程度什么的,还打不倒我师父——好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如果一定要找个词来形容一下的话,”亚连和我对视一眼,“大概就是第六感之类的东西吧?”
林克:“……你给我说得具体一点。”
“就是总觉得师父那样的人,不可能会这么轻易就死了啊,毕竟……你们意会一下,肯定都懂吧?”
“该说亚连你这是对库洛斯元帅足够自信呢,”拉比撑着脸看他,“还是源于那种在铁血统治之下出于惯性的恐惧呢?”
“恐、恐惧什么的,还不至于到那种程度啦……”亚连干笑着挠了下脸,顿了顿,到底清了清嗓子,苦大仇深地妥协了,“好吧,我承认,就是这样。”
“可是,元帅不是都留下遗言了?”林克的问题永远都是那么一针见血。
“啊,你是说蒂姆的那段录音?”亚连抬手摸下正毫无防备地趴在自己头上的蒂姆,条件反射似的捏着它的脸往两边扯了扯,“那个确实无论听多少次都很像是遗言啦,但仔细想想,这根本就不像是师父那种人会做的事,再说了——如果真的是遗言的话,为什么会没提到塞西呢?”
确实,这也是我坚信师父没死的证据之一。
蒂姆留下的那一小段录音我也反反复复地听过好多遍,从头到尾都是关于亚连的,又是第14号又是马纳又是面具又是路的,最后甚至还来了段鸡汤。
我都把蒂姆两只翅膀并一起拎起来抖了半天,连小屁股都摸了好几遍,满是獠牙的大嘴也扒开看过了,也还是没找到任何提到我的录音。
连半个字都没留给我。
“会不会是因为在库洛斯元帅的心中,”林克提出一种可能,“塞西莉亚的分量远不如你的缘故?”
我:“……?”
我:“等等,你这难道是在非常直白地质疑我那伟大的师父在对待弟子方面没有做到一碗水端平吗?”
“林克,你这样不行啊,”亚连也是一脸的不赞同,“怎么能因为师父他目前处于失踪状态无法自证,就这么光明正大地挑拨离间呢?”
“……给我等一下,我怎么就挑拨离间了?这明明就是事实吧?”
“怎么就没有,你明明……”
“嘛,好啦好啦,我说你们两个,现在不是互呛的时候——来,回归正题,”拉比拍了拍手,及时地把越扯越歪的对话给拉了回来,顿了顿,还挪蹭到我旁边,探手揽过我的肩膀,把我给圈在了怀里,“对了,关于这件事,塞西现在是什么看法?”
在最初的那股茫然的劲儿过后,我对这个事差不多一直都抱着一种态度:“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反正我是不会在没见到尸体之前,相信师父就这样死了的。”
“……我同意。”亚连没有任何迟疑,也跟着点了点头。
“我也同意,这确实是个疑点。如果元帅真的死了的话,尸体是不会自己长腿跑掉的——当然,也不排除是被人为带走的。但到底是谁带走的,又是什么目的?不可能会没有目的吧,而且说真的,我觉得“尸体有用论”不太站得住脚。”拉比说,“所以在搞清楚这些之前,我还是倾向于元帅确实是受了伤,从现场的出血量来看,也很有可能确实是那种濒死的重伤,但却没有死,而是在紧要关头,被什么人给救走了。”
虽然不知道他是不是有意的,但这答案确实有理有据地说到了我和亚连的心里,就连林克,也在皱眉深思过后,矜持地点了下头,表示暂时接受这个结论。
“对了,”按理说,话题在讨论到这一步时就差不多已经算结束了,但架不住我思维发散,“你们说,师父的“失踪”,会不会跟先前他和亚连的那次会面有关系?”
亚连一愣,拉比下意识地将我就跟抱个抱枕似的圈得更紧,连正要起身不打算再和我们在这里唠嗑的林克也停下动作,望了过来。
“所以,”我终于问出了迟来已久的、那天被打断的问题,“那天晚上,除了“亚连是被移植了“第14号”记忆的宿主”这件事,师父他——还说了什么?”
“好像也没什么了?就说了马纳是“第14号”的亲哥哥,还有我是被移植了诺亚记忆的载体,再有的话,就是……”正努力回忆着的亚连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像被什么给锤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拉比最先反应过来,揽着我的手臂就是一僵。
“再有就是什么?”我有预感,这绝对是相当关键的一句话。
“再有就是……师父说,如果我成为了“第14号”,”亚连望着我的眼睛,嘴唇翕动了好几下,声音出口时,轻得几近飘忽,“我就会杀掉,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
空气就在这一瞬间凝固增压,有如实质一般地沉在了我们的身上。
拉比和林克显然都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除我以外的三个人,不约而同地都沉默了下来。
为了配合他们的沉默,我也跟着一脸凝重地小声问:“那这么说来,我不就危险了吗?”
“……嗯?”林克这才回过神,闻言,登时古怪地望向我,“为什么这么说?如果库洛斯元帅所言是真的,那危险的不应该是李娜莉·李吗?”
不是,你几个意思?先不说以他俩的那个思维,根本就不可能是那种关系——退一万步来讲,就算真是那种关系,这种情况下肯定也是亲属关系完胜啊?
但林克这话一出来,先前那种凝滞的气氛便再也绷不住了。
“也不一定吧,”拉比举手提出异议,“真要说的话,我倒觉得杰利胜出的可能性更大欸?”
哇,你这个就更过分了!就算亚连确实在清醒状态下说过如果杰利是女性的话一定要和她结婚,但……但……等等,奇怪,为什么这条就完全想不出理由来反驳?
最后还是亚连瞪着我们三个,嘴角抽了好几下:“……我说你们一个个的,够了啊!”
“嘛……反正就是不要自己吓自己啦,”言归正传,拉比习惯成自然地以指为梳,有一下没一下地帮我顺着毛,“要我理解的话,元帅这句话的意思应该就是指亚连变成诺亚之后,会和教团为敌,而教团对我们来说是“家”,都叫“家”了,当然就是非常重要了……所以所谓的杀死最重要的人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
亚连:“不,等等,那个先不提——我说你们两个,好歹注意一下场合啊?我和林克都还在的啊?”
“什么啊,”拉比瞬间就从可靠的大哥哥无缝切换到了不满的小孩子,“我这都已经很收敛了好吗,好辛苦的呢!”
我没有插话,只巨乖地把全身的重量都靠在了拉比身上,身体力行地表示坚决和他统一战线。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其实我并没有在自己吓自己。
师父的那句乌鸦嘴,再配合先前美玲的预言,怎么看都觉得就如同锁扣一般,啪的一声,严丝合缝地给扣在了一起。
——所以那只黑色的手,说不定……真的是亚连的。
……那就一切都说得通了。
我之前还动过念头,如果那只黑爪子伸过来,就想办法把它给剁了,让它有来无回。
但如果是亚连的……我还能下得去手吗?
我下意识地将目光从亚连的身上移开,顿了顿,为了显得自然一点,只能若无其事地转向了一旁的林克。
却发现这位正一边观察着我们,一边不知何时掏出了他的那个小本本开始写起了会议记录,顺便还小声叨咕着什么“在书人和塞西莉亚第21次【……】之后,沃克终于有了明显的情绪变化”。
我:“……”
所以到底是第21次的什么啊?你倒是给我明明白白地说出来好吗?
知不知道这样会显得我们好像正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但关键是我们还没有!风评被害结果还没占到实际便宜就让人太不高兴了!
因为槽点实在太多,吐出来太麻烦,我只能面无表情地把目光又原封不动地移回到了亚连的脸上。
却见亚连刚好目光下移,和我对视了一眼。
“先不管那些,”亚连深吸口气,忽然收起了先前玩闹的神色,打断了我的思考,“虽然我不知道师父为什么会那么说,也不知道那个“第14号”到底想干嘛,但我就是我,对马纳发誓的人、当初在教团发誓的人,都只是我,所以无论是驱魔师的身份,还是教团的大家,我都一定会保护好。”
“我不会让任何人……再受到伤害了。”
“不管那个“第14号”想做什么,都由我来阻止他。”
“所以不用担心,”他望着我,眼神坚定、透澈、又明亮,“不管那个人到底是指谁,我都不会……塞西,你相信我吗?”
“……当然相信。”我顿了顿,听见自己这样说。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真正意识到,一直以来,自己都好像忘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如果美玲的那个预言是真的,如果师父的那句谶语是真的,那这个……就是我和亚连两个人的事。
我一直想的都只是,要怎么剁掉或避开那只黑色的利爪。
却忘了思考一个问题——如果那只黑手的主人真的是亚连的话,他真的会杀死我吗?
如果真的是亚连,那么恐怕无论什么是在什么境况下,因为什么原因,他都不可能……会对我下手的吧。
·
“瞧我都看到了什么——身为驱魔师却在服侍科学班的班长?这是总部特有的待遇吗?”
我认了半天,才终于认出这个长相和声音都让人生理上极不舒服的人,好像是科学班整合后第二班的班长。
但叫什么没记住。
“不,这只是……”利巴班长捧着从李娜莉手中接过来的水杯,冷不丁的还真有种百口莫辩的感觉。
“不,佩克班长,你误会了,”给科学班泡了这么多年咖啡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的李娜莉也有些懵逼,“这、这只是我个人的爱好,所以才……”
“爱好?”佩克的目光顿时移到了李娜莉的身上,意味深长地拖了个长声。
“是的,就是……因为大家连夜工作都很辛苦,所以就想着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之类的?”
“原来是这样吗,那李娜莉,能不能请你也为我泡杯咖啡呢?”
李娜莉找不出理由拒绝,只能答应一声,转过身开始忙碌。
“……说起来,塞西,辛苦你把这份文件送来。”利巴班长叹了口气,顿了顿,这才想起了什么似的,捧着水杯望向了已经在一边杵了好半天的我,“对了,拉比呢?我刚才好像看到他也和你一起来了?”
“刚才乔尼说要搬什么东西,就把他给叫走了。”
“搬东西?啊,想起来了,又是那个混蛋室长带回来的……”
“话说回来,总部的女驱魔师都这么爱往科学班跑吗?”站在一边的佩克,冷不丁地把目光从李娜莉的身上,移到了我身上。
“不要说这种好像在影射着什么的话,”利巴班长忍无可忍地白了他一眼,“还有,别说我没警告你,不要这么色眯眯地盯着……”
佩克却充耳不闻,目光在我的脸上停顿了几秒,接着就好像在品评着什么一般,一路下滑。
这下我终于明白那股生理性的不适到底来自哪里了——这人是在盯着我的胸看吗?
别的就都先不说了,问题是——连、连拉比都没这么看过好吗!
那股久违的戾气噌地一下就在心底冒了头,有那么一瞬间,我竟觉得这种黏着的视线很是熟悉,甚至极想就这样挖掉他的眼睛,但我隐于袖中的手臂上才刚窜出一缕血丝,还没等行动,便猝然被人给拉到了身后,正好挡住了佩克望过来的视线。
佩克:“……嗯?”
“二班的莱柯利·佩克班长,对吧?有什么事直接和我说就好了。”
虽然我被严严实实地挡住了视线,完全看不到拉比此刻的表情,但光听声音,都能听出他这比起往常,至少降了十几个度都不止。
——他生气了。
却不想拉比这么一生气,我那点因为被冒犯而生出的小戾气便biu地一下,瞬间在空气中散得无影无踪。
甚至还得拼命压住直往上翘的嘴角,下意识在背后悄悄地拽了下他的小拇指,示意他我没事。
拉比没有回头,只顺势握住了我的手。
“所以早就劝你改改那个臭毛病了,”利巴班长揉着额角,“不要总用那种眼神看女孩子,这下撞到枪口了吧,都不管人家有没有男朋友的吗。”
“……既然有男朋友,那就没办法了。”
我从拉比的身后探出头,刚好撞见佩克看似若无其事实则相当心虚地避开了拉比的视线——他看上去竟好像有些怕拉比——顿了顿,再度转向了正泡着咖啡的李娜莉,目光从她的后颈,滑到腰背,又滑到粉色短裙下修长匀称的双腿。
“喂,”利巴班长立刻板起脸来警告,“李娜莉也不行。”
“怎么?她也有男朋友吗?”
利巴班长的表情看上去特别的严肃,但严肃中,却又隐隐带上了一丝怜悯:“……她有哥哥。”
佩克:“?”
李娜莉的哥哥当然很快就面带“笑容”地找过去了。
没人知道他具体做了什么,只知道从第二天起,曾连续一个月都在利巴班长他们的办公室冒泡找茬的二班班长,再也没在那边出现过了。
而此时此刻,那位私下里相当鬼畜的室长正抱着自家妹妹的小腿开始了例行的撒娇,而李娜莉则一边不知道第几次地伸手推开他不断蹭上来的脑袋,一边时不时地望向我们,一脸的尴尬和无奈。
“所以到底想干什么啊,哥哥!”
十分钟后,终于心满意足地得到了一记飞踢的科姆伊这才顶着脸上的鞋印,在走廊中和我们说明了来意。
大意就是总部这段时间太紧张,缺了很多生活必需品,希望李娜莉、亚连还有我能去这座岛另一边的小镇上帮忙采购一下。
“对了,”他像是临时才想起来一般,状似无意地加了一句,但语气中却难得地带上了丝不容置疑的意味,“拉比和神田也一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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