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一时上头说漏嘴后,我立马就后悔了。把头埋到拉比的胸口装了能有十几秒的鸵鸟,又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才偷偷地抬起脑袋,打算去瞄一眼他在得知了这么骇人听闻的消息后会是个什么表情,却不想刚一动,就被拉比一下逮到,捧住脸,跟揉面团儿似的大力揉了一通。
“嘛,是不是昨晚没睡好,所以就又开始胡思乱想啦。”
……怎么说呢,虽然被这么一搓,摩擦生热,确实瞬间就将我心底那一波一波翻涌不止的寒意给盖了下去,但——这股莫名的、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狼来了”效应?因为以前用了太多次噩梦这个理由,以至于当我开始真情实感地想要跟他透个底的时候,反而不被当真了?
“……我看上去像是那种会没事瞎想的人吗?”我不满地拿掉他一揉起来就没完没了的爪子,坚决要摘掉这顶帽子,“你摸着自己的良心——等等,稍微再往左挪挪,对,就是这儿——好好想想,亚连都已经不是他了,作为他和师父的相关人员的我,可能还那么纯洁吗?”
“这词用在这里不对的吧塞西……”
“关注点不要歪,”结果也不知怎么,忽然就变成了我在极力自证自己有问题,“你觉得以我师父的性格,可能会因为手痒就多养一个没关系的小孩吗?自信点,不用怀疑自己的判断,他根本就不是那么有爱心的人。那么问题就来了——如果我也和亚连一样,体内也有个什么人在等着苏醒的话……那不就是说,终有一天……”
终有一天,我也会成为某个自己连认识都不认识、虽然很有可能是妈妈但我现在也只限于看过照片的人……再生于世的工具?
这么一想就有点毛骨悚然了。
而且最关键的是——凭什么啊,谁还不是被师父一把……含辛茹苦地带大的了?
“不会的。”拉比立刻就明白了我的意思,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否认,快得都有种斩钉截铁的意味。
……但我觉得他这就是在睁着眼说瞎话。
“可是……证据要多少有多少啊,”我没再给他开口的机会,直接在晦暗的光线下,掰着指头地数,“方舟里的歌声、白色房间中的照片、还有罗德对我的那个奇怪的态度……你说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两个长得完全一模一样的人吗?”
“……元帅不是都说了嘛,”拉比闻言一顿,却被他不动声色地给掩饰了过去,“这个和血缘关系有关,是母体记忆的遗传的。”
“但是,你真的觉得……照片上的那人是我妈妈吗?”我张了张嘴,有那么一瞬间,忽然觉得脑中的某根弦好像被什么给轻轻地拨了一下,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会不会……”
会不会,那个就是……我本人?
“不会,怎么可能,这个脑洞开得就有点太过啦,”拉比再一次没等我说完,就get到了我想要表达的意思。他直接抬手,很轻地捻了下我右耳的耳垂,“别忘了照片上的那个人可是打了耳洞的,而且年纪看上去也比塞西要大啊。”
——所以……不可能会是同一个身体。
我顿了顿,刚想说虽然年纪那个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耳洞这东西如果长时间不带耳饰的话,也还是有可能闭合的,就又被拉比跟玩上瘾了似的捻了下耳垂。
“痒……好痒的啊。”
我不高兴地拿掉他的手,然后趁他不注意,毫无预兆地探手过去也摸了一把他的耳垂,结果才刚摸到,就被拉比条件反射地躲了开去。
“……看!你自己都觉得痒!”
“也不是痒啦,”拉比冷不丁的还有些结巴,“就是、就是……有点不太习惯。”
“可是你之前明明都答应过,没人的时候就给我摸的。”
“……好啦,不气不气,给你摸,给你摸。”见我有鼓起脸的趋势,拉比连忙抓着我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耳垂上,同时为了方便我摸,还主动地弯下了腰,“但摸完就不许再乱想了哦?”
其实……我真没在乱想的。
我觉得拉比也很清楚这一点,但他看上去似乎并不是很想和我讨论这些——不知为什么,他好像压根就不希望我产生那种想要探究这些事的念头。
……大概在他眼中,我每天除了吃吃喝喝什么都不想才是最好的吧。
“其实有个问题,我埋在心里很久了。”发现手中的耳垂越捻越烫,我也有点玩上瘾了,同时还试探地、小心地拨了几下他那只大红耳环,就这样玩了能有好几分钟,才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什么?”拉比的目光都发颤了,僵巴巴地问。
“你说,为什么书翁的耳朵会是尖的呢?”我稍稍踮起脚,摸了摸他的耳尖,“我本来还以为这是你们书人的特征,但看你又不是。”
“不,那个大概……是因为年纪到了,所以就……?”
可是玛萨的年纪也不小了,她怎么就没有?
“啊,难道是只有干你们这行的等到老了才会这样?”我顿了顿,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语气顿时微妙了起来,“那个,该不会连头发也是一样的吧?就是……你看,书翁也不可能是一上来就……那样的,对吧?”
拉比:“?”
“你别吓唬我!”拉比瞬间就反应了过来,眼中也没水色了,耳朵也不烫了,整个人都要跳脚了,“想什么呢,我、我才不会变成熊猫老头那样呢!我才不会秃呢!”
我迟疑了一下,立刻点点头,极为真诚地表示自己绝对相信他。
“……是真的不会秃啊!”这下拉比真的急了,“别的也就算了,这个必须信我!”
“不秃不秃,”我也不知道话题怎么就歪到这儿了,想了想,又自以为是地补充了一句,“不过,就算真秃了也还是会喜欢的。”
但拉比显然并不满意我的这个补充,孩子气地逼着我说了好几遍他绝对不会秃,才消停起来。然后就跟忽地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拍脑袋,回头去看自己放在桌上的东西:“坏了,完全把这个给忘了!”
“怎么了?”我也顺着他望过去,“对了,这个是……?”
“这不是塞西晚饭时都没吃多少,就想着帮你带点吃的过来嘛……但感觉现在都凉了,先等等,我再去帮你热一下!”
“……要不别去食堂了,你试试用火判?就稍微控制一下火候那种?”
“真是的,又在胡说八道了。”
拉比一边哭笑不得地说我,一边提起那袋吃的,结果刚走了没几步,就忽然将袋子放到了地上,然后快步返身回来抱住了我。
“好啦……真的不要再乱想了,”他忽然褪去了先前玩闹的态度,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声音又哑又沉,“谁都有那种不为人知、也不能被探究的秘密的,就像我,我也对塞西……还有教团的大家,隐瞒了很多很多的事。”
……真的吗?要不咱还是别太自信了,毕竟你的前十八年,可都被我给看光了。
“比如书人到底是什么,比如书人是……不能有感情的,比如书人每到一个地方就要舍弃一个名字,而拉比,只是其中的第四十九个……只是我在教团这里的名字,塞西……塞西就都不知道。”
……不,这你就太天真了,你说的这些我可都知道。
但我肯定不能就这么显摆地说出来,只好装作微微一怔。
“但是……但是这些并不代表什么,”可能是察觉到了我所表现出来的情绪变化,拉比连忙将我抱得更紧了些,飞快地、紧张地解释,“接下来我也一直都会是拉比,起码……在塞西这里,一直都会是拉比。”
“我是不会变的。”
“所以塞西也是一样……只不过就是,塞西的那些隐秘刚好和诺亚那边有那么一丝丝的联系而已,这并不能代表什么,没什么大不了——因为塞西一直都会是塞西,无论发生什么,都只会是塞西。”
“也永远都是……我的塞西。”
这回我是真的怔住了,怔忪过后,忍不住在他怀里蹭了好几下,从听到遗言开始就一直绷着的那股劲儿终是在这一刻卸了下来。
其实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并不是想要和他讨论出什么结果,而只是……想听到类似这样的话。
不管怎么样,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只是……现在的这个塞西。
我不会变,他也……不会变。
不会因为这个,就……
我忽然就有些舍不得这个怀抱,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挽留,只好点点头,然后哼哧哼哧地小声憋出了一句:“那一会儿去食堂的时候……别忘了再帮我拿瓶牛奶。”
“……说起来,塞西最近好像总在喝牛奶啊。”
“因为要长高。”我严肃地小声解释。
“欸?可是为什么要长高?”拉比正儿八经说话的那个语气瞬间就被打回了原形,有些迷惑、又有些控诉似的问我,“就像现在这样不好吗?”
“当然不好,”我不满,“谁让你一直不停地在长,上次乔尼量的时候都说你快长到一米八五了,这样我们之间的差距会越来越大的。”
那样的话,就不般配了。
“可是我觉得这样就超好欸,就现在这种……”
拉比说着说着,声音冷不丁戛然而止,顿了顿,忽地撒开了抱着我的手,将我因被抱得太紧而微微上提的毛衣下摆往下拽了拽,帮我重新盖住了屁股。
“这件衣服,”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后,拉比一脸凝重地开口,“还是不要穿出去了。”
嗯……?可是这不是你自己挑的吗?当时还夸这种两边各露一小片肩膀的设计很好来着。
“不好看吗?”
“也不是不好看啦……”拉比单手捂了下脸,顿了顿,孩子气地改口,“那就……那就在外人面前穿的时候,下面必须穿条裤子。”
我:“……?”
可问题是,当时好像也是你说的这是长款毛衣,不需要穿裤子的啊……
但显然拉比现在就是打定主意变卦了,甚至还直接把我给按到了椅子上坐下,然后从今天买的那些中翻出条黑裤子帮我穿了上去——当然,屁股那里肯定是我自己提上去的。
就这样又闹了一会儿,直到拉比拎起袋子,重新走到门口,抬手去拧门把手时,我才好像被什么牵引着一般,想起了一件一直都想拐弯抹角地问他但却总是忘的事。
“拉比,”我顿了顿,赶在最后一刻叫住了他,“你和书翁,你们以前既然去过那么多的地方……”
“——那你有没有听说过,法莱这个姓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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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比并没听说过,但表示可以回头帮我去问问书翁。
问书翁就算了,虽然我也说不清为什么,但总觉得这个姓氏不能被老人家知道。拉比到最后也没太明白我为什么会这么极力阻拦,但到底还是答应了我不和书翁说,只自己小范围内地查查看。
接下来,就又回到做任务的日常了。
至于师父给我留的那几句话——我拒绝称其为遗言——他指使起来倒是轻巧,先不说方舟对教团的重要性,里面的各个死角都布满了监控;总部更是特别安排了工作人员24小时不间断地轮班看守;更何况这段时间马里还因为在先前任务中受了伤,而一直留在教团养伤——所以完全操控不了方舟的我,究竟要怎么才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避过监控、避过工作人员、再避过马里的耳朵、同时开启在圣海伦斯那边的门去到玛萨那里啊?
去倒是能去,但不被人知道基本是不可能的。
偏偏师父又特地强调过,不能被任何人知道。
任·何·人。
时间就这样推移到了一个月之后,我连做了几个任务,也还是毫无头绪。倒是亚连和神田他们,在巴黎处理奇异事件时,带回来了个新人。
那会儿我刚完成任务归来,只听说了是个小孩,而且圣洁能力特别bug,可以附到恶魔身上什么的。
但我并没怎么放在心上,我想的是另一件事——我确认过,就在亚连他们被敌方的守化髅困到结界中的那一日,有那么一瞬间,我确实感觉到……好像有谁回来了。
但那感觉稍纵即逝,再去深究,就已然什么都捕捉不到了。
我犹豫再三,终是决定去旁敲侧击地问问亚连,当天都发生了什么和往常不一样的事。
却不想在中途,刚和任务归来后第一时间来找我的拉比碰面,便听身后忽然传来了哒哒哒的脚步声,紧接着还不等我回过头,就听到了一声稚嫩的——
“抓胸龙爪手!”
……嗯?等等?抓、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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