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就不要再说这些了,”显然拉比受到的冲击更大,他下意识地抽出手,想要反覆上李娜莉的手背,“我答应过要把李娜莉带到老头那里去的,所以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
“——我都不会丢下你不管的。”我一脸沉痛地接过话。
拉比:“……”
台词冷不丁就被抢了的拉比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愣,才转过头,表情十分微妙地望向了我。
我只当没看到,穿上风衣后,面不改色地走过去挤到了他俩的中间,面不改色地拿起拉比的手扔到了一边,面不改色地——代替他把李娜莉的手捧到了手中。
然后,露出了白天面对咪咪时的那种慈祥笑容。
李娜莉:“……”
虽然好像是有点不太厚道,但——日常破坏煽情气氛(1/1)。
实不相瞒,柠檬精觉得她舒服多了。
李娜莉顿了顿,还是觉得放心不下:“塞西,拉比,我……”
“什么都别说了,我都懂,我都明白,”我痛心地握紧她的手,“我们一定不会丢下你的。”
“不……不是这个,我是说,如果我真的成了拖累……”
“没事的,真成了拖累也不会丢下你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拜托了,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刻……”
“放心吧,真到了那一刻也不会丢下你的。”
李娜莉:“……”
我慈祥地拍拍她的手:“所以李娜莉就不用再担心啦。”
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李娜莉的脸上好像闪过了某种鸡同鸭讲的崩溃感。
其实她这就是烧糊涂,再加上太实诚了。
就连我这个两年中一次任务都没和拉比一起出过、对他非常不了解的人都知道,就算天塌了地陷了火山喷发大洪水,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就不可能会把病着的李娜莉就这么丢下自己逃生。
倒不如说,就现下的这种境况,越是真情实感地拜托对方放弃自己,对方就越会起逆反心理更加坚定“我一定要保护你到最后”啊傻孩子。
这种东西解释不清的,属于人品问题。
所以归根结底还是对象选错了。
这些话不是不能说,是你要说给师父那种人听啊,只有他那样的才会——不,我真不是那个意思,我绝对不是在影射师父的人品不好。
师父他很多时候……某些时候还是非常靠得住的!
不过说到师父,我自然而然地就想起了临别前他给我出的那道题——他让我想想,为什么李娜莉在教团里会那么招人喜欢;还让我想想,自己和李娜莉之间,到底有什么区别。
区别?区别……
——大概就是我这人打死也不可能会主动让对方放弃自己,反而有可能一天八十遍地叨叨“朋友加油,朋友使劲,朋友你可千万要把我齐齐整整地给带回去啊”之类的?
嗯?等等,这要是从逆反角度考虑的话,我不是就危险了吗?
不行,不能这样,所以说果然还是要反着……
“——既然她都说得这么明白了,那丢下她不就好了?”
一声冰冷的疑问及时地把我都快要飙出天际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拉比转过头,望向说话的人:“咪咪?”
“本人不想走的话,也不用硬带着她走吧?就让她如愿以偿自己留下不好吗?”穿着女仆装的小女孩一半的脸都隐于野藤悬垂的崖壁的阴影之下,越说到最后,声音越冷,也越低,“别人的好意对本人来说,并不一定都是好事吧。”
这孩子到底怎么了?怎么说得就跟有很大的心理阴影似的?
“啊!我都说了什么……”
但她马上就反应过来捂住了嘴,飞快地解释了一句,便匆匆地跑去洗脸了。
“……总之别想那么多啦,李娜莉,现在对你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好好地休息。”
拉比望过去,确定那孩子没跑出太远后,重新把注意力转回到了李娜莉的身上。
慢慢地,起雾了,深黑的山影上,仿佛罩上了一层凉白而朦胧的薄纱。
因为长时间的交握,我和李娜莉的手都有些汗湿,被风一吹,泛起了丝丝的凉意。
为了避免李娜莉的病情加重,同时也杜绝掉她和拉比再覆小手玩的可能性,我直接把她的手塞回了被子里,又把被子拉到脖子那里严严实实地掖好,确保她只有个脑袋能露在外面。
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之后,我想起了什么,问她:“李娜莉,你刚刚是想要说什么吗?”
李娜莉强颜欢笑:“我……我就是想说我要睡了,塞西。”
我:“好的,那你睡。”
“嘛,塞西也睡吧,”拉比转向我,“晚上我来守着就好。”
我本想说没关系我可以陪着你一起守呀,但转念一想,师父特意警告过我不能打草惊蛇,便巨乖地点点头:“好——”
不是我吹,此时此刻,我简直是三个女生中最省心的。
黑夜很快过去。
我被时远时近的闷雷声惊醒,坐起去看,就发现原本深邃的夜空早已被层层叠叠的灰云所替代。天幕压得很低,一丝光亮也无,呼吸之间,满满都是闷热又潮湿的气息。
要下雨了。
我们简单吃了些干粮后,便打算一口气地走出峡谷。
却不想刚上路没多久,飞在我旁边的格雷姆就忽然发出了滋啦滋啦的电流声。
“这是……难道是熊猫老头?”拉比停下脚步,背着李娜莉回过头。
“也有可能是亚连他们?不行,这里的信号太差了什么都听不清,”我顺着格雷姆往旁边走了走,忽地瞄到一条看起来很像能通往崖顶的小道,便指了指,“上面的信号可能会好一点,要不我上去试试?万一真是他们呢。”
“嘛……就算联系不上也没关系,”拉比顿了顿,“注意安全啊。”
这就是同意了。
我咣咣拍胸,笑眯眯地和他保证:“放心,就交给我吧。”
……好吧,我算发现了,我就是和这句话犯冲。
难道是在提醒我不能轻易地揽责任吗?怎么每次我说“好的交给我吧”的时候,都保证完成不了任务?
是的我没猜错,这条小道确实是通往崖顶的,我也确实成功地爬上来了,但这在上面都走出多远了,怎么格雷姆的信号非但没加强,反而扑扇了两下就死机了?
而且这还不是最倒霉的——最倒霉的是我直接被绵密如织的大雨给拍在了回去的路上。
就算我喜欢下雨,也不带这么玩的啊……
我只好抹了把脸,戴上已经被浇湿的兜帽,小心翼翼地一边避开因崖壁松动而滚落的碎石一边往下走,但还没下到最底,我就惊讶地发现刚才的地方已经没人了。
我:“?”
难道是我记错了位置?
可是我明明记得……
我花了两秒钟的时间明智地决定还是不要太相信自己了,试探地又往前跑了一段后,果然隔着峡谷中升腾的雨雾,在斜下方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拉比。
拉比正抱着李娜莉……在跑。
是在找躲雨的地方吗?
那也不用……这么急吧?
我刚要叫他。
就在此时,两把巨大的铁扇陡然破雾而来,锋利如刀的扇骨接连射出,其中一根没躲过去,直接从后钉入了拉比的肩膀。
还没出口的话就这样堵在了我的舌尖。
淅淅沥沥的雨声几乎隔断了下面所有的声音,我只能看到拉比被扇骨的力道钉得往前一扑,怀中半昏迷着的李娜莉也跟着被摔了出去。
而那两把铁扇回旋一圈,飞回到了从阴影中走出的人手里。
——是咪咪。
其实在荒郊野岭里突然出现了个被恶魔追杀却匪夷所思地迟迟没被炮轰的女仆装小女孩这件事,在最开始确实令我起疑过,但我万万没想到,这孩子竟然会聪明到用那种一看就非常不走心的浮夸演技消除了我们所有人的戒心。
毕竟……她真的很像是来搞笑的啊。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我飞快地脱掉风衣,露出里面的短袖衬衫,又反手从绑腿刀套里拔出匕首在小臂上一划,然后以一种相当不雅的姿势顺着坡度并不算陡的岩壁就滑了下去。
就在丝毫不给人喘息时间的第二波攻击袭来之际,我刚好扑至拉比的身前,抬起手臂就是一挡。
铁扇撞击在覆盖了整条手臂的血色薄壁上,发出锵的一声,被猛地弹飞了出去。
“塞西!”
拉比惊魂未定地叫我的名字,我敢说,认识两年多,他还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这——么迫切地想见到我。
……不行,不能产生那种“太好了要不这种场合多来几次吧”的想法。
被弹回去的扇骨刺中的咪咪看上去比我们这边还要狼狈:“不、不可能……你怎么会也是驱魔师?”
所以你们还真的只认团服啊?
可再怎么说这也都相处一天半了,难道你就一点都没发现我身上自带的这股浓厚的驱魔师气息吗?
我沉吟片刻:“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咪咪:“……”
嗯?难道是我的这个问题太犀利了?她为什么看起来更加忌惮我了?
“抱歉,是我太大意了,圣洁被她偷走了。”拉比忍痛拔出肩上的扇骨,丢到一边,然后扶起李娜莉,走到我的旁边,“要小心,这家伙很强,恐怕不是一般的LV.2。”
怎么还是个高级的吗?
别这样,就是低级的我也没试过在保护别人的同时和恶魔战斗啊。
“算、算了,就算漏掉了一个又怎么样,反正你们这次是绝对逃不掉的!”
偏偏敌方还火上浇油地叫来了援军。
随着咪咪强自镇定的一声令下,从峡谷的上空呼啦啦地就飞下了一片密密麻麻的LV.1。
……要坏事。
这数量也太多了。
而且还是雨天,对我的圣洁太不友好了。
丝丝缕缕的血液自我的小臂浮起,不是那么有底气地攻过去的同时,忽有无数黑针从天而降,把那一片注意力都在我这边的LV.1瞬间射成了刺猬。
拉比惊喜地睁大眼:“老头!”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果然在半山腰的石头上看到了临雨而立的书翁。那姿态,那气势,看起来就像个专门在千钧一发之际踩点登场拯救众人于水火之中的大英雄——blingbling都发着光的那种。
我顿时长出一口气。
太幸运了,这回不用担心万一打不过多没面子了。
“竟然这么轻易地就中了敌人的圈套,你这半吊子!”
但拉比就没这么幸运了,老人家这一看就是气得不轻,从石头上跃下后,刚要训斥拉比,目光触及到被他扶着的李娜莉,眉头立时皱在了一起。
“怎么会这么严重?”书翁指挥拉比,“赶快把李娜莉小姐放下,没时间了,必须立刻就开始治疗。”
拉比连忙把呼吸粗重的李娜莉放到了地上,让她靠着岩壁,同时望向不远处的咪咪和又飞下来的一大片LV.1:“可是,敌人要怎么……”
“收拾残局就交给你了,小子。”书翁直接把从恶魔那里夺回的锤子扔到了他的手上。
接下来就没我什么事了,粗壮无匹的火蛇逆着风雨疾飞升空,又张开獠牙,猛地俯冲吞噬了过去。
在映红了整个谷底的火光之中,挤挤压压的LV.1被尽数破坏,只有咪咪在最后关头侥幸逃脱。
“被她逃了吗。”巨大的黑锤瞬间消失,拉比的身体也跟着毫无预兆地晃了一下。
我眼尖地注意到他的脚边洇开了一小片殷红,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扑了过去,赶在拉比倒地之前接住了他。
但想也知道身高都快到一米八了的男性躯体会有多重,我两秒都没撑到,便被压得直接坐到了地上。
雨丝渐小,却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我们两个人身上的衣服都早已湿透,拉比滚烫的脸颊无意识地贴在我的颈侧,湿|漉漉的头发扫着我的耳廓,又痒又凉。冰冷的雨水不断地汇聚在他的发尖,又不断地顺着他的发尖滴进我的领口,滑过皮肤,冻得我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不止这样,他整个人之前还在地上滚过,第一次抱他的感觉实在没有以前脑补的那样美好,又沉又潮又凉,还满是泥泞。
但这却是我们第一次这样亲密。
总之先抱一下……就抱一会儿,不,就抱几秒,保证不耽误事。
成功说服了自己后,我立刻光明正大地把拉比抱紧了些。
就是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啊……是什么呢……
我想了好半天,才终于惊恐地想起——在场的人中,除了我,好像还有一个意识清醒的!
我慢慢慢慢地回过头,镇定地和正面无表情地盯着我的书翁对视了一眼。
“啊!我知道了!您就是书翁吧?”我敢说自己现在的这个惊喜的表情绝对毫无破绽,“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
“虽然一直以来都疏于问候,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塞西莉亚小姐,我们两年前就已经见过面了。”
“——果然是好久不见,非常想念啊。”我一秒改口。
书翁:“……”
“还有,您不要那么客气,直接叫我塞西就好啦。”
我都不用照镜子,就知道自己此刻肯定笑得就跟朵花儿一样,特别真诚。
所以……他应该没看出来我是在心虚吧?
·
“治疗完毕,接下来只要静养一阵,等身体自行恢复就可以了。”书翁说着,拔出了最后一根银针。
宽敞明亮的房间中,李娜莉散开长发地躺在床|上,整个人看上去比之前精神了很多:“谢谢您。”
“老头,剩下的事就拜托你了,我要先去睡一会儿了。”
现在没精神的人是拉比,他的肩膀和手臂此刻都缠着厚厚的绷带,脸上也带着伤,声音不复平时的鲜活明朗,有些虚沉。
自从醒了之后,他就一直是这个状态。
好像还在自责自己之前被咪咪偷走圣洁的事。
我擦着半湿的头发望着他,他却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过我一眼,说完便径直地向门口走去。
“等一下,拉比。”李娜莉轻声叫他的名字。
拉比脚下一顿,回头望向她。
“拉比,还有塞西,谢谢你们,一直到最后……都没有放弃我。”
“不客气,应该的。”
我说完后,再度望向拉比,却发现他依旧没有开口的意思,只转过身摆了下手,便推门走了出去。
“那个混小子,就知道耍帅。”书翁哼了一声。
“没关系,我只是想表达一下感谢而已。”李娜莉笑了笑。
我擦完头发后,把毛巾放到一边,想了想,走去了李娜莉的床前:“李娜莉,你现在感觉……”
李娜莉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原本笑着的表情忽然微妙地一僵:“我现在感觉很好,非常好,已经完全没问题了,也完全不想哭了,所以塞西你——你不用担心。”
……这都学会抢答了。
“那我也去睡了,有事的话就叫我,千万不要客气。”
“不会有事的,我保证。”李娜莉坚定得不得了。
她也真的一整夜都没叫我。
但我却依旧没有睡好,躺在黑暗中一直半梦半醒,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即将发生。
这种预感终于在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变成了现实,探索人员通过格雷姆传来消息,说有一批LV.1虽然现在还离得很远但确实正朝着我们所处的这座城镇在行进。
李娜莉初愈,拉比负伤,书翁是带有医疗功能的老人家,这种情况下怎么看都只能我去迎战了。
可是……真的好想和拉比一起啊。
也不知冥冥中是不是有谁听到了我的愿望,我这边念头才刚冒出来,那边起晚了的拉比便推门走了进来。
“具体的我已经通过格雷姆听到啦,”他一边拆下固定着肩膀的绷带,一边望过来,声音又恢复了平时的轻快明朗,就好像昨晚那个不太理人的状态完全是我没休息好看错了一样,“还是我和塞西一起去吧。”
“同意!”拉比的话音还没落,我便一秒站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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