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就是救我们的人是亚连。
说得再具体点就是——虽然听起来很扯——但确实是亚连他……用房间正中的那架钢琴弹了首曲子,崩毁得都快没了的方舟就整个地恢复了原状,甚至连已经被次元夹缝吞噬了个干干净净的我们几个,也都被囫囵着给吐了出来。
结局自然是皆大欢喜,但皆大欢喜的同时却也暴露出了很多问题。
就比如,这地方再怎么说也是敌人之前的秘密基地吧?那为什么作为驱魔师的师父,会知道这么一个连敌方的终极大boss千年伯爵都不知道的绝密房间?
又比如,为什么从小到大连一次钢琴都没摸过、对乐理一窍不通的亚连,会一到这个房间就瞬间钢琴家上身,随便弹了首曲子,就能让崩得连个原子都没剩的城镇街道全都恢复了原状?
再比如,为什么别人听到的都是曲子,而我却听到了有女声在唱歌?还莫名其妙地觉得这个一次都没来过的房间熟悉?
细数这一桩桩、一件件,简直就是一个大写的不对劲。
所以我们这师徒三人,还真是齐齐整整,一个清白的都没剩下啊……
……算了,不想了,热得脑袋都快转不动了。
我坐在椅子上,强行地把注意力拉回到了当下,往前望去。
——然后就看到了自己那个虽然外表极具欺骗性、但实际年龄保守估计至少也有四十多岁的师父,正特不要脸地在和一个比自己小了二十多岁、最重要的是比自己的亲生徒弟都小的女孩子……单方面地调情。
……求给我一双没看过这一幕的眼睛。
所以才说,到底为什么要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受这种罪啊……
早知道会是这么个下场,就算拉比再怎么不同意,我也应该死皮赖脸地跟着他们去镇上找出口的,干什么都比在这儿折磨眼睛强啊。
“你变得能自然地流露出感情了呢,李娜莉。”光是调情还嫌不够,师父完全不管自己的行为会给旁观人士的眼睛带来多么大的伤害,直接起身,以一种最能彰显成熟男性魅力的姿态,缓步走到了李娜莉的面前,“而且——还成为了一个美人。”
“那种事……”李娜莉显然也因为这老男人的辣眼操作,而感到了些许的不自在,顿了片刻,冷静地转移了话题,“元帅您还是和以前一样神出鬼没呢,哥哥他一直都在找您哦。”
“什么啊,妹控治好了吗,那家伙。”
李娜莉回以一笑,不答反问:“不过,元帅您……到底是什么时候进入方舟的?”
“大概就是你们在江户和死胖子打的那会儿吧,”师父没什么所谓地回答,“要想利用圣母之柩的能力潜入方舟,当时是最佳的时机。”
所以您当初果然就是在现场眼睁睁地看着我被虐成了那副狗样子吗!这——么大个弟子呢,说不管就真不管啊?
“不过,”师父话锋一转,忽然隔着黑皮手套,抚上了李娜莉的鬓角,“如果早知道有你这样的美人在,我就应该再早些出场的。”
我:“……”
要瞎了要瞎了!
我觉得要不是碍于他的那个元帅身份,李娜莉早就一脚踹过去了:“就算您再怎么夸奖我,也不会有任何的好处啊……”
“男人夸奖女人是不需要好处的,”师父不愧是流连花丛的老手,自然而然地接过话,手指还顺带着轻柔地理了理李娜莉鬓边的头发,本是一个极为轻佻的动作,却不知怎么,竟被他做出了某种珍视的意味,低醇的嗓音中更是带着一丝性感的沙哑,“头发真是可惜了,明明……那么美丽的。”
克劳利快醒醒!要瞎一起瞎!
李娜莉看样子应该是想躲开,但中途却不知被什么给勾起了回忆,眼神不自觉地柔软下来:“阿妮塔小姐……也对我说过同样的话呢。”
“……是吗,”师父微微怔住,随即闭了下眼,把所有的情绪都压了下去,“明明告诫过她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追来的……好女人,就是太过专一了啊。”
我:“……”
我:“那个,打扰一下,阿妮塔小姐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呢,师父您这种就跟缅怀逝者似的语气……合适吗?”
师父:“?”
“是我没说清楚,让元帅误会了,”李娜莉忙说,“其实大家包括阿妮塔小姐自己,当时都真的以为她已经被恶魔击中了,不过幸好只是虚惊一场,也多亏了塞西,是她……”
等等!不要提我!
“——最先发现阿妮塔小姐没事的。”
……完了。
“这样吗,”师父一边说着,一边放下了抚在李娜莉脸颊上的手,意味不明地重复了一遍,“只是虚惊一场啊。”
怎么办,汗毛瞬间就竖起来了。
果然下一秒,师父就转向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被他忘到了脑后的我:“塞西,跟我出来一下。”
该来的总会来,我深知躲不过,只好磨蹭着站起了身。
李娜莉虽然没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却还是善解人意地没有追问。给躺在沙发上的克劳利掖了掖被角后,偏开头小小地打了个喷嚏。
师父脚下一顿:“冷了吗,李娜莉?”
李娜莉迟疑了一下,点点头:“是有一些。”
“这里刚好有个热得满头大汗的笨蛋,”师父一眼瞥过来,下巴一点,示意我匀一件过去,“脑子进水了?热成这样都不知道脱?”
是……是有点热没错啦,但我身上的,这是拉比的衣服啊。
我心里一万个不想给,但一瞄到李娜莉的前胸后背,就瞬间意识到……如此风光,好像是得给她盖上。
于是我一秒改变主意,同时严肃地转向师父:“我觉得您可能需要回避一下,我要开脱了。”
师父:“……”
师父理都懒得理我,直接推门而出。
房门闭合的瞬间,我果断连脱两件,然后一脸郑重地把自己那件背后破了两道口子的团服递了过去。
李娜莉不明所以:“塞西?不用这么麻烦的,直接把拉比的那件给我就可以……”
不,不可以,这个真·不可以。
“你听我跟你说,他的那件又大又闷,穿着一点都不舒服。”我干脆直接动手,帮她把衣服披到了身上,“还是我的好,薄厚适中,后面还有两道恰到好处的口子,特别……特别透风。”
李娜莉:“……”
“总之它现在就是你的了,”我飞快地穿回拉比的团服,出门之前,还不忘大手一挥,“想怎么穿就怎么穿,千万不要客气。”
说完,我丝毫不给李娜莉反应的时间,直接就蹬蹬蹬地出去找师父了。
师父并没有走出多远,此刻正叼着根没点燃的烟靠在房屋的外墙上,不知在想些什么。见我出来,这才好像回神了一般,低头擦燃了火柴。
几秒过后,湛蓝的天空下,有白雾徐徐地缭绕而上。
我想了想,决定给他来个先发制人:“师父,见到您,我实在是太高兴了!”
“高兴吗,”师父漫不经心地瞥过来,完全没了和李娜莉说话时的那种肉麻调调,毫不留情地戳破我的谎言,“可是,从你这脸上,我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呢。”
……您这时候倒是不瞎了。
我直接加上了咏叹调:“等等师父,您该不会是得了老花眼吧?就算是为了我和亚连,您也千万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啊?”
师父:“……”
师父面无表情:“以为说些毫无营养的蠢话,就能蒙混过关吗,还是那么天真啊,你这臭小鬼。”
……这不就是试试嘛。
“行了,给我老老实实地交代。”师父的目光有如实质一般,沉甸甸地落在我的身上——准确地说,是落在我身上穿着的团服以及我用来绑头发的发带上。
我不动声色地深吸口气,飞快地酝酿了一下情绪。
师父呼出口烟雾:“所以——”
“你对书人一族的那个小子,是认真的?”
“师父我错了!我保证再也不……嗯?”
师父就跟看个智障似的看我:“嗯?”
我面不改色地挺直腰板:“——当然是认真的了,这不都已经有目共睹众所周知了吗?”
“什么?”师父挑了下眉,“都已经到有目共睹众所周知的程度了?”
“不,那只是打个比方,严格来说,目前知道的人就只有亚连、科姆伊、乔尼、书翁、阿妮塔小姐、罗德、缇奇——就是之前和我们打的那两个诺亚——以及师父您。”
师父:“你这是觉得——知道的人还挺少的意思?”
我疑惑:“这还算多吗?”
师父:“……”
师父没什么表情地转移话题:“不过这次坚持得倒是挺久,有几个月了吧?”
别说得就好像还有上次一样好吗?还有您这都什么记性啊……
我清清嗓子,不自觉地抬高下巴:“都整整两年啦。”
“你还挺骄傲。”
“——当然了,我之所以能取得今天的成就,还要归功于我有位伟大的师父,”我一边观察着师父的神色,一边特别上道地开始吹捧,“多亏了您倾囊相授的那些宝贵经验,我才能一步一步地走到现在的这个……”
师父诧异地打断我:“经验?”
我一愣:“就是上次见面的时候,您教给我的那些啊。”
师父:“……?”
“您忘了吗?就是库洛斯·玛利安之恋爱法则一百零一条啊,您在您的那位混血情人——朋友的家中,对着夕阳,传授给我的啊。”
师父的表情看上去非常的一言难尽:“所以……你就把我当时随口糊弄——教给你的那些,都用到那个红发小子的身上了?”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这才哪儿到哪儿,还有很多都没来得及用呢。”
“……然后他对你的态度,还真的改变了?”
这是在暗示我继续夸他吗?
“那是当然的了!”我立马声情并茂地开始了表演,“那些可都是师父您身体力行了成百上千次才得来的宝贵经验啊,区区一个十几岁的小毛孩子怎么抵抗得了!说到底这都是你我师徒二人的胜利,不,错了,这完全就是师父您的功劳啊!”
大功臣师父可能是被夸得高兴了,一脸复杂地吸了口烟……然后自己把自己给呛到了。
“师父?”
师父看起来好像并不是很想和我说话,咳嗽了好半天才缓过来,长长地吐出口气后,没什么表情地看过来:“阿妮塔之所以没死,是因为你用了那个吧。”
正全身心地沉浸在上一个话题完全来不及反应的我:“……”
师父直接从我的表情中读到了答案:“只用了一次?”
“……只用了一次。”我下意识地瞒下了在海中给拉比渡血的事。
“原因什么的我就不问了,”师父转过身,对着光可鉴人的玻璃窗,装模作样地梳了梳自己那一头连根头发丝都没乱的酒红色长发,“但你自己心里有个数,没有下次。”
“保证没有下次!”我借坡就下,想了想,开口,“说起来,师父,其实我一直都有个事想跟您说。”
师父连个眼风都没给我,随便地摆了下手,示意我快放。
为了节省时间,我一点铺垫都没做,直奔主题:“有个占卜特别准的小孩,说——说我会死,还说,我是被一只黑色的手……给杀死的。”
师父正梳着刘海的手一顿,通过玻璃的反光,我看到他酒红的眼微微抬起,片刻后,缓缓地放下手,侧头望向了我。
我眼睛一眨都没眨,没有错过师父的任何一丝表情变化。
他的脸色没有变,瞳孔没有收缩,甚至连望过来的目光中,也没有丝毫的惊讶。
平静得……就好像他比任何人都更要清楚这件事一样。
“您知道,”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失真,“您早就知道我会死。”
“……是啊,我知道。”师父表情很淡地吸了口烟,“我不但知道你会死,我还知道亚连也会死,当然玛萨和巴巴也是——不过从外表和实力来看,我肯定是走在最后的了,放心吧,师父我会记得给你们两个小鬼买副好棺材的。”
……干嘛啊,好好的气氛一下就没了。
我只好老老实实地把美玲的预言跟师父复述了一遍。
“所以你就因为这么个所谓的预言,烦恼了一路?”师父差点翻了个白眼。
“那倒没有,就是偶尔会觉得嗓子眼好像卡了根鱼刺一样,上不来下不去的。”
“亏你还知道不能和亚连那小子说。”
“因为他知道了肯定会跟着上火的。”
“那现在该说的也说了,痛快了?”师父并没有看我,“是人总会死,而且无论愿意与否,他往往……都会死在对自己而言最恰当的时间,到时候老老实实地受着就好,反正你就算活着也对这个世界做不出什么像样的贡献。”
“那死了呢?”不知怎么,我忽地就想起了美玲说的那句预言,“难道我死了就能做出什么贡献了吗?”
“……想多了,”师父也不管环不环保,随手掸落烟灰,顿了顿,仿佛很不经意似的睨了我一眼,“怕了吗?”
“还行……?”
怎么说呢,从听到美玲的预言到现在,我好像还真没怎么怕过。
不,应该说,从小到大,喜怒哀乐,忧思恐惊,我其实一直都体会不到那种太过强烈的感觉。
——直到我在罗德造出的梦境中,看到那个看不清面目的小孩,看到那座隐于苍灰暗影中的宅邸。
我形容不好那种感觉,实在要说的话,就好像原本灰白的景象被陡然泼上了一层浓墨重彩,又好像十几年来一直拢于身前的浓雾被倏地撕开,长期处于混沌晦暗中的感官就这样隐隐开始变得敏锐了起来,敏锐得……甚至让人都有些无所适从。
“对了,师父,”我又说,“我在罗德的梦中,还看到了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师父的眉头动都没动,“亚连?”
“不,不是亚连,”我迟疑了一下,“虽然直到最后我也没看清他到底长什么样,但不知为什么,我可以肯定,那不是亚连,是……我也不知道是谁,但师父,您觉得那会不会真是我认识的人?就是之前……小时候认识的?”
“梦之诺亚吗……会利用回忆来攻击人心,也不是没可能。”
师父依旧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顿了顿,忽然重新靠上了房屋的外墙,平静地望向了我。
“毕竟,就算忘了,但谁还没有个童年玩伴了——尤其是你这个小时候特别爱玩泥巴的小鬼。”
我:“……”
我怎么就爱玩泥巴了!
我计划得挺好,先由小男孩引出宅邸,再由宅邸引出那首只有我能听到的歌。
却不想这才刚说了个开头,就被远远跑来、活像正被什么猛兽追赶着似的外出四人组给打断了。
临到近前,亚连喘了好几口气,才干笑着问:“那个……师父,塞西,你们怎么出来了?”
师父随手一指:“她热。”
我:“……”
是这个理由吗!拍拍你自己的良心真的是这个理由吗!
亚连闻言疑惑地转向我。
我面无表情:“……没错,我热。”
亚连顿了顿,没再细究这个话题,而是悄悄地把我拉到了一边,接着就跟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密谋什么似的,小声问我:“话说回来,李娜莉呢?”
“在里面,”我指了指房子,“怎么了?”
亚连迟疑了一下,虽然是在跟我说话,眼睛却小心地觑着师父:“师父他……没对李娜莉做什么吧?”
啊,这个。
我顿时有些微妙地眨了下眼。
亚连眼尖地捕捉到了这一细微的神色变化,表情瞬间转为控诉:“不会吧?真的出手了?”
“也不能那么说,”我严谨地斟酌了下词汇,“从结果来看,勉勉强强……算出了一半吧?”
“……师父他到底都做了什么啊?”亚连嘴角抽搐。
我回忆了一下,先是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接着又用手指玩了玩垂在脸侧的发丝,最后直接闭眼,作求吻状:“大概就这样?”
亚连:“……”
拉比:“……”
拉比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紧张地将我上下打量了一遍:“等等啊,塞西,那元帅他有没有对你也……”
“拉比你想多了,师父再怎么饥不择食也不可能会对塞西出手的——不过竟然真的对李娜莉有企图,这是犯罪啊师父!”亚连忍不住地一眼瞪了过去。
“闭嘴,十六岁已经算是个成熟的女人了!”师父直接就把他给怼了回来。
“不!是犯罪!”
“而且说到底,把个那么好的女人独自丢下,还不是你这个笨蛋弟子的错!”
“哪有独自丢下啊,不是还有塞西在的吗——好吧,我就知道塞西靠不住,师父对女人出手的时候,她不在旁边摇旗呐喊就不错了。”
你你你真是放飞自我了!竟然又揭我老底!
我出于条件反射,立刻委委屈屈地望向拉比:“我没有!我真没有!你信……”
“没有没有,”拉比连忙接过了话,速度快得竟让我生出了一种他是看不得我这副表情的错觉,“我信你。”
还没发挥出平时十分之一实力的我:“……”
……不是,你这么抢答,不对,是你这么信我,真的没问题吗?
问题是……问题是我真那么做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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