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定音

    再醒来的时候, 许放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床上, 卧室的床头亮着一盏地灯, 算是一点不甚明亮的照明工具。

    他茫然了一瞬,忽而记起睡着前发生的事,心下一紧, 连忙撑着身子便要坐起来。

    “别乱动。”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动作, 那声音含糊,满是困倦,似是在睡梦中的呓语。

    许放怔忡片刻,回头看到趴在床边枕着自己胳膊睡觉的董海灵。

    原来她没有逃走。

    “我怎么睡着了。”董海灵揉着眼睛起身, 熟门熟路地探身去看许放挂水的点滴瓶,还有大半瓶的药水没滴完。她稍微放心,又不嫌烦地走出去, 拿了一块热毛巾回来。

    许放一直看着她, 直到她爬上床, 开始解他的衬衫扣子。

    “你干什么?”许放下意识要挡, 却被董海灵抓住那只没有打针的手腕。

    “你这是好了?有力气反抗我了?”

    昏暗的光线里, 董海灵的脸离他很近,一双微微上挑的眼睛像猫一样盯住了他。趁着许放愣怔的空当, 董海灵迅速解开本就没扣严实的衬衣扣, 将放在胃部热敷的毛巾换下来。

    新换的毛巾几乎有些烫, 许放的皮肤被烫得发红,他瑟缩着往后一躲,却忘记了董海灵还抓着他的手。只听董海灵低叫一声, 身子猛地前倾,就在许放睁大眼睛的时候,董海灵松开手,撑住了自己。

    她的胳膊就撑在许放耳侧,两个人一上一下,心跳离得很近,就那么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对方。

    好一会儿,许放感觉耳根发热,偏过头去推了推身上的人:“起来。”

    悉悉索索一阵响动,董海灵站起身,她没有要走的意思,也没有解释什么。许放不禁皱眉,他的卧室很大,但当董海灵也在这间屋子里的时候,他就觉得房间莫名其妙变小了。

    他很想问董海灵为什么要骗他,也想问她当初为什么要那么做。可话到跟前,却仿佛堵在喉咙里的棉絮,他已经在车上丢了一次人,不想继续在她面前展露自己的在乎。

    许放皱着眉看了看药水瓶,一滴滴药液流动得十分缓慢,他忽然想尽快结束这一切。

    “怎么这么慢,这东西要怎么调快一点?”许放板着脸,声音低沉。

    董海灵心说这大总裁刚好了一点就开始端架子了,也不知道是谁睡迷糊了在那里皱眉哼唧,说什么胳膊冷,手背疼。

    “最好不要调得太快,你会受不了的。”

    许放闻言眉头一竖,开玩笑,他有什么受不了?真男人不能说不行。

    “调。”

    许放抬了抬下巴,颐指气使。

    两人对视着僵持半晌,董海灵终于叹了口气,帮忙把速度调节器拨松了一些,原本缓缓滴落的药水顿时欢快地流淌起来。

    董海灵觑着许放的神色,小心地把被子给他掖了掖。

    冰冷的药水刺激血管并不好受,很快,许放打针的那条手臂都变得冰冷一片,手背的血管又麻又痛。

    “怎么样?这个速度可以吗?”董海灵坐在床边,观察着许放的神色问道。

    闻言,许放抿了抿唇,强忍着不吭声。他心里有埋怨,又不知道怨谁,要调快速度还是他自己说的。

    一双手在这时覆住了他的手臂,掌心温热。许放抬头,对上董海灵的视线。

    “好凉啊,”柔软的手心在他冰冷的手臂上捂了捂,董海灵不禁皱眉,伸手重新调慢了点滴的速度,“你逞什么强?最后还不是要自己受罪。”

    她的动作太自然,轻轻帮他温热整条手臂,许放半睁着眼睛看着她,光线昏黄,他的思绪却飘了很远。

    为什么她做了那种事,又偏偏这么温柔?他想。

    两人离得很近,周遭的空气却仿佛溢满了苦涩,从小到大,没有人照顾过生病的他,他有太多事情是自己咬牙扛过去的,不仅如此,他还不能展露出痛苦,他是许家的顶梁柱。

    从没有人见过他这么软弱的一面,而面前这个女人却见证了一次又一次。

    可是,他却不觉得十分生气,许放微微侧头,更深地陷进枕头里,他贪恋董海灵的这份温柔。他不禁恍惚地想,董海灵好像一直是这样的,即使是他被蒙着眼睛,把她当成姜诗珩的那几次混乱,她也是这样温柔。

    她照顾他的想法,体贴他的不适,永远以他的需求为先,也正因如此,那时错认的他才会对姜诗珩愈发迷恋。

    董海灵为什么要隐瞒?如果她一开始就表明身份,会不会更好呢?

    有些事,许放一直未能宣之于口,不知是不是一直以来家庭给予他的压抑,他渴望痛苦、渴望被支配的感觉、他希望别人来主宰他,而非他去操持一切。

    他希望被关心,被照顾。

    是那几次超出日常的约定帮他认清了这一点,彼时他被束缚着手脚,昏天黑地什么都看不见,是董海灵主宰他的快乐,竭尽全力地取悦他,令他一次次颤抖着登上巅峰。

    她虽然绑着他,却时时注意他的身体,揉捏他的手腕脚腕,以免留下淤青。

    她虽然让他痛,却会在他真正难以忍受的时候紧张道歉,抱着他轻声地哄。

    现在想来,那几次混乱的夜晚,究竟是谁在服务谁呢?

    卧室里,董海灵的手在许放额前整理碎发,又沿着他僵硬的手臂按摩,她安静又力度适中,许放浑身放松地躺在被子里,几乎又快要睡着了。

    董海灵在这时起身,一言不发地朝卧室外走,身边一空,许放立时睁开眼睛,他心下慌张,立刻脱口而出:“你去哪?”

    那瞬间的惶急无法作假,董海灵看着他愣怔片刻,伸手指了指厨房:“我给你炖了粥,差不多要好了。”

    他在担心什么?

    屋子里安静片刻,厨房的粥香渐渐满溢到厨房。

    许放怔怔收回视线,半晌点了点头:“去吧。”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心底涌上来的感觉既惶恐又委屈。他怕董海灵再次说消失就消失,又觉得这样为了一个人患得患失的样子不像自己。

    不一会儿,董海灵端着一小碗粥回来,她眼底的情绪辨不分明,只礼貌地问:“你自己喝还是我喂你?”

    许放眉头紧锁,看了看自己正在打针的手:“你说呢?”

    董海灵嘴角微翘,却也没再出言顶撞,果真将许放扶起靠坐在床头,然后自己坐在床边给他喂起粥来。

    瓷白的小勺递到眼前,许放别扭地皱眉:“我不吃姜也不吃咸粥。”

    “这是牛奶粥,养胃的。”董海灵又把小勺往前递了递,温润的瓷底沾了沾许放的嘴唇。她当然知道许放的口味,辗转两世,竟然没有变化。

    熨帖软糯的甜粥浸润喉舌,一路温暖了食道肠胃,许放咽了一口,忽然红了眼眶。

    董海灵吓得一顿,连忙放下碗去揉许放的胃:“你怎么了?胃又疼了?”

    一只有力的手忽然捏住她的手腕,许放低头摇了摇头,平复半晌,忽而抬眼,那双眼里是愤怒和不甘,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董海灵仿佛预感到他会说什么,一时间僵住身体,没有作声。

    “你……”

    他声音低哑,凌厉的眼瞳却闪过一丝脆弱,一行眼泪不堪重负,直直滑落下来,“你到底……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董海灵原本想好了千百句托词,却在看到许放的眼泪时统统忘了个干净。她手腕被许放抓得生疼,心里却比手腕疼百倍千倍。

    许放却好像被洪水冲开的堤坝,一旦开了头,便肆意发泄起来。他表情冷峻,仿佛恨意冰冷,偏眼眶通红,眼泪不停地流。

    “是你先招惹我。”

    “是你把我当傻子一样耍得团团转。”

    “为什么你不敢承认?”

    “为什么最后非要是我放不下,非要是我走不开?”

    “你把我当什么?”

    许放情绪激动,抓着董海灵怒吼:“你把我当什么!”

    理智的弦在这一刻崩塌,董海灵被心底的冲动支配,她突然按住许放的肩,用力地吻住他的嘴唇。

    “唔!”许放被蛮力推倒,他手臂挣扎着要动,又被董海灵牢牢按住。松软的床上,他再一次被压住,被迫承受一场歇斯底里的亲吻。

    一切愤怒都被缱绻的亲吻驱散,许放脑海里一片空白,他忘记了怎么呼吸,只觉得嘴唇被咬得很痛,可他的心却仿佛置于温水之中,动荡不安随波逐流的灵魂也仿佛有了归处。

    那是久违的安全感,她亲吻他,是给他的诘问落下句点。

    他不会忘记在那些荒唐的夜晚,他被折腾得腰软腿颤,汗水从发丝上滴落,浸湿了蒙着眼睛的黑色绸缎,他被束缚着身体,却努力转头在被掐着脖颈按进枕头的时候不甘地问:“你为什么不吻我?”

    身后的人冷静异常,语气却认真,她说:“吻要留给最爱的人,你爱我吗?”

    “你爱我吗?”一吻终了,许放哑声问。

    董海灵目光沉沉,轻抚许放的脸颊:“我做了你不喜欢的事,我跟欺负你的人一样,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许放抬起那只没有打针的手,将董海灵紧紧锁在怀中,他闭上眼睛,轻声道:“你们不一样。”

    “你爱我。”

    这次,是肯定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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