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们手脚麻利地在偏厅摆好了膳食, 傅寒关携着宋云昭在主位落座, 他下首坐着韩氏, 阿梨则坐在宋云昭下首。
宋云昭因着看不见,用膳时便弃了筷子改用勺子, 身边站着流萤用公筷给她夹菜。
以往在家中也是这般, 只是彼时她周围的人都是最亲近的人, 如今旁边有他们三人在看着, 总觉得一阵不自在。
身旁傅寒关将她略微有些僵硬的坐姿看在眼里,却没有说什么。
没过多久,何珍娘便带着丫鬟过来了,她今日精心妆扮了一番, 穿了一身桃粉色的绣花齐腰长裙,头上戴着云形金累丝镶宝石簪。
只是她容貌秀美, 算不上多出众, 这番艳丽的打扮不仅不加分,反而让人只注意到她华丽的衣饰, 从而忽略了她的相貌。
韩氏瞥见姗姗来迟的女儿, 怕她惹了傅寒关不快, 便率先斥责了一句:“越长大越没了规矩, 让你兄嫂等了这么久, 还不快过来赔个不是。”
被母亲当着众人的面训斥,何珍娘面上有些挂不住,她今早本就是故意来迟的,为的就是让宋云昭多等她一会, 可没想到等她来了,大家竟已经开始用膳了。
不仅没惹来宋云昭的不快,反而害的自己在兄长面前失了脸面,何珍娘心里快要气死了。
脸上努力挤出一丝笑意,她走到兄长面前赔礼道:“今日是我不懂事,哥哥别生气。”眼角余光却看都没看一眼旁边的宋云昭。
傅寒关抬眼清清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语气听不出喜怒:“今日是你长嫂进门第一天,你这个当妹妹的就失了规矩,最该向她道歉才是。”
何珍娘被他口中的“长嫂”二字刺痛了心,脸色霎时变得有些苍白,她看向宋云昭,嗫嚅了下双唇最终不甘心道:“妹妹失了规矩向大嫂陪个不是,还望大嫂宽宏大量别与我一般计较。”
这话说的,宋云昭没忍住笑了笑,依她所言,自己若是与她计较岂不是成了心胸狭隘之人?
“不妨事,坐下来一起用膳吧。”
见她一副善良大度的样子,端的是长嫂风范,反倒更衬得自己没规没矩,言行无状,何珍娘心里怄得要死,但当着兄长的面,自己只能僵硬着笑脸道了一声谢:“多谢大嫂。”
随后走到母亲韩氏身边坐下,压着满肚子的火气拿起碗筷。
饭桌之上,何珍娘抬眼偷偷瞄向对面,见兄长神情柔和,时不时地用公筷给身旁的宋云昭夹着菜,她咬了咬下唇,顿时没了胃口。
好不容易挨到用完膳,她迫不及待地起身正准备离开时,却突然被宋云昭叫住。
何珍娘步子一顿,她转过身去不情不愿地挪到宋云昭面前,“不知大嫂叫我有何事吩咐?”
宋云昭命流萤托着一个镂空雕花木匣子送到她面前,“你我初次见面,我准备了一只金累丝镶玉蝶赶梅手镯,也不知你喜不喜欢。”
何珍娘闻言瞥了一眼流萤送过来的木匣子,暗自撇了撇嘴。
昨日大婚,她可是听府里的下人说了,宋云昭带过来的嫁妆足足有一百零八抬,院子里装都装不下了,今日却送给她一个什么镶玉的破镯子,磕碜谁呢?
还侯府贵女呢,小气吧啦的。
心中虽这般想,何珍娘面上却不露一丝一毫,她让丫鬟接过来,随后笑着道:“妹妹谢过大嫂。”
宋云昭闻言笑了笑,没说什么。
既用罢了早膳,傅寒关便携着小妻子准备回劲草堂,眼角余光瞥见似乎想要跟上来的阿梨,他出声询问道:“阿梨今日不用学规矩了么?”
阿梨自别庄回来后,他便请了一位从宫中放出来的嬷嬷进府,教导妹妹礼仪规矩。
阿梨瘪了瘪小嘴,神情有些委屈,哥哥好讨厌,明明之前跟她说等神女姐姐进门后就可以一直陪着她了,结果却要一个人霸占着神女姐姐,还不带她一起玩。
但是她却不敢不听,只得又难过又气愤地出了客厅,往自己住的琼玉阁而去。
琼玉阁旁边便是何珍娘住的芳菲阁,回去路上何珍娘瞥见走在前面的主仆三人,她连忙追了上去道:“阿梨,她今早送了什么东西给你,拿出来让我看看。”
阿梨闻言抬头疑惑地看过去,没反应过来那个“她”指的是谁。
何珍娘见她一脸茫然地样子,语气里充满了嫌弃,“笨死了,就是宋云昭。”
见状,阿梨身后的绿枝松枝二人忍不住抬头看向何珍娘,绿枝性子沉稳,情绪轻易不外露,倒是松枝,年纪小沉不住气,神情有些气愤。
她们两个原本是别庄的丫鬟,被管家调到阿梨身边后便跟着她入了将军府,能当主子的贴身丫鬟,自然是有体面的,因而她们二人一直很忠心。
但阿梨情况有些特殊,她们二人与其说将阿梨当作主子侍候,实则是当作妹妹一般呵护照顾,如今见何珍娘这般对待阿梨,她们自然心中有气。
可碍着身份,她们也不能逾距。
听她说起宋云昭,阿梨瓷白的小脸上露出甜甜的笑,随后将自己的手腕伸到何珍娘面前,“神女姐姐送的,阿梨很喜欢。”
听她称呼宋云昭为“神女”,何珍娘颇为不雅地翻了个白眼,心中嗤笑,一个瞎子也好意思自称神女。
随后见阿梨纤细的手腕上挂了一个珊瑚手钏,那极为夺目的红色,衬得她本就白皙的肌肤更白了三分,欺霜赛雪,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何珍娘见了有些眼热,心头起了想法,口中故意道:“好看是好看,只是有些不适合你戴,要不我们两个换一下?我这个镯子与你倒是相配。”
她说完便从贴身丫鬟手里拿过那个装了手镯的木匣子递过去。
阿梨连忙缩回那只手腕背到身后去,摇了摇头道:“阿梨不换。”
神女姐姐送给她的礼物,她才不会换出去。
何珍娘见状瞪大了双眼,口中呵斥道:“我的话你不听了是不是?把那个手钏给我。”
这般好看的手钏戴在一个傻子手上,简直是浪费。
松枝闻言终是没忍住,上前去挡在阿梨面前道:“何小姐这么做未免有些不妥当,这镯子是夫人的一片心意,岂能随意交换?”
她自从跟着小姐入府后,小姐便一直待在琼玉阁跟着嬷嬷学规矩,因而她也很少出琼玉阁。
今日倒是第一次见这位何小姐如此蛮横跋扈,明目张胆地就敢抢小姐的东西,观她语气态度可见从前也没少做,也不知以前的那些丫鬟婆子是怎么侍候小姐的。
何珍娘此前在客厅用膳时就憋了一肚子的火,如今见一个小丫鬟也敢上前跟自己呛声,不由得怒火中烧,高声斥责道:“我们主子说话,你一个丫鬟也敢插嘴?果真是别庄里过来的,一点规矩都没有。”
之前阿梨没去别庄时,自己但凡看中了她的东西,便会拿一样不值钱的物什去交换,反正她人傻傻的不识货,每次都是乖乖地与自己交换了。
而她身旁的那两个小丫鬟被许嬷嬷管教的唯唯诺诺的,见了自己大气不敢出一声,更别说去告状了。
许嬷嬷被自己收买了,看见了自然也当作没看见。
倒是这个从别庄跟过来的小丫鬟,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敢顶撞她。
松枝毫不畏惧道:“何小姐倒是好规矩,缘何要抢我们嫡小姐的手钏?”
“松枝!”绿枝忍不住呵斥了一声。
“放肆!”何珍娘脸色大变,“啪”的一声一巴掌挥在她脸上。
她自进了京城后,因着她顶着平西大将军妹妹的名头,出门到哪都是被人捧着,与在边关时天差地别,时间一久,她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便有些飘飘然。
而这个贱婢明着说她没规矩,实则暗讽她姓何不姓傅,身份比不得阿梨高贵,一下子戳破她心底最难堪的地方,她如何能忍?
松枝捂着红肿起来的脸颊,眼眶里含了泪,阿梨似乎被吓到了,捂紧了手腕上的珊瑚手钏,深怕何珍娘过来抢了去。
绿枝上前福了一礼,面色平稳道:“松枝没规矩,顶撞了何小姐,还望小姐恕罪。”
何珍娘脸色涨得通红,瞪大了一双眼睛狠狠盯着松枝,一副恨不得上前去将她生吞活剥了的样子,她动了动唇正准备说什么时,冷不丁插进来一道声音。
“这是怎么了?”
韩氏带着丫鬟往这边走了过来,见女儿面目有些狰狞,而对面丫鬟红肿起来的脸颊,她心底顿时“咯噔”一声。
方才她本要回自己的寝居,只是想到女儿早上那般没规矩,有些不放心便想过来叮嘱几句,哪曾想到会碰上这场面。
绿枝见了韩氏过来,便语气沉稳地将方才的事从头到尾叙述了一遍,中间没有任何偏颇,韩氏听完后脸色一沉。
女儿被她娇宠惯了,养成了一副娇纵的性子,她以前不觉得有什么,甚至觉得这样也挺好,嫁到夫家也不会任人拿捏。
可谁知女儿竟背着她与阿梨抢东西,她们母女俩如今能住在将军府锦衣玉食,仆从环绕,还不是因着她抚养大了阿梨,托了阿梨的福。
这件事若是传到了傅寒关的耳朵里,她们母女还能得好脸面?
“珍娘不懂事,与阿梨闹着玩呢,阿梨别跟你姐姐一般见识。”
韩氏说完瞪着女儿道:“还不跟阿梨赔个礼。”
何珍娘梗着脖子十分不服气,可见母亲脸色是少有的严厉,她不情不愿地敷衍了一句,“阿梨我方才与你开玩笑呢,并不是真的想要你的手钏。”
阿梨抿着粉嫩的菱唇,睁大双眸看着她与韩氏,没有吭声。
韩氏见状便笑看着绿枝松枝道:“珍娘向来爱逗阿梨玩,心底却没有恶意的,临渊与他媳妇如今正值新婚燕尔如胶似漆,就别传到他们小夫妻面前打扰他们了。”
“女儿家最在意的就是容貌了,快带她下去上点药吧,可别留了痕迹。”
“姨娘说的是,奴婢告退。”
绿枝说完福了福身子,随后扯着松枝跟在阿梨身后回了琼玉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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