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族人分开一条道。
陆夜白微抬手臂,示意季挽澜挽着他。
季挽澜顿了顿, 目光无声扫过两边, 老老实实伸出手, 勾住他的臂弯。
“季先生, 这是?”
“季微雨的资料是由这位族长经手的。”他解释。
季挽澜何其通透,立刻明白了此行的用意。
她感激转头看了一眼陆夜白:“谢谢你, 季先生。”
陆夜白垂眸看她一眼:“还是叫我的名字顺耳一点。”
季挽澜态度好极:“谢谢你,阿诺。”
向来如此,当名字作为一个象征意义出现,唇齿之间念着两个字, 听到耳间, 便显出格外的温存。
他唇角有了一丝浅笑:“嗯。”
班猜走在侧前方, 恰到好处挡住其他人看向陆夜白身旁季挽澜的目光。
短短一段路,足够解释他们目前的境遇和此行的目的。
季微雨那个名义上的丈夫波图, 他的叔叔是帕帕里族长下面的一个小管家。
要想得到转机,帕帕里族长的意见很重要。
季挽澜有些忧心:“要不要准备一点礼品或者别的再来?”空手上门总觉得少点什么, 没有礼品或者有点其他傍身的也好。
陆夜白一手拍了拍她撘在臂弯的手作为安抚:“不必。”
“今天能见到我妹妹吗?”她目光悄悄看向四边。
圆圆的小小的屋顶,上面是香蕉叶片或者别的树叶搭建的。
甚至比马赛人的村落还在简陋。
有些圆屋旁边有光秃秃的大树,最大的一棵树下面吊着一根长长的绳子, 下面是一根木棍。
季挽澜有些疑心是作为绞刑或者别的用途的,一个小孩子抓着绳子,坐在木棍上,前后晃起来。
原来是一个简易的秋千。
另一个孩子用一根木棍吊着两只蝙蝠嘻嘻哈哈追着跑。
部落里面闲适的很多是男人,也有三两成堆的女人, 抱着胳膊,带着奇怪而又好奇的目光看过来。
季挽澜毫不吝啬自己的目光看向她们。
她知道自己和季微雨在某些角度很像,若是有人见到她,露出熟悉困惑的表情,那说不定见过季微雨。
然而,并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
很快,三人到了村子前面最大一个圆木屋前。
木屋用有韧性的长木棍弯曲在正中间,然后束成屋顶。
在里面,坐着等待他们到来的人。
帕帕里族长看起来年纪很大了,满脸的皱褶和经历过大事的老道,浑浊的眼睛带着威严,他的房子看起来是村子里最大的,装潢也算得上最好,里面甚至有一张全真皮的沙发,上面铺着不知道什么动物的皮毛。桌子下面掉了两个弹壳。
一把五根长弦的葫芦秦身的乐器随意挂在墙上。
季挽澜在转机时候看到过,这种乐器叫Zeze,声音清雅而又带着原始的味道。
一个年轻的姑娘半跪在地上整理前面桌上的罐子,她看着姑娘从里面捞出切好的泡了蜂蜜的水果,然后用陶碗盛好端上来。
走过来时,她的脚微微扭了一下,季挽澜扶住了她的胳膊,她感激而惶恐笑了一下,身子越发弯,将东西放好,又躬身退到旁边。
帕帕里族长坐在沙发上向他们三人点了点头,然后直接看向陆夜白,他笑了笑。
当地除了部族语言,通用的是斯瓦希里语。
族长的旁边站着一个年轻人,他是族长的儿子兼翻译,长得圆圆的脸,不时看季挽澜一眼。
陆夜白显然不是第一次来了。
他一坐下便带上了年轻人特有的客气和亲近微笑,而因他身上自带的凌厉优雅,又让这份客气有几分谦逊式的平和,而显得格外让人注目。
他们的客套冗长枯燥,从族长的身体聊到最近的天气,还有上一次愉快的拜访,送来的这个真皮沙发的按摩功能非常不错,季挽澜竭力耐着性子,她甚至连座位都没有正式的——那个年轻的姑娘拿了一个矮几一样的小凳子放在陆夜白旁边。
她便只能微微蜷着腿,将就坐下。
坐了一会,只觉得两腿发酸,她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一只手突然拍了拍她的胳膊,是陆夜白,他示意她坐在自己身旁。
——陆夜白的沙发是单人沙发,如果坐过去的话,几乎就是半挤在他身上了。
她还在犹豫,就看见陆夜白站了起来,将整个座位让给了季挽澜,让她单独坐下,他便随意坐在她座位平坦的扶手上。
那个一直在屋里侍奉的年轻姑娘惊讶而又震惊看了一眼季挽澜,然后不安而又有些羡慕低下了头,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族长的脸色,向旁边跪坐了一点,族长的儿子正好站在那里,他的腿靠在年轻姑娘的乳上蹭过。
帕帕里族长浑然不知,他的目光和注意力立刻转移到了季挽澜身上。
即使人在眼前,他还是选择继续和陆夜白对话。
“你的妻子看起来有点眼熟。”
陆夜白微笑:“说起来,和您还有几分渊源。”
“哦?”帕帕里族长有些好奇。
“我未婚妻的妹妹,嫁给了族里的波图先生。”
帕帕里族长的身体坐直了几分,少顷,他慢慢道:“你说是那个波波.波图啊?”声音隐隐失去了方才的亲近和热情。
陆夜白笑容未变:“我这个妹妹,脾气不好,随她姐姐。”
族长笑:“长得也有点像。一开始就觉得有些眼熟,又像,又不像。”
“我们想见见她。”
族长看了眼翻译,他自然知道这个见面背后的意思,但季微雨的来历毕竟不光彩,他想了想,回答:“她的丈夫不喜欢她见外人。”
季挽澜忍不住握拳,声音强压着情绪:“我是她姐姐,不是外人。”
族长的儿子翻译有些意外她的不顺,又忍不住关注她,只冷声道:“我父亲说,这里没有你什么妹妹,只要嫁到了村子的人,就是村子的女人,不管是从坦噶尼喀故地,还是从埃及葡萄牙,除非她的丈夫同意,永远不能离开。她的丈夫不喜欢她外出,所以,她也不会见你们的。”
陆夜白早有预料,拍了拍季挽澜的手,示意她稍微忍耐。
“所以,这就想请族长帮忙了。”陆夜白看了一眼班猜道,“波图先生毕竟是族长的人,作为族长的朋友,我们以后合作的地方还很多,也不希望在小小的家事上有了嫌隙。”
班猜走上前,他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份资料,是一份合同的复印件。
族长儿子接过来递过去,帕帕里族长接过来看了,他有的字认不全,还是靠儿子的讲解才勉强明白,但还是有些意外,到最后,他光秃秃的眉骨动了动,抬起眼来看陆夜白。
“为了一个女人?”
他有些意外,眼底带着不甚信任的谨慎:“我不太明白,这样的厚礼?”
陆夜白用有限的斯瓦希里语直接问帕帕里族长:“族长,您有几位妻子。”
帕帕里族长有些意外,复尔用粗糙的手拍了拍旁边半跪的年轻姑娘:“这是我最年轻的一位,算上她,一共十二个。”
“您最喜欢哪位?”
“现在,最喜欢的?是这个最年轻的。”
“为什么喜欢她?”
族长笑了:“她年轻,胸很软,漂亮,听话。她可以给我生很多孩子。”
“那您是怎么得到她的心的?”
族长带着成年男人特有的得意笑了:“她父亲欠了我一笔钱,我的管家将他送进了牢里,有一天,她洗完澡裹着一条方巾来请我赦免,那是我最大的机会。”
于是陆夜白也微微笑了,回答他的问题:“这也是我最大机会。”
族长闻言一愣,他看着陆夜白的眼睛,两秒以后,他哈哈大笑起来:“我喜欢你的理由。年轻人,你用法国人的话来说,若漫谛客,我喜欢。”
翻译看了看族长,看了看季挽澜。
他们的对话季挽澜听不懂,但她明显感觉事情和氛围在往好的地方发展。
等他们哈哈大笑聊完,已经到了午饭时间。
帕帕里族长热情相邀三位客人用餐。
班猜的脸色为不可见僵硬了一下:“老大。”
陆夜白依旧保持着淡淡的笑意。
季挽澜轻轻扯了扯他袖子:“所以,后面你们是说了什么?”
“帕帕里族长会帮忙。他的大儿子现在就会去矿山找波图,后面的手续他会帮忙。”
季挽澜眼底一亮,仰头追问:“那现在就可以看到她吗?”
“她不在这里,有时候波图会带着她一起去矿区——那地方现在不适合我们过去。”
班猜看着前面忙前忙后的族长的妻子们,忍不住:“老大,如果这样我们现在就辞别,回酒店吧。”
陆夜白道:“如果帕帕里族长知道我们没有用他精心准备的饭菜就这样离开,恐怕会不高兴。”
季挽澜连忙道:“那我们就迅速用完午饭再回去等。”
班猜艰难建议:“我其实不是很饿。”
季挽澜道:“我早上吃得不多,现在突然觉得有点饿了,我帮你多吃点。”
班猜:“……季小姐。”
很快,等到他们在长桌上坐下,一人一个小罐子,季挽澜揭开上面的盖子,才知道班猜刚刚想要说什么。
陆夜白伸手帮她接住差点手抖差点摔破的陶罐,放在桌上。
“按照这里的习俗,必须要吃完,不然是对主人友谊的不信任哦。”
季挽澜简直要哭出来了。
她看着瓦罐里的一条全头全尾的红花蛇,乖巧躺在谷粉里。只去了内脏,连皮都没有剥。
和来路上那只蜜獾爪子下一模一样。
这是当地的特色蛇饭。
专门为尊贵的客人准备。
在他们看来,红色蛇是幸福的象征,用这样象征做成的饭是代表了主人对客人的诚挚友情。
客人必须一次把蛇饭吃完,不能吐掉。
瓦罐热气腾腾。
季挽澜看了一眼旁边的班猜。
班猜一脸生无可恋,但他已经在拿刀叉了。
族长在他年轻妻子的服侍下,正用右手抓着玉米面和椰子油做成的手抓饭,前面还有飘着西红柿的牛肉汤。
他笑眯眯看着三人。
等待着友谊见证奇迹的时刻。
季挽澜:“其实友情还是常驻心间就好,要是我不吃,族长真的会觉得我不够诚意?”
陆夜白:“他的大儿子正在等待出发。”
班猜吸了一口气,最后挣扎:“刚刚季小姐你说饿的话,我这条肥一点。”
季挽澜艰难:“……我真的下不去嘴。”
陆夜白优雅拿着刀叉开始切片。
季挽澜咬牙,也颤抖着手去拿刀叉:“……为什么不切片炸了,看不出样子也好啊。”
班猜道:“季小姐,加油。”
季挽澜脊背全都是细细的鸡皮疙瘩,她呼气吐气几次,艰难向陆夜白道:“要是我忍不住吐,记得用力帮我捶捶背。”
真的想死。
为什么要有蛇这样的无脚动物。
为什么滑唧唧的。
为什么形状还这么栩栩如生。
季挽澜用刀叉切蛇尾巴,用力过猛切了一溜皮和尾巴下来。
她再次看了一眼前面慢条斯理用手抓饭的族长。
族长正面色探寻看着她。
她微微抿唇笑了笑。
又不是吃人肉。想成豆腐做的不就好了。红色的豆腐,加了豆瓣熬煮的。
叉了那块肉。
颤巍巍往嘴里送。
就在这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然后陆夜白低头,就着她的手腕,直接在她手上,看着她的眼睛,张嘴吃掉了那切下来的半块蛇肉。
剩下的,他也直接端了过去。
慢条斯理又优雅全部吃了下去。
季挽澜目瞪口呆看着他,一瞬间只觉眼前的人形象从未有过的雄伟高大。
几乎要热泪盈眶。
班猜在旁边艰难吃了一半,看见陆夜白吃完,野外执行任务的时候他们什么没吃过,他是知道老大的饭量的。
“老大,你要是不够,我这……”
“滚。”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睡了一天,这段时间被工作折磨的快要枯了。红包谢罪~留言吧,请不要抛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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