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小说:丑鬼 作者:我独顽且鄙
    十九、

    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

    解宏远原是打算到沿湖随意寻个无人的地方,继续将他自创的剑法与本门内功心法磨合,自那年遭逢激变之后,每遇心境不平,痛不欲生之时,为求得喘息之所,只有全身心投入到他曾痴心专情的武学之中。

    他天资极好,兼之聪明绝顶,又是打小便修习名门剑术,眼界极宽,对武林中各式剑法剑招都颇有了解,融会贯通之下,合以当时的萧索委屈,以及无人可诉的迷茫思念,倒让他逐渐施展出一套崭新的招数来,将那几式反复练习,修改完善,再大致固定下来,便成世上独一无二的解氏剑法。

    只是这套剑法本是解宏远自解愁绪悲苦而创,与逍遥派那讲求“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的心法精髓可谓格格不入,这剑法施展开来,威力虽大,但解宏远总觉调息之间,总有些微的迟滞不畅处。

    这个难题,他至今尚未能克服。

    如今又是因了某人某事心思成结,解宏远一路漫行,一边强敛了千头万绪,专心致志地琢磨起剑招来,不知不觉中,竟是出了城门,他有心避开熙来攘往的人群,便径直向西北行去,走了几里路,终于不见人迹,他抬头一看,眼前松柏林立,秋寒中依然绿意盎然,原来是闷头到万松岭来了。

    解宏远寻了个顺眼的地方,高高低低纵跳一阵,凌空抽剑,练习起来。

    也是他心结成蛊,痛入骨髓,这套独创剑法,每个剑招,他为其所取之名,都带着“云”字,从“问云何归”起手,全套施展开来,变化万千,腾云驾雾,最后以“云随君渡”收式。

    剑走轻灵,讲究“足如毚兔身如风,三尺坐使丈八废”,解宏远的新剑法既是以云为名,更将足功发挥得淋漓尽致,如风流云散,捉摸不定,非是轻功极佳的人,方能发挥出这剑法的威力来。

    他剑随己心,不多时便物我两忘,从巳时一直练到接近午时,待将本门剑法也习了一遍后,解宏远感到腹中饥饿,浮想翩翩,满是上铺葱姜、新鲜生嫩、香气扑鼻的清蒸活鱼,顿时垂涎欲滴,收了剑便要回城里去。

    不道刚走到万松岭下,解宏远就见一农夫打扮的壮年男子盘腿坐在路边,诡异的是,此人手中所持的,却不是农耕用具,而是一把五尺来长、两头皆是六角带钉骨朵的大铁锤,前锤大如西瓜,后锤则有蟠桃大小。

    如此一朵“奇葩”长在解宏远的行路途中,解宏远免不了相隔丈来远便打量了起来,他自忖这怎么也算不上少见多怪,哪想就多看了两眼,那壮汉农夫倏然把大锤子上下一旋,大锤头砸在地上,咚声震地,还扬起一阵尘土。

    农夫也顺势撑着铁锤站了起来,横在解宏远跟前,此人生得方正面庞,粗眉铜铃眼,血盆大口下,密集仿佛松针的络腮胡须,他怒瞪着解宏远,声如洪钟:“臭小鬼,看你大爷做什么!”

    解宏远倒未料到自己这个年龄还被呼作“小鬼”,且呼他之人乍看顶多四十来岁,并非古稀耄耋的老头,好笑之余,已是心生警惕,口中说着“对不住大爷”,边把视线转开,加快脚步,欲从那锤子农夫身边过去。

    那锤子农夫“嘿嘿”一笑,单手一提,用那西瓜锤阻在解宏远身前,粗眉跳了跳,冷声道:“啧啧,对不住就完事了?小鬼,有那么便宜的事么?”

    “大爷,”解宏远微退半步,让开那泛着森森寒光的黑青锤子,也嘿笑起来,“您这话说得,什么叫‘便宜的事’?您又不是卖笑的花魁,这看一看都得算账啊?您要不想人看,出门蒙个脸不好么?”

    “呸!你他1娘1的说谁是婊1子?”锤子农夫勃然大怒,眼珠子瞪得凸出眼眶,他另一空出来的手朝解宏远腰间一指,理直气壮地道,“你不两把剑吗?你那把赔给大爷我,这事就完了!”

    解宏远没想到对方如此直接地道明来意,看来金成济所赠之剑,内中还是另有乾坤,只是自己未曾发觉罢了。

    那这半路杀出来的锤子程咬金又是什么路数?

    “不给!”解宏远侧了侧身,悻悻地叫道,“你这老鬼,太没道理了,仗锤欺人是不是?你赶紧把你的大铁锤让出来,小爷我拿去融成铁锭子,说不定还能换个烧饼填填肚子!”

    “锤子”额头上青筋爆出,痛骂了声“臭小鬼”,举锤腾空而起,就往解宏远头顶砸去。

    解宏远脚下一点,顷刻间爆退出丈许,手中长剑也跟着出鞘,他笑骂了一句:“锤子花魁耍性子咯!”,身形却不敢怠慢,不等那“锤子”变招再袭过来,一招“纤云弄巧”,剑锋如银梭飞舞,直刺向“锤子”的胸前要害。

    他有心试验自创剑法的对敌效果,特意不用逍遥派的剑法,这招是靠手腕转动,在瞬间接连出剑,招起时力浅,一旦寻到破绽,则全力攻入,以求制敌。

    那“锤子”也不是省油的灯,解宏远的剑来得又急又快,他后退不及,猛吸口气,胸口即刻塌陷了几寸,堪堪避过剑锋,待解宏远一招用尽,续招未接的电光火石之间,上身顺势前倾,那西瓜大锤朝解宏远剑身撞去。

    解宏远一过招便知这“锤子”内外兼修,江湖中已可跻身一流高手,长剑自不会与重锤硬碰硬,收剑闪身,脚步腾挪,要从侧再刺,“锤子”手下旋动,以蟠桃锤接下解宏远这一剑,顿时哐当声大作,兵刃相接处蹦出一串火花。

    “把你锤子削了,看你还能当成花魁不!”解宏远内力一吐,脱开锤击,促笑一声,回身后腰身倏然向后一仰,人若弹弓般跃起,掌中的剑也由下而上斜向“锤子”削去。

    这招名“卧花看云”,一击力道十足,正斩在双锤的持柄中间,那“锤子”惊叫了一声,西瓜大锤应声飞出,解宏远心下正喜,乘胜追击,剑身略收,正要来个“白蛇吐信”,一举拿下此人,好审出其来历,万不料忽觉脑后生风,他全凭本能往旁避开,千钧一发间让过那卷土重来的西瓜大锤。

    不等解宏远定神,那“锤子”狞笑出手,两臂一展,上下交叉,把解宏远的长剑一绞一带,死死缚住。

    解宏远只觉虎口生痛,长剑巨震,差点就拿捏不住,他强行收剑,剑却像被钉牢一般纹丝不动。

    原来那两锤之间的把柄之内,藏有一条铁锁链,两头大小虽然不一,但实际却是个流星锤,刚才解宏远那一剑挑飞了大西瓜锤,反倒让那“锤子”有了可趁之机,绞住解宏远的长剑。

    解宏远眉头蹙起,并不放手,两人就在这山道上比拼着内力,那“锤子”内功虽是不弱,较名门出身的解宏远显然是逊了一筹,不过一柱来香的时间,他已经汗流浃背,气息渐重了。

    但“锤子”眼见解宏远的额上也沁出汗珠,心有不甘,咬紧牙关,即便僵持在此,他始终是不大相信眼前这风姿如流的白面青年真能与他相抗个半日。

    解宏远恰好也在此时抬眼看向“锤子”,他眼中光芒一闪,骤然间内力通过长剑排山倒海而去,“锤子”大惊失色,以为解宏远心存了同归于尽之念,登时也催上所有内力拼死一搏。

    然而解宏远却只是将内力灌注在长剑之上,瞬间,这把千锤百炼的宝剑被他生生震断,他没有硬接“锤子”的内力,一从束缚中挣脱出来身形便疾往后飘去。

    反观“锤子”,他全未料到解宏远无心对峙,竟会使出这“壁虎断尾”的招数,内劲扑空,缠在铁链中的断剑把两边骨朵也带得晃了一晃,不等他再有反应,猛听解宏远一声喝“看招!”,仍在解宏远手中的另一截断剑闪着寒芒向“锤子”面门飞来。

    “锤子”急甩锤相迎,西瓜大锤正砸上那半截断剑,断剑“锵啷”落地,但“锤子”却欢喜不来,只是在挥锤瞬间的失去解宏远的踪迹,再一定睛,那白面青年的剑刃已然稳稳当当地从后方架在了他的颈项上。

    他怎么居然忘了,解宏远腰间还别有一把剑!

    受命来夺解宏远从那人手中新得的剑,“锤子”的心思里根本就没把这把花里胡哨的剑当成是一把武器,然而他没有,解宏远却没有忘记,否则他也不会甘心自己把兵刃毁去,就为了令对手短暂的分神,他才能极短的时间内趁虚而入,一招定输赢。

    剑刃就在“锤子”的咽喉处,不深不浅,刚好令他感到了些微的疼痛,解宏远笑道:“哪,花魁兄,你现在是不是可以告诉在下,你为何想得到在下手中这把剑了吧?”

    “锤子”没有答话,他倏然抻长了脖子,大张着嘴巴,两眼爆出,喉咙深处发出一串的格格之声。

    顷刻之间,这人的口角流出一股黑血,身子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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