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本丸照进第一缕阳光的时候,早起的众刃看到天守阁的门被缓缓推开。
形貌绮丽的付丧神端着一个暗红的木制托盘缓缓走下楼梯。
刀剑们久久凝视着三日月手中的盘子,那个托盘他们见过无数次,在那些极短手里——每当有同伴死去,这种托盘都用来盛放他们碎掉的本体。
昨夜加州清光回来后,他们中间没有人再被叫走,秘密开会时也都在场……
所以,那里面放的是谁的本体……?还是说,有哪一振短刀被那个渣滓杀死了……
不,不可能!且不说培养出一振极化短刀要花费很长一段时间,何况那人平时也需要极短的保护,利用极短监视他们,大概率不会痛下杀手。
再者,大和守安定一早带队出阵,还远不到回来的时候,更不可能是他们新捡回来的刀剑。
所以……此刻在三日月手里的,究竟是谁?
惴惴不安的众刃却忽视了一点,从前都是极短带着碎刀去天守阁,唯有这次是把碎刀带了下来。
三日月缓缓在人群中穿过,看到他手中的东西后,有几刃惊愕地睁大了双眼,加州清光更是撑不住后退几步,神色茫然地喃喃:“怎么可能……”
他再次向托盘里看去,那碎成无数片的太刀每一块都映着光影,虽然蒙尘但仍能看出本色的雪白刀柄十分刺眼。
鹤丸殿应该早就……还是说,这是另一振鹤丸?
加州清光攥紧了双手,指尖传来的刺痛苦苦支撑着他最后一分理智。数年前,在鹤丸殿彻底消失后,本丸再也没来过一振鹤丸国永……
难道,鹤丸殿这些年其实还活着?
“没错,他一直活着。”
审神者忽然从二楼走了出来,他俯视着楼下的刀剑付丧神们,语气嘲弄,还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你们没有找到他,所以什么也不知道。”
“想知道他这几年遭受了什么吗?”他扫视着怒不可遏的付丧神们,每个字都充满无法忽视的恶意。
审神者一步一步走下楼梯,走到三日月身旁,将刀柄握在手中,手指轻轻刮弄断裂的豁口。
“几年来,他为了保护你们,把曾经的‘秘密’保护得很好,连我都佩服他的毅力。”他笑了一声,把刀柄抛进托盘,发出一声窸窣脆响。
“只是我已经容忍得够久了,毕竟,人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今天以后,他可以好好休息了。”
“混蛋!”加州清光再也忍不住,红色的眸里蕴着泪水,几乎要拔刀冲上去,却被身后的乱腾四郎一把拽住。
加州清光目光怔忪,曾经希望被打破时,他一再忍耐,告诉自己就算希望再渺茫,总能撑到那一天,可现在,事实证明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没用的。
怎能不恨!
三日月静静站在原地,回想起今天早晨审神者对自己说的话,看来,“地下的空间不够了,把这些碎片丢到外面去吧”不过是个借口,他只是想让他们知道,他们错过了所有机会,只能在无知中等待鹤丸受尽折磨死去。
总而言之,他只是享受刀剑们痛苦的神情罢了。
此时异变突生,加州清光挣开了乱藤四郎的手,刀光闪烁,直直刺向审神者。
而审神者面对突如其来的危机,不仅没有慌乱,反而悠然地站在那里,甚至隐匿在一旁的极短都没有出来阻止。
三日月目光微凝,下一秒,加州清光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弹开,翻滚在地,竟是再也站不起来,咳出大口的鲜血。
这就是“咒”吗……
审神者款步来到加州清光跟前,望着他狼狈不堪的模样,心情极好地挑起他的下巴,颇为怜惜似的抹去唇角的血。
“不再忍一忍了吗?这么多年,我还以为你很能忍呢……”
加州清光瞳孔微缩,他竟然早就知道了?
没等他再细想,身体中传来的剧痛如浪般侵袭,脑海只剩一片空白,加州清光整个身体蜷缩起来,发出痛苦的呻/吟。
这是“咒”对想要袭击主人的刀剑付丧神作出的“惩戒”。
加州清光忍不住笑了,在这之后,他大概会被就此“处理”,从此消失在本丸里。曾经,无数想杀死他的刀剑都是落得这样的下场。
仿佛看出了他的想法,审神者笑道:“放心,这一次,我会让你活着。”
活着吗……这样活着,还不如死去。
彻底陷入黑暗之前,加州清光如是想到。
审神者将加州清光的本体刀拿到手上,端详一会儿后又交给了三日月,正对着众刃笑道:“从今天起,加州清光不用再参加任何出阵和远征。”
在场众刃皆是沉默。
审神者低笑,召三日月同自己离去。
三日月握着红鞘的打刀,只觉有一股混沌的灵力将其缠绕起来。
回去的路上,他不动声色地将其轻轻拔出,花型的刀纹浮现于刀身之上,其间灵力闪烁,构成了一种“链接”。
三日月将指腹覆于刀纹,顺势抹平,用灵力包裹着将里面的链接取下。
下一刻,三日月本体刀的刀纹上,叠加了“加州清光”的刀纹。
……
入夜,本丸再次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平野拉着前田走向温泉,在看到不远处朦胧雾气中的身影时,戛然停住脚步。
“那是……三日月殿?”前田悄声问道。
“是三日月殿……”平野眯起眼仔细确认了一番,点头道。
两人沉默下来,偶尔他们也会在本丸各处遇见被那个渣滓控制的同伴,即使面对面相遇,对方也像是不认识他们一样,眼神永远冷漠而疏离。
被控制的同伴依然保留着他们自身的习惯与爱好,只是完全地听从那个人的命令,与他们站在对立的位置。不在那人身边时,他们与正常状态没什么太大的差别。
前田安静许久才道:“我以为再也不会见到三日月殿了……”
那个人从来不会刻意地重锻折损的刀,也从来不追求全刀帐,就像一期哥……自从一期哥死去,本丸再也没有来过另一个一期一振。
这样也好……一期哥就不会再受他的折磨。
常见的刀剑不断地碎在他手里,时间久了,他们甚至也习以为常,痛恨日益积累而无处宣泄,唯恐变得麻木。
“我没想到,三日月殿也会……”平野的目光变得黯淡,他仍然记得当初的三日月殿为了保护今剑,主动做了近侍,却被……
“你看……!”前田紧紧抓住平野的手臂,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
随着一声水响,三日月从温泉中站起,露出大片脊背,以及肩胛正中那个模糊的刀纹。
平野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眼底一片难以置信。
那个刀纹……
刀剑付丧神身上都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刀纹,与本体刀上的对应,而在人类的身躯上,刀纹出现的位置是随机的。像是为了分清同样的刀,即使是同名的刀剑,身体上的刀纹也不会出现在同一个位置。
平野回忆起来,他曾经有一段时间经常帮三日月殿穿狩衣,无意中见到过对方的刀纹。
居然在一模一样的位置……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一点!
平野瞪大了双眼,甚至觉得有些酸疼。付丧神的刀纹是会磨损的,每一次负伤,都会对刀纹造成不同程度的损坏。不论是战场受伤还是肉//体的折辱,刀纹都会产生相应的变化,线条不再圆滑,图案不再清晰。
可无一例外的是,新锻刀的刀纹都应该是崭新的、没有任何瑕疵的。
三日月殿明明只来了本丸短短两天,又怎么会……!?
平野眼中渗出了泪水,昨晚听今剑说看到三日月殿受了很重的伤,他甚至有些不信——那个人要求三条刀派的几位前往厚樫山,那是自己第一次看他主动要求捡回本丸曾经有过的刀剑。再者,既然三日月殿已经受他控制,那人应该也不会对三日月殿怎样……
可眼前的情况告诉他,一切都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那个人到底对三日月殿做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
“三日月殿……”
深蓝发色的付丧神已经从温泉中走了出来,看到他们,那双浮着新月的眼睛透着柔软的笑意。
然而这份温柔也只是虚幻,对方只是略看了他们一眼,便从他们身前走过去了。
前田和平野相顾无言,半晌才走近温泉,即便周身被温热的泉水包裹着,却也不觉得温暖。
与此同时,温泉外的隔间里。
三日月将平野和前田的本体刀一一抽出,在靠近刀柄的位置,各自有一个圆形的刀纹。
他将灵力覆在手上,将上面的“链接”取出,刀纹即刻变得浅了些许,所幸并不明显。
三日月眸光微闪,将那“链接”融入自己的体内,耳边回响着昨夜听到的话语。
“刀纹上都有一个奇怪的东西,像是刀剑与审神者的‘链接’。”
“不过,我当初只能短暂地切断它,所以没想着杀了他……你要知道,本丸的刀,每一振都与那个渣滓有‘链接’。杀了他的话,我不会死,但是其他人会死。”
“怎样杀死他而不会反噬我们,方法是……彻底取消与他的‘链接’。”
“哈哈哈,你能做到吗?还是算了吧,拿下‘链接’之后,还需要一个‘载体’。死去的刀无法作为‘载体’,而活着的刀最多只能承受一个‘链接’。”
“我没有告诉他们短暂切断‘链接’的方法,数量太多的话,他也会察觉到。”
“话说回来,你居然不躲开?让我白白砍你一刀……”
“演的可真像啊……连我也被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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