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小时六七岁时有爸妈撑腰,奉行不爽就干的人生信条,做事雷厉风行,说咬人就咬人。
男孩也没预料到这小不点真敢冲过来咬他,往后踉跄一下差点栽进池子里,手里的渔网飞了出去。
被网住的锦鲤趁乱游进莲叶下,不再出来。
小勇气急败坏道:“你多管闲事,那是我的鱼!!”
旁边几个大人凑过来劝架,小小时呸了一声。
“你再网鱼我就叫保安了!”
“保安才不会管!”
“我跟保安说你要跳进去游泳,淹死了全公园都得负责!”
话一说到这地步,旁边的婶婶大爷都变了脸色,忙不迭过来把男孩往回抄。
“回去回去,乱捞鱼掉下去我怎么跟你妈交代?”
“小孩子家家的不学好,钓鱼伤福报知不知道啊?”
十六岁的蒲小时站在池子里面,被自己小时候的这通操作看到说不出话来。
她缓缓扭头看向敖珀:“那网兜里的是你姐姐?”
“准确的说,”敖珀双手插兜道:“是我姐姐下凡渡劫的幻身。”
“这……这用不着报恩吧,”蒲小时慌乱道:“我都不记得这事儿了。”
“我姐登仙之前,亲手做了一个铃铛,嘱托我送给你。”
蒲小时想起了什么,怔怔道:“可是你说它丢了。”
“确实。”敖珀耸了耸肩:“是丢了。”
“……!!”
虽然她不想收,但是这样也太随便了!!!
再度元神归位的时候,蒲小时揉了揉胸口,长喘一口气继续吃面。
她在旧记忆里似乎呆了半个多小时,可面居然没有坨。
“所以那个铃铛,做得像只鲤鱼?具体是什么颜色?”
敖珀摸着下巴想了想,不确定道:“有很多种。”
蒲小时拧着眉头道:“到底有几条鱼?”
“一条,但平时是灰色的。”敖珀用双指比划出一个长度,解释道:“它的双眼,尾巴中间,各有一个铃铛,摇动时会一块响。”
蒲小时忽然背上有电流蹿了过去。
“三个铃铛?”
“对,平时随便摇一摇也会响,但神仙也好,凡人也罢,真正能通过摇铃唤醒它的机会……只有三次。”
敖珀把单指放在她的眉心,清晰的画面也随即浮现。
第一尾,深红似重莲。
“摇出红色,好运翻倍,无往不利。”
第二尾,明金似朝阳。
“摇出金色,天降鸿财,一夜暴富。”
第三尾,雪白似梨花。
“摇出白色,灾病全消,灵如泉涌。”
第四尾,墨黑似晦夜。
“黑色呢?”
敖珀停顿几秒,低缓道:“大灾将至。”
蒲小时隐约发现这家伙把自己脑门当电脑显示屏用,但很理智地没有抗议。
她思考了几秒,提了个问题:“如果摇出一只花锦鲤呢?”
敖珀:“……”
“没出现过这种情况。”他摇摇头道:“这个铃铛,其实就是把命数里的喜忧好坏提前调至当下,并不会凭空给人带来些本不应拥有的东西。”
哪怕是普通人摇出一尾金鲤,得到的也可能是十年二十年后的婚礼礼金,又或者是未来的某一笔奖金。
一命二运三风水,每个人享有财产的大概数额在出生时早就定下了。
蒲小时这会儿把面汤都喝干净了,擦擦嘴道:“所以它是怎么丢的?”
敖珀谨慎道:“我出门时没看住,平时都拴在书包上。”
蒲小时:“……?”
“你把手放到我脑袋上,”她把额头往前凑了一点:“你是龙,应该能读取我的记忆吧?”
“我昨天在八仙城的时候,听到了很奇异的声音。”
敖珀神色微变,把双指按了上去。
这一刻蒲小时的双耳仿佛是什么音响,交谈声上课声汽车噪音都走马灯般出现,同时还在急速倒带。
“过了过了!!”
敖珀指节一沉,倒带正转,传来归先生巡街时的议论声。
“好热闹啊——”
“是归先生!!架辇仪仗好风光啊!!”
“多谢归先生看顾八仙城!”
混乱声响之中,突然传来极轻极脆的一声铃响。
如同三枚金铃随风振响,重叠共鸣着穿透长夜。
敖珀眼眸一寒,现出深蓝色龙瞳。
“是他。”他冷声道:“我就知道。”
蒲小时歪头道:“归先生是不是你们龙宫里的龟丞相?”
敖珀瞳孔变回原形,皱眉道:“你怎么知道?”
“……《西游记》里是这么写的。”
“……”
“不要全信西游记。”敖珀臭着脸道:“就没写几句敖家的好话。”
蒲小时仔细一想,好像是这么回事。
“所以,那个铃铛被他手下偷了,现在在他身上?”
“归无岐原本效力于龙宫,几百年前我父亲得翼登天,他就告老回乡,去八仙城里住了下来。”少年皱眉道:“麻烦了,三月塔我进不去。”
“归先生偷你东西,图金银财宝?”蒲小时纳闷道:“不像啊……”
“不,他不是通俗意义的好人,也不完全是坏人。”敖珀叹了口气:“他不希望我用锦鲤铃救琼城。”
姐姐登仙籍以后,他是新上任的龙王,能力有限,暂时只能行云布雨。
蝗灾一旦席卷,没有外力帮助只会更麻烦。
“这样,你先陪我去一趟三月塔。”他看向蒲小时,语气坚决道:“我得跟老人家再谈谈。”
蒲小时逻辑很快:“归先生讨厌人类的话,我去不就是送死?”
“但锦鲤铃认你的名字,”敖珀抿了口茶,看向一旁淡淡道:“进了塔你喊它一声,估计就会自己飞过来了。”
蒲小时面色一白:“那属于明抢啊。”
“以牙还牙,很公平。”
她意识到他说的再去一趟是什么意思,起身道:“我洗个澡回去睡觉?”
敖珀指了下天花板:“我在楼顶等你。”
蒲小时觉得这些事都太荒谬。
不,她明天还有地理小测,今晚要是灵魂被关进塔里喂鱼吃,老师再找进家里怕是只能看到植物人了……
平时她洗澡的时候都会听一段小岳岳相声,今天再洗澡,突然就有种壮士出征的使命感。
于是把小岳岳相声换成了郭德纲相声。
我要代表人类去跟老爷子谈判了。
我还要去替我同桌抢仙器!
虽然敖珀难得黑着脸叫她不要全信西游记,但是蒲小时脑子里莫名又多了一段。
“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她晃晃脑袋,搓泡泡的时候又开始担心起来。
万一等会睡不着怎么办。
万一以后出任务都是靠这个,白天犯困跟不上学习怎么办?
回头她找龙王补数学是不是不太好……
胡思乱想一堆事情,蒲小时擦干头发回到床上,临闭眼前给路筠发了条短信。
“爱你!!筠筠你是最好的!!”
路筠很快回了过来。
“大晚上的抽什么风,又不想写卷子了?”
蒲小时不多解释,摸着手腕那截赤血珊瑚就闭上了眼睛。
她还没酝酿睡意就失去了意识。
再睁眼的时候,敖珀递了一件罩袍。
“帽子戴好,等会少说话,跟紧我。”
蒲小时左右一敲,发现自己真飘了起来。
她先是摸摸胳膊摸摸手,又仰头去看银发龙角的敖珀,长长啊了一声。
“你——你真的是龙王?!”
敖珀:“……我们一整天白聊了是吗。”
蒲小时也说不清她是太迟钝还是接受能力太慢。
可是现在再见到银发披肩的敖珀,看到他发侧那一对闪烁生光的龙角,还是跟做梦一样。
不,现在确实是做梦。
蒲小时抱住厚厚罩袍,小心翼翼道:“那个……我可以摸一摸吗。”
敖珀果断摇头:“不可以。”
龙角这种东西怎么可能随便给人摸。
蒲小时有点失望,又发觉他肩头蹲着一只白鼬。
“是你!”
先前她还惦记了它好一阵子,原来是敖珀养的宠物啊。
“它叫糯糯,”敖珀用指尖逗了下鼬鼠,转头看远处夜色里的八仙城:“走了。”
蒲小时把长到能遮住影子的罩袍穿好,不太习惯这么笨重的打扮:“是不是我太矮了,后摆全拖在地上了。”
“你跟在我旁边,就是一个完整的生魂,进去以后牵紧我袖子,不要告诉任何人你的名字。”敖珀抓住她的手腕,眸色一沉:“走了。”
下一秒,她乘风而起,好似被龙拎在空中般四肢腾空,一脑袋冲进重云水汽里。
招摇树叶全都随着风势两侧摆开,路边野犬抬头狂吠,无数鸟雀随之惊起。
少年领着她疾驰而去,在撞上八仙城墙时一招袖亮出乌金令牌,两扇门应声而开。
他飞行时连吹拂衣袂的气流都犹如游龙,气息更是清冷绵远,说不出的好闻。
再回过神来,他们已落在三月塔的湖边。
这里明灯朗照,古钟高悬,是宜于修行的清静之地。
竟然有人能直接闯进府里来?!手里连个请帖都不带?!!
家丁婢女无一不是面露惊色,远处有巡兵手持枪戟匆匆赶来。
古塔石门紧闭,自上而下静谧无声。
“开门。”
少年冷冷一笑。
“溯海龙王在此,速来迎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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