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日, 李治下诏追封杨氏为鲁国忠烈夫人,特赦流放千里的武承嗣和武三思回长安奔丧。
犹记得当日武承嗣和武三思犯下大错, 李治夺去他们身上的爵位,官职, 流放三千里,并下诏永不赦免, 不想今日竟然为武媚娘,为了杨氏而破例。
人只要回了长安, 往后要不要再回流放之地不过是李治一句话的事。远在千里之外的武承嗣和武三思快马加鞭的赶回来,谁都清楚这是他们的机会, 一个可以让他们永远留在长安的机会。
可是对于贺兰敏之来说, 贺兰敏秀的一句话叫李初听个正着,贺兰敏之怎么喝斥不重要, 重要的是贺兰敏秀生了此心,有了此念, 要她生或是要她死, 都只在武媚娘的一念之间。
武三思和武承嗣再被特赦回来奔丧,对贺兰敏之更不是一个好消息,至少贺兰敏之自那一日后如坐针毡,如今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偏偏他一次又一次的找机会想和武媚娘解释,武媚娘完全没有要给他解释的意思,每次贺兰敏之一但提起了此事,武媚娘立刻打断他的话头,明摆着不想听到他的话。
贺兰敏之从前是盼着杨氏死去, 可是如今却才懂得,杨氏在,他的话不管武媚娘想听或是不想听都会传到武媚娘的耳朵里,杨氏一死,连为他说情的人都没有了。
武媚娘看着往来于自家的命妇,每一个人都毕恭毕敬,眼中带着泪珠,好像死去的杨氏就是她们的亲人。
其中的真假武媚娘心里有数,又怎么样呢,世上的人都带着面具,都有自己的目的,只要他们可以记住自己的身份,能够装出表面的样子,让她看到她想看到的就够了。
李初陪武媚娘回来过几次,每回武媚娘盯着人看着不眨眼的时候都让李初打从心底里发毛。
“皇后,郭夫人求见。”守灵是个体力活,好在武媚娘的身体一直不错,杨氏去世,李治同意让武媚娘全身心的操办杨氏的丧事,宫中诸事,朝中诸事都不用放在心上,他会让人将重要的事送到武府,该知道的事武媚娘会知道的。
李初陪在武媚娘的身边,正好武媚娘也教起李初喜丧诸多的事,虽说李初贵为公主,这些事都有人帮她去办,可她总是要知道到底诸事如何,总不能由下面的人忽悠了。
武媚娘正提丧仪之制,代承前来禀告,武媚娘是刚带李初回了房间休息,知武柔前来便问李初,“猜猜看你姨母前来所为何事?”
李初一下子顿住,武媚娘道:“说说看,你就算一直不说话,我都知道你是心里有数的,但说无妨。”
一直想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李初叫武媚娘点破,李初只好道:“若是外祖母丧仪诸事大可在外面光明正大的同母亲提起,私下求见,必是不宜对外所言诸事。贺兰敏之的事?”
不太确定,虽然有所猜测,并不代表此事就是真的,可是贺兰敏之能说动武柔帮他开口说话,好本事。
“放了太久,再有你父亲下的诏书,特赦武承嗣和武三思回长安奔丧,即然能特赦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如果没有那天叫你听到不该听到的话,他是不担心的,现在的他叫我晾了太久,我不愿意听他说任何话的态度,人或许有不畏于死者,更怕的是等待,等待死亡的到来。”
武媚娘教起李初,“杀一个人太容易了,贺兰敏之他们的命都捏在我的手上,我一直没有动手不是怕谁,仅不过是想看看他们到底为了活着能做出什么事,最后,他们是要生或是死。”
……所以说啊,李治和武媚娘都各有各的心思,贺兰敏之他们兄妹不过是他们的棋子,各自连自己处于什么身份都不明白的棋子。
“让她进来吧。”武媚娘将要教李初的话说完了,打发人让武柔进来。
李初没有想要退出去,萧太后:“我好奇武后到底要杀贺兰敏之还是不杀。”
谁都好奇,李初都想知道武媚娘的决定,但是又不好多问,一直放着不管,眼下武媚娘要是愿意说破,她听着。
武柔行来,脸上的神色并不算好,想也是,一直都在守灵,谁的脸色都不可能好,武媚娘何尝不是如此。
“皇后,公主。”武柔见礼,武媚娘应一声,“坐下吧。”
自有宫人取来蒲团放在武柔的面前,武柔跽坐下了,朝武媚娘道:“皇后,虽说冒昧,只是敏之那孩子一再哀求于我,我只好过来一趟。”
开门见山,倒是不错,武媚娘道:“说吧,我听着。”
武柔看了李初一眼,不太确定要说的话该不该让李初听见,不想武媚娘道:“无妨,初儿该知道的都知道,不该知道的也都知道,有什么话都不需要避讳她。”
……总觉得武媚娘话里的意思不太对劲呢?
武柔微一怔,姐妹分别多年,再多的书信往来,最后都抵不过相隔千里的疏远,武媚娘不是当年的武媚娘了,武柔同样不是当年的武柔,可是偏偏她们还是姐妹。
作为姐妹的,有些话武柔纵然不想掺和依然得说。
“敏之方才寻我来了,同我说起敏秀当日所言实属大过,不知皇后要如何责罚。不管怎样的责罚他都愿意代敏秀受之,但求皇后可以放过敏秀。”武柔将贺兰敏之的话尽都转达了,没有了杨氏,贺兰敏之才明白想寻一个能在武媚娘的面前说得上话的人有多难。
武柔是他们的姨母,一向不沾诸事,或许,或许有可能……
“瞧,他现在着急害怕了,等待是最磨人心的,他心中的恐惧,害怕,都让他无所适从,所以他迫切的想借旁人探听我的心思,我是要杀他还是放了他?总是要给一句准话,好让他心中的大石能够放下。”武媚娘听着听着转头朝李初说起贺兰敏之的心思,如此的小心思也敢在她的面前卖弄。
武柔听得再一次僵住,唤一声皇后。
武媚娘道:“我和他们兄妹间的事,三妹你不需要管,你也管不了。”
话自然是实话,武柔犹豫了一下终是道:“皇后,那总是大姐的孩子。”
“或许如果他们不是大姐的孩子,就不会有这么多的恨,这么多的容不得。”武媚娘冷洌地朝武柔说起,武柔感受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往上窜,一个念头闪过,武柔死死地咬住唇,生怕自己将不该说的话说了出来。
武媚娘开了口,“不错,大姐的死同我有关系。贺兰敏之没有告诉你?”
武柔摇头,这样的事贺兰敏之怎么可能会告诉她呢。
“那么想必贺兰敏之同样不会告诉你大姐到底做了什么让我动了杀心?”武媚娘再问,李初心下一阵轻叹,人啊,人心啊,皆是难测。
武柔完全惊住了,似乎在想武顺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来才会令武媚娘欲除之而后快?
武媚娘道:“既然他不曾同你说了实话,你也不需要同他们说好话。回去同他说,此事是我同他们的事,他们想牵扯上旁的人可以直说,我可以同他们慢慢的扯,若是不想的话,就安安份份的呆着。”
不想见贺兰敏之,不愿意听他说话,就是要晾着他,晾得他好好地想想到底应该怎么样才能让武媚娘给他一句准话,杀了他或是放过他。
“二姐。”武柔上次到长安来,直到现在,这才唤的第二声二姐,多么熟悉的二姐啊,武媚娘闻之微微一愣。
“怎么,你想帮他们说什么话?”武媚娘直问起武柔,不过一个已经许久没有唤过她二姐的,今天此一唤,武媚娘直问。
“在二姐的心里每一个人对你都是有所求的吗?哪怕我只是像以前一样的唤你一声二姐,再熟悉正常不过的一唤,落在你的眼里都是一样的有所图?”武柔没有想到在武媚娘的心里人与人之间竟然成了这般,说一句话,做一件事都是有所图,有所求。
武媚娘犀利地问道:“那么你是想告诉我,你唤一声二姐只是想让我再想起从前的美好,你不是,没有我以为的意思?”
武柔道:“我只是想说大姐死了,人死不能复生,我仅仅是希望二姐你可以看在母亲的份上,留敏之他们兄妹一条性命。”
此话落下,武媚娘嗤笑一声,“看,难道不是有所求吗?”
眼中的冷意随着此话落下越发的浓烈,她的心中是有诸多的不满的。
她的家人,有多少不是算计着她的,算计她也就算了,最最重要的是,他们从她手里得到了荣华富贵,随之他们又想将她除之而后快。
多么的讽刺,多么的可笑啊,她的人生过得如此的可笑,如此的令她不喜,难道她不应该反击一二,只能由着他们欺负?
武柔哑然,“二姐,把身边的人都杀光了你并不会好过,你又何必为难自己?”
武媚娘反驳地道:“同样的,我如果不杀他们,不把他们全都解决,我同样不会好过,如此你说我为何不杀他们?杀了他们,至少我不用再承受他们的背叛,心不会再痛,有什么可不好的?”
“母亲……”李初看着武媚娘的失态,还是忍不住开口,轻声唤道。
李初感受到武媚娘的痛,她何尝想让自己活成这个样子,却是现实一次又一次的甩在她的脸上,让她明白一件事,就是最亲近的人他们都会在她的心上捅刀子,尤其捅得最深,扎得最痛。都是的,每一个都是如此的。
李初握住武媚娘的手,武媚娘的手很冷,碰到李初暖暖的双手,她的理智才重新回笼。
不,不是的,她其实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悲惨,至少她有一个李初,李初从来没有想过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在她出事的时候,李初会站在她的前面,不会让人伤害她;哪怕那个想对她不利,想对她不好的人是李治,李初从来没有后退过。
她不是一无所有的,她不是的!
紧紧地握住李初的手,武媚娘就像处于一望无际的黑暗中看到星星点点的光,只想牢牢的捉住,一辈子,永远都不愿意放开。
“下去吧,如果你以后依然想为他们兄妹二人说话,想劝我与人为善,从今往后你都不用说了,因为在这些年里我的日子究竟是怎么过的,我自己最清楚,我要走的路,我面对的流言蜚语,不是今天才开始,你改变不了任何事。”
武媚娘早就明白一点,她同武柔再也不是当年年少时的孩子,从她离开并州来到长安,她的人生和她便走向不同的路,她的心武柔不会明白,可是武柔依然想像以前一样的要求她,像对自己一样的要求她,绝不可能的。
“二姐。”武柔看着武媚娘的目光越发的坚定,同样越发的冷绝,再是清楚不过,她不可能,也绝不会改变得了武媚娘的。
“送郭夫人。”武媚娘扬声吩咐,无人敢不听,不敢照做。武柔明了,武媚娘听不进她的劝。
无奈一叹,终是离开了,武媚娘看着武柔的背影朝李初道:“初儿,答应我一件事。”
李初还想要怎么样安抚武媚娘才好,武媚娘提出要求,李初连忙地道:“母亲你说。”
“永远不要背叛我,不要骗我,不要放开握紧我的手。”武媚娘依然紧紧地握住李初的手,她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只是盼望李初可以同意,答应下她这份要求。
虽然不知道武媚娘是用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同她提出要求的,李初却郑重地道:“好,母亲放心,我答应你,永远都不背叛你,永远都不骗你,永远也不会让你一个人走,你去哪里我都会陪着你一起走的,就算你想甩开我的手,我就是抱着不放,反正母亲的力气又没有我大,哪怕你想挣开你都挣不开。”
提起此颇是自得,引以为傲的啊!
武媚娘心情是低落的,随着李初的话音落下,一下子变好了,是啊,她总算还有一个人有一份温暖。
“若是连你都敢背叛我,我会亲手杀了你的。”温和后武媚娘冷酷地朝李初开了口,内容听得纵是群里的太后们都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李初肯定地点头,“好,若是有这样的一天,我背叛了母亲,母亲就亲手杀了我吧。不过,母亲不可以伤害我们家的人,你可以打他们骂他们,但是不可以让人欺负他们。当然谁要是敢打着母亲的主意欺负他们,那我一定不许,定叫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自家的人可以教训,可以指出各自的不是的,可是外人不能,不可以打着任何旗号对他们兄弟动手。
“你还真是霸道啊!”武媚娘闻之看向李初,虽然装着凶狠的样了,可是李初知道她并没有生气,“那是自然,我是当姐姐的人,怎么能随便让人欺负他们,我这样的努力就是想将来可以护住自己,护住他们。要是连这一点都做不到,我岂不是白忙活了,不成不成!”
果断地说着不成,她可是一个有目标的人,而且丑话就得说在前头,让武媚娘知道她的底线在哪儿,正好让武媚娘记在心里,将来真要是碰到这样的事时,武媚娘得思量再三。
“好!”武媚娘想吓李初不错,但李初的霸道正是她所喜欢的。身为大唐的公主,天之骄女,她有霸道的资格,只是想护住自己的兄弟,不让人欺负他们而已,又不是不许武媚娘教训他们,就由李初。
武媚娘应下后,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接着代承走进来禀告道:“皇后,皇后,贺兰小姐悬梁了!”
正说着话,难得温情的母女闻之一顿,武媚娘转口地问道:“死了?”
“救下来了,去请了大夫,尚未知道。”代承连忙地回答,情况就是这样的情况,武媚娘冷笑地道:“却不知是真想死还是假的想死。”
萧太后:“武后的心里瞧不起寻死的人,更觉得或许贺兰敏秀有意而为之,假装上吊接着让人救下,她都死过了,算是赔罪了吧,武后就不好再怪罪?真是一点都不懂武后的心啊!”
若是贺兰敏之他们兄妹能熬得住,撑得过武媚娘决定怎么处置他们,或许他们真能逃过一劫,现在就不一定了。
“要派人去瞧瞧吗?”代承询问,武媚娘道:“不用。”
代承不敢再问,既然武媚娘说不用就不用。退了下去。
“只怕此事会传扬出去。”李初小声地提起,总觉得贺兰敏秀在此时悬梁就是想把事情闹大,武媚娘浑不在意地道:“无妨,她想闹且着她闹吧,我倒要看看她能闹到什么样的地步。”
或许他们都小看了贺兰敏秀啊,武媚娘在接见命妇时,贺兰敏秀哭着冲了进来,跪在武媚娘的面前,“皇后,姨母,姨母,求求你了,你让我死还是让我活,你给我一句准话吧,我求你了,我受不了,受不了你不发一言,连如何处置我的生死都不告诉我。”
贺兰敏秀的脖子上有着一条深深的勒痕,脸色惨白,眼中尽是恐惧,绝望,她想让武媚娘给她一句准话,可是武媚娘就是想要如此磨人,就是想让她一直都深受折磨。
“贺兰敏之呢?”武媚娘面对贺兰敏秀的哀求只是问起一句,想知道贺兰敏之都哪里去了?
“皇后,奴将人带下去。”代承看了看屋里的人不少,每一个都是朝中重臣家眷,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想闹笑话,贺兰敏秀自己不在意自己叫人看了笑话是她的事,实不该带上武媚娘。
“贺兰敏之呢?”武媚娘再问,便是不想代承做那样的事,她只问贺兰敏之在哪儿。
“奴立刻去请。”代承伺候武媚娘多年,怎么可能不懂武媚娘的性子,武媚娘想做什么从来不是他们这些当奴才的人可以决定的。
武媚娘居高临下的望着贺兰敏秀,“你要是想现在继续地说可以继续,要是想让你的兄长过来,让他同你一起的说同样可以,我不会勉强你。”
满殿内的命妇不少,从贺兰敏秀进来到现在不管多少人想说话的都止住了话题,等着眼前的贺兰敏秀自己同武媚娘解释。
武媚娘轻声开口,神情淡淡,一干人更是不敢作声,暗下最是恼了贺兰敏秀,自己得罪皇后不说想想自己错在哪里,更想让她们一道听了内幕,这是想坑她们的吧,不是好东西!
贺兰敏秀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竟然因为冲出来求情的事生生惹起了众怒,每个人瞧她都是不喜,恨不得把她丢出去得了。
“姨母。”贺兰敏秀唤一声,十分的可怜。
“不必唤这一声姨母,就算你再怎么唤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你想活着。不是不怕死,都寻了死了,怎么现在又怕了呢?”云淡风轻地扫过贺兰敏秀一眼,眼中的轻蔑显露无疑,贺兰敏秀原本的脸色就很是不好,此时听闻武媚娘的话更是如同坠入冰窑,惨白惨白的。
武媚娘道:“你若真能不畏死,我或许会高看你一眼,寻死觅活一回是要给谁看,给你的夫家?啊,对了,他们知道你为什么寻死吗?若是不知不如告诉他们?”
闻此贺兰敏秀连连摇头,眼中的惊恐叫人看得分明,她是害怕的,她是真的害怕,她做过的事,说过的话绝不能让人知道,尤其不能让她的夫家,如果他们知道了,她这一生就毁了。
“姨母,姨母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你放过我,放过我吧。”贺兰敏秀确实知道怕了,这些天来她每天都置身于恐惧中,不知生死,不明所以,明明武媚娘就在她的面前,离得她那么近,只要她想问一句话,武媚娘回答后一切都能结束。
偏偏贺兰敏之试过几次,每一次的结果都一样,刚想问个分明,武媚娘却转移话题,明摆着不愿意接他的话。
当着众人的面,贺兰敏之如何能问出来,若是问了出来,怕是不用武媚娘开口,自有人为武媚娘除了他们。
“你们怎么会有错呢。我眼下不想说你们的对错与否,你要是真的懂事,更应该记得眼下是什么情况,你的外祖母抚养你不易,而你如果念及半分你外祖母对你的恩情,便不该在这个时候来打扰你的外祖母,听明白了吗?”
询问得客气,贺兰敏秀摇头地道:“姨母,姨母,你就看在外祖母的份上,饶过我们这一回吧,我保证,我保证从今往后我一定会乖乖的,永远都不会再生半分不恭之心。姨母。”
泪如雨下,随她拜下也落在了地上,武媚娘轻轻地笑了,“人啊,难道都是如此,只有深陷于恐惧才能懂得什么是怕?你的外祖母庇护得你们兄妹够多的了,并不代表你们做下的事都可以因为你的外祖母一笔勾销。”
贺兰敏秀浑身一颤,她再清楚不过自己是被武媚娘拒绝了。
“要如何处置你们不在旁人,只在你们,看你们如何行事,才是决定你们可不可以活下去的根本。你不小了,嫁为□□,别以为有你的兄长护着就可以肆无忌惮,你还没有这样的资格。”武媚娘的声音一直都很轻,好像自己说的一番话也不过寻常,旁听人却很是明白,武媚娘分明是在借贺兰敏秀敲打人。
对于外甥女武媚娘都可以手下无情,别的人,要是记不住自己的身份,敢做出不好看的事,结果只会比贺兰敏秀更惨。
寻死没能死成,或许都是装的,贺兰敏秀并不想死。
“皇后,求皇后处罚。”此时贺兰敏之终于是来了,一来就跪下了,求武媚娘处罚,武媚娘一眼看穿他的打算,问道:“你做错了什么要我处罚?”
是啊,想让武媚娘处罚他,不如先自己说说他做错了什么,要得武媚娘处罚他?
贺兰敏之跪下道:“心生不恭,意图伤害皇后。”
竟然将话说出来了,武媚娘赞赏地看向贺兰敏之,倒是一旁的人听得连忙地道:“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生此心,对皇后不敬。”
想杀武媚娘啊,确实是大罪,要是按律以严惩,贺兰敏之必死无疑。
七嘴八舌都是在指责贺兰敏之,一道请武媚娘处置贺兰敏之的,可是武媚娘随他们七嘴八舌的论起,并没有附和他们的话。
贺兰敏秀在听到贺兰敏之的话时,整个人软坐在地,再也不敢动弹,贺兰敏之怎么可以说出来,说出来了,他们兄妹必死无疑啊!
“很好。”武媚娘扬声地说,原本七嘴八舌在讨论的人一下子安静了,不太确定武媚娘夸的谁,但注意武媚娘的目光,立时都明白了,武媚娘夸的人竟然是贺兰敏之。
贺兰敏之跪着,闻之一拜道:“请姨母相信,自此往后,我们再不敢生此念,恐惧的滋味尝过一次足够了。但请姨母处置。”
处置了,他们知道自己是有什么样的结果,不用再一直倍受折磨,生死都容易,只有等待生死的结果时最让人无法忍受。
不难看出贺兰敏之最近的脸色不好,消瘦许多了,眼下一片黑青,他的日子过得太磨人了,他不愿意再这样的过下去,只盼武媚娘给他一句准话,为此他只好一赌。
“处置,你敢说出口,让这么多的人听见,你不是求死,你是求生。你想活,你想好好地活下去,连同你妹妹你都想让她活下去。”武媚娘说破贺兰敏之的打算,确实挺聪明的,他知道武媚娘需要什么,所以愿意借此成全武媚娘,以换得他们兄妹活命的机会。
“是。姨母说得没有错,我想活,想让妹妹活,我们可以一直的活下去,为此我可以一搏,但让我们生或是让我们死,全在姨母的一念之间。”生死一事,都是武媚娘可以决定的,想杀她的人,她是大唐的皇后,确实可以处置他们,纵然他们是她的外甥。
武媚娘站了起来,走到他们兄妹的身边,诱惑一般的道:“现在是一个好机会。”
他们离得如此的近,确实是一个好机会,贺兰敏之的身手很好,若是动手的话,完全可以直取武媚娘的性命。
“姨母,我适才说过了,再不会生此念,我言而有信。”贺兰敏之真诚地开口,想证明自己并没有在说话,他再也不会对武媚娘生杀意。
“好。”武媚娘说一声好,“带着你的妹妹下去吧。天下想杀我的人多了,只要没有做出来,我都能容你们。”
能容,武媚娘要彰显的是自己的气度,能容一切,包括想杀她的人。
贺兰敏之暗松一口气,他知道自己赌对了,眼前的路是他唯一的一条路,要么死,要么武媚娘会看在他这样的举动有益武媚娘彰显气度的份上放过他们兄妹,显然贺兰敏之赌对了。
“谢姨母。”贺兰敏之拜下,真正的心服口服。
李初在宫里听说此等消息时,当时那叫一个惊讶啊,她不该回宫了,看她错过了一场大戏,太难得了啊!
宣太后:“没想到贺兰敏之竟然敢赌,用自己的性命去赌。”
吕太后:“赌对或许会有一丝生机,若是不赌他们两个没有被武媚娘杀死,却被吓死了。我们先前都听说贺兰敏秀悬梁的事了,当时就觉得其中有蹊跷,果然……”
萧太后:“人长得俊美又聪明,不错,不错。”
赞叹一声,都是对贺兰敏之的认可。孝庄太后:“武后顺势刷一波好感,叫天下人都知道武后虽是女流,胸襟气度天下男儿能出其左右者没有几个,更令无数人心生敬畏拜服,高宗此时是何心情?”
宣太后:“能有何心情,有些事开了头,过程和结果不会尽如他意,他受得了要受,受不了也要受。”
对的,皇帝当到李治这个份上,养出一个武媚娘这样的皇后,认得认,不认也得认。
萧太后:“高宗准备让群主顶上去用了,眼下有何好担心武后如何行事的,只要群主威望不缺,眼下再不如武后,将来总会如的,瞧瞧群主准备多少的贤才送上去,科举,科举选出来的不尽都是人才,考不过科举的也不见得都是庸才。”
不知萧太后想到了什么,发出一阵阵呲牙的表情包来。李初:“贺兰敏之的事算是尘埃落定,母亲不想杀人,父亲肯定不会动手的,武承嗣和武三思就要回来了,很快会回到。”
萧太后:“算了吧群主,你就认命吧,武家的事由武后说了算,人,你要立威当日达到了目的,三年过去,贺兰敏之帮大唐清了多少持有爵位却仗势欺人,目无王法的主儿,多少勋贵说起贺兰敏之不是咬牙切齿,想将他除之后快的,亏得高宗和武后护着。咦,我们想到了一点,我们是不是忽略武后的另一层心思。”
话说着萧太后意识到武媚娘的另一层用意了。
其他的太后包括李初在没有反应过来,“说来听听。”
就算是她们一时没有难够领会到,不代表她们会把真实原情况说出来,必须是像现在这样居高临下的意示人有话想说就说,她们听完再评价说得对与否。
要是平日萧太后不会轻易受她们的气,今天有些高兴,忽略不计。
萧太后赶紧发了一串消息出来,“贺兰敏之彻查勋贵是把大唐大半的人得罪了吧,偏偏他又是外戚,不喜欢武后的人更不会喜欢他,他会跑去同武后认错,求罚,何尝不是因为他无人可依,无人可以救他?武后顺势留下他一条命,是要彰显自己的大度不假,何尝不是明明白白的告诉贺兰敏之,天下间除了她,无一人在意他的生死,贺兰敏之若失她的庇护,必死无疑。群主大可查查,武后晾人的这些日子里,定然有人寻过贺兰敏之的麻烦,否则不会有今天的一出戏。”
不错,十分的有可能,李初的目光一敛,吕太后:“查,群主是不可能去查此事的,真要查,有什么后果不可知?”
萧太后发了一个笑脸,“确实不宜查,武后眼下对群主信任,旁人的事同群主有什么关系,查什么查,不必要查,别人的事让别人操心去,反正贺兰敏之逃不出武后的手掌心。”
说得在理,贺兰敏之的心思再怎么的转他都玩不过武媚娘,就让他们争,让他们斗吧。
她是不宜出手,查武媚娘有何安排尤其不可行,那是多大件事能值得李初去费心查看?
好奇是会害死猫的,李初一点都不想成为一只因为好奇心而死的猫。
“姐姐,姐姐。”李初装着看书实则水群,李末的小身板跑进来,小声地唤起李初,李初赶紧放下手里的书,走过去将拉起李末的小手。
李末嘟着小嘴问道:“姐姐,母亲最近怎么总是出宫?我都好久没有同母亲一起说说话了。”
李末这样的孩子最是喜爱父母的陪伴,她很喜欢武媚娘的,比喜欢李初少了一点点的喜欢。
“外祖母不在了,母亲在为外祖母操办丧仪,再过几天,该安顿的安顿好之后,母亲就会回来了,到时候就可以陪着末儿,跟末儿说说话。”李初牵住李末的手,李末听不明地问道:“姐姐,什么叫不在了?我问过母亲,问过哥哥,可是他们都不肯告诉我。”
李初一听何尝不是在想要不要同李末回徐,思量一会儿终是道:“不在了就是说你再也听不到一个人说话,再也看不到她冲你笑,你再怎么唤他,他都不会再同你有所回应。”
“啊!”李末张了张小嘴,随着年纪渐长,杨氏也不像从前一样时常的入宫了,相比起李初记得她这位外祖母,李末记忆中并没有太多关于她的一切。
“母亲伤心吗?”李末想了想,李初按她所能理解到的意思同她说得分明,她第一反应是武媚娘如何。
李初闻之心下一暖,伸手抚过李末的头道:“伤心的呢,正是因为伤心,所以母亲才会陪在外祖母的身边。我们末儿可以安慰母亲的啊,像这样轻轻地亲一下母亲,同母亲说,母亲你有我们。母亲就会明白哪怕她失去了自己的母亲,但她还有别的亲人,我们会一直的陪着她的。”
李末认真地听着,也在认真地记下,“好,等母亲回来了,我就会像姐姐说的一样安慰母亲。可是姐姐,父亲会难过吗?”
小孩子总有许多的问题,十万个为什么了解一下。
在李末的记忆里,父母都是一体的,他们的伤心难过都是一起的,李末想了想李治的神情,并不能看出他的喜或是悲。
“父亲……”李治的心情李初不知如何说起。
“姐姐?”没有得到答案,李末只好再问一句,李初教过她的,不懂就要问,李初懂的她会都告诉李末的,不懂的话李初就会直言不懂,但绝不欺骗。
“父亲会因为母亲的伤心而难过,但不会像母亲一样需要末儿的安慰。”李初整理一下的说起,也不太确定自己说得对是不对。
李末听完竟然大松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父亲,我不敢亲近父亲,父亲看着我好像在看着别人。”
此言落下李初微怔,连忙地问道:“末儿是什么意思?”
“就是父亲有一次凑近看了我好久,突然说了一句真像,然后变得不怎么高兴。姐姐,父亲是不喜欢我吗?”李末想起上回碰到的事,回答了李初,同时又提起另一个问题。
真像吗?李初瞧了李末的脸,最终不得不说李末很像武媚娘,眉眼鼻梁处处都像。
“末儿又说傻话了,父亲怎么会不喜欢你呢,你还记得自己生辰的时候父亲给你准备了什么礼物,那可是他国进贡,大唐仅此一份的东珠,你一盒都拿了,我们谁都没有,若是这样还说父亲不喜欢你,那你把东珠给我吧。”李初按下心中的诧异,哄着李末来,不想让小小年纪的孩子胡思乱想。
“我才不呢,姐姐都说父亲喜欢我的,那肯定喜欢我的。姐姐,我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显哥哥昨天拉着一个小宫女不肯撒手。”李末很快将不开心的事丢开了,把昨天碰到的事小声地告诉李初。
年少情窦初开再是正常不过的事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李初本不以为意,萧太后提醒地道:“群主啊,此事你管管的好,不然要出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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