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放学，秦见买器材没赶回来。舒晴对着一筐白菜大萝卜, 头皮要炸。
她对做菜不熟稔, 做一百人份的, 可能要她小命。
还有沾点水的食材放下锅与热油相碰，噼啪炸响的那一刻，恐怖程度不亚于岩浆喷发。
舒晴提着菜刀切切切, 切土豆丝儿。有学生围过来, 议论纷纷。
“今天吃炸薯条？”有个同学说。
舒晴反驳说：“不是, 薯条哪能当正餐吃，我在给你们做炒土豆丝。”
“哈哈，你们快过来看啊，舒老师管这叫丝儿, 这是根吧。”
“还是剁成丁吧, 哦不，直接整个儿扔锅里油炸算了，不然我们明年都吃不上饭。”
“天，这菜根上还有泥，把我们当鸡喂呢。”
“呕，没胃口了这顿。”
起哄的人越来越多，这时有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响起：“菜是你们负责洗的，好意思乱带节奏把所有责任都推到老师身上？”
周明哲以一种缓慢优雅的步调走过来, 看不出异样，这样从容的步伐反添几分沉稳温润的气质。
“给你们礼物时就笑脸相迎，犯了点错就紧抓不放是吗, ”周明哲屏息睨旁边的纤细手掌，白嫩的肌肤下隐约可见青色的脉络，他不碰到她，捏刀柄轻巧接过菜刀，“你去准备盛饭的餐具，这里我来。”
紧跟着第二个加入周明哲阵营的，是林宣，帮忙剁菜。
舒晴尴尬的站去一旁，在想这场面是不是有点严肃了。周明哲好不容易融入集体一次，却怼了大家。
而事实有悖于舒晴的猜想。
孩子们其实没坏心眼，就是被带节奏给闹的，一人吐槽，大伙就着热闹气氛感到好玩，纷纷挑刺。
被周明哲这一打断带向正轨，大家讪讪的别扭了一会，无声的改错，齐出动帮忙做饭。
还有不少人对帅气的周明哲这一举动拉近好感，靠近套近乎。
“周明哲，你啥时候弃暗投明了啊，肯讲话了？得，还挺有正义感！”、
“切得蛮好的，高手。”
“哟，是不是看人家舒老师漂亮才出手？没见你对谁这么热心过。”
周明哲忍无可忍……必须忍。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答他们的话，对这热络场面分外的不适应。
悠哉悠哉混了一顿饱饭吃，舒晴懒散躺在办公椅上，看看资料，睡个午觉。
半昏半醒中，有人闯进办公室，是班长贺远之：“老师！林大富来了，快去后院看看。”
舒晴一个魂从梦中断，吓得跳起了一下：“林大富？！”这个村里危险分子的模范人物。
显然，贺远之也受林大富的影响，话都没交代清楚。
穿过菜畦，后院的人可多，有林大富，一堆看热闹的学生，林宣跟周明哲一看就是闹事的主体，浑身雪水和泥灰的站在气急败坏的校长身边。
蒋建华背后停了辆大众，侧窗玻璃被cei碎一块，掉落满地碴子。
校长脑袋快戳天上去，气氛僵着，不知在等谁，见舒晴过来，劈头盖脸骂她这老师怎么当的。
舒晴从谩骂声中分辨出事情过程。
蒋建华的车被cei坏玻璃，没亲眼看到，但他来的时候，就看到周明哲和林宣扭打在一起，事情不甚明了。
蒋建华就联络了两方家长，解决这个事儿。
也就是说，周奶奶也会来？
怕老年人被高额赔偿费吓得心脏病发，舒晴赶紧跟校长打商量：“校长，你知道他们家境不好，放他们走吧。修理费我来赔偿。”
蒋建华被这两崽子气不爽，感觉自己身为的校长威严被冒犯：“你想担责任，谁啊你，穷来支教混履历的，你赔得起吗。”
舒晴小声道：“赔得起。总比…把林大富惹火强啊，他会赔偿吗？你看他，红眉毛绿眼睛的，好可怕。”
蒋建华身子一抖，也注意到。这不没办法吗，林家就这一个主事的。
“你先顶着！我去问问你们学校你什么身份，大言不惭。”蒋建华得估量估量对方家底啊，一辆贷款还没清的跑车是他的命根子，马虎不得。
蒋建华一走，周奶奶后脚跟就来了。
估计在电话里就被告知了什么，嘴里天啊地啊砸了人家车的念着，走路歪歪倒倒，裤管在冷兮兮的风中半挽，手里还拎着带泥的锄头就赶过来了。
舒晴过去扶住周奶奶，解释道：“奶奶，没事的，不用你家赔钱，是我不小心打碎了玻璃。”
周奶奶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去医院途中的好姑娘，这会也一口一个好姑娘叫着：“好姑娘，到底怎么回事！明哲又闯祸了？！”
“没有没有，校长他误会错人了，车玻璃是我砸的。现在弄清楚了，害你跑一趟”
话音未落，周围人吸气尖叫，林大富手持菜刀砍了过去：“臭娘们，原来是你诬赖我们，让我在这丢人现眼！想算计老子的钱，wcn蛋！”
舒晴只觉脊背一寒，没反应发生了什么，后头就扭打成团。
气势汹汹的林大富被周明哲扑倒在地，俩人互掐红了眼，脖子胀成猪肝色。
林大富手持菜刀胡乱的砍，周围人惊呆了没上前，周奶奶更吓得当场昏厥。
倏然，随着众人一声尖叫，打斗中见了血，周明哲的下颔被菜刀削了一绺血印。
周明哲嘶的松手，任没被控制住的敌方脑袋咬上自己的胳膊，他动用两只手去捉林大富的手腕，一撇一折，将菜刀掷飞。
林宣刚从这变故中回神，上去拦架：“别打了，你们别打了！”
林大富打架倒是分得清主次，脑子格外清醒，待身上缠斗的小野兽一被拉开，他没顾着眼前这点小恩怨，直奔大头去——想骗他赔钱的舒晴。
舒晴看林大富冲过来，慌不择路的后退。
第二次拦上来的人所有人都没想到。
慌乱中不知蒋建华从哪跳出来，抱住林大富的大腿儿，哭天喊地的求：“哎哟我的祖宗爷爷，她可动不得，她她她……您往我身上招呼，打我，揍我！”
麻蛋，好好的贵族小公主吃饱了撑的搞啥玩意儿来体验贫民生活。他还得憋着，不能破坏人家微服私访的雅兴是吧！
被舒晴差点挨揍一幕吓得神经错乱的蒋建华在挨了几下棒槌一样的拳头后，后知后觉，他凭什么挨这孙子的打？！
蒋建华奋起，扑倒林大富：“是你小子欠我钱，还敢打我？！”
舒晴小声提醒：“校长，说好了我赔。”
蒋建华抽空露出个谄媚的笑：“是是是，你赔……啊不是不是，不用赔了，诶！”他矛盾的，又心疼车玻璃，“我找他们赔，你不用管了。”
舒晴道：“他们一时半会也凑不齐钱，我待会就把钱打到你账户上。”
果然财大气粗，蒋建华眼睛笑眯成缝：“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嗯，这里交给您了。”
舒晴带周明哲回办公室包扎伤口，把林宣一块叫了过去。
“为什么打架？”舒晴捏着一张开水烫过的薄毛巾，擦拭周明哲下颔的血迹。
温热的触感轻轻柔柔，她的眉眼近在咫寸。周明哲压低了呼吸：“一点小事。”
林宣痞笑：“我就问他……”在周明哲狼崽一眼瞪视过来的眼神中止了口，耸肩，“问他腿怎么样了，他特忌讳提这个，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老师，跑车的修理费”
“我先垫付，不算利息，等你们长大挣钱还我。”
“啊？我以为不用还了呢！”
“凭什么，我的钱也是钱，”舒晴冲他招招手，“你有没有伤到哪里，这药箱的药品蛮全的，可以先做下处理，实在不行就去医院。”
林宣闪了闪眼睛，一把转身褪下衣裳，露出裸肩：“老师，这里好痛。”他半蹲在地，拍拍肩。
舒晴一看，真青了一块，他把周明哲先放放，埋头找膏药贴：“这正好有跌打损伤贴，我上次就贴这个，超管用，是你们这边的市医院卖的，回家我多带几盒。”
林宣哈哈大笑：“人家回去带土特产，你带膏药。你天天被打吗。”
“呃，好像是不太吉利…算了不带。”
林宣觉得她可爱，耸肩调侃：“我的背性感吗。”
舒晴轻呵：“还行，让我仿佛见识到了僵尸的标本。”
“你——”
舒晴没心情跟他耍贫嘴，想到狂躁的林大富：“林宣，关于你父亲”
他沉默了会，情绪明显低落下去，“嗯，怎么？”
舒晴就把跟秦见商量的结果告知——替他转学。
能住在寄宿学校，远离禽兽父亲？林宣求之不得，“这主意好，就是去了新地方，不能吆五喝六称王称霸了。”
“没关系啊，以你开朗的性格，还愁交不到朋友。”
林宣嘚瑟的笑：“谢谢夸奖。”
舒晴想起来，想给周明哲也转个学。一是他天赋极高，数理化方面的造诣简直是高中版的秦见，乡村里总爱找他麻烦的不良风气实在埋没了他。
其次，魏家坡集体素质偏低，看到他腿会指指点点，有跟周奶奶吵嘴的，还拿不做好事造孽让孙子断腿遭了报应这种话茬伤人。换个环境或许会好些。
舒晴转头看向被晾一会的人，准备药膏给他擦，“明哲，还有你”
“我不要你管！我没有前途没有未来没有光明，没有必要均分你那点可笑的慈悲心。你管他们就好，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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