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救娘!

    古有诗云:“昔作芙蓉花,今为断肠草。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阿芙蓉”花,颇有色相,花或鲜红或粉嫩,花瓣层叠,手掌大小,抱茎而生,风一吹,细长的杆子跟着晃,似美人纤纤作细步。沈如是夸过四个大字,“花中美人”。

    花好,不过极为稀少,仅有的一些大都被进贡为皇家所独赏。

    故而鲜少人知,此花可入药,亦能制毒。

    越美的东西越是危险。此花制成的毒,为慢性毒,少量服用虽不致死,但凡服用者,皆有瘾,一旦断食,轻者呕吐、腹泻,重者乏力,周身疼痛难忍。

    简单说来,是一种你明知吃多了会死,还不得不一直吃下去的毒药。

    沈如是第一次知晓此花,是十五岁那年。这一年对幽州不是个好年头,天灾人祸凑一块,先是遭百年难见的大旱,百姓几乎颗粒无收,后又是蒙古人大军来犯,北境的百姓苦不堪言。

    好在北境有两宝,对内免赋税赈灾安抚百姓,靠幽州王——沈时行。

    对外打蒙古人靠幽州王妃——虞靖虞老虎。

    时逢乱世,山河破碎,沈家之所以能保住北边的这一方水土,光靠沈时行这个读书人远远不够,他的夫人虞婧,才是重中之重。幽州王妃虞氏祖上也是大胤重臣,虞老虎的父亲乃是镇守幽州的大将虞战,大胤靠着他,边境稳固了至少二十余年,可惜虞战一生无子,只有一位女儿,便当做男儿教养,于是便有了横刀立马,巾帼不让须眉的幽州王妃。大胤国灭之后,虞靖带着夫君投奔父亲所在的守地,就此留在幽州,二人一文一武,对抗外辱,善待百姓,逐渐在乱世中占位了脚跟,向西吞并了冀州和雍州,九州占其三后自立为王,定都晋阳,成了当时的三王之一。

    幽州王不比中原的豫州王和南边的荆州王,不仅自己人要打,还得打北边的邻居,蒙古人。

    这一年的大旱灾,蒙古人也吃不上饭,于是举全国之力重兵攻打边境重镇上谷,虞靖率兵十万北上支援,不料中计,虞靖重伤,生死不明,十万军队被蒙古人困死在上谷。

    威武将军一生的传奇,就是从这倒霉的一年开始的。史书上是这样记载的:沈如是,年十五,单枪匹马出晋阳,破围,入上谷。母虞靖重伤,沈替之,三日后,带兵十万,大破八十万蒙古兵,史称上谷大捷,沈其人,真乃,神也。

    此战之后,沈四海扬名,乃其一生之转也。

    沈如是要是能看见这本书,必定当场撕了,大骂一句:胡说八道!违反军令,私自出城北上的明明老子不是一个人,沈择渊也去了!

    不过这本胡说八道的书中也有一句大实话,这一仗确实是沈如是一生的转折。却不是因为他足智多谋,以少胜多,而是因为他偷摸着出城的路上遇到了一个人,此人后来成为他挚友、同袍、甚至是他悲凉一生中仅剩的亲人。

    他们俩人一起,建立了一个新的王朝,史称后胤。

    当时的沈如是并不知道,他那时不过一心救母,听闻母亲被困在上谷,便吵吵着要去救人。

    他亲爹沈时行打仗不行,说教一顶一的厉害,从古到今,但凡跟孝字沾边的,都被他用来阻止沈如是北上。沈如是大多数没听懂,也不想听懂,他从头到尾就一句话。

    “我得去救娘。”

    之乎者也说的口干舌燥的沈时行见儿子不讲理,也送他俩字,“不行。”

    “我得去救娘!”

    “爹说了多少遍,你去了无用,去了只能做你娘的累赘。”

    丑时三刻,幽州王府内灯火通明,沈时行跟两个儿子在自己的书房,这间屋子很大,顶寻常人家四个书房,层层叠叠放了几十个堆满书的书架,一张桌子四把椅子,居中挤得满满当当的。门敞开着,风吹的油灯一明一暗,好在是初夏,也不冷,幽州王一手拿书,一手反复捏着胡子,坐在桌前,眼睛时不时飘向门口,嘴里却不停,跟亲儿子絮絮叨叨一个时辰有余。

    干儿子坐在他身侧,手里也握了本书,一个时辰一页也没翻。

    沈如是瞧着这两位书呆子,一肚子火。

    “我得去救娘!”

    不知道这是第几百遍,沈择渊终于受不了了,他将手中书放下道,“兄长,父亲说了,无用。”

    沈如是忍无可忍,跳起来道,“他说没用就没用?!去了!总比干坐着等信儿强!”

    沈择渊道,“最近的援军已经往过赶了。”

    沈如是走到他面前,一把抓住桌上的书,直接敲他脑袋,“援军从东边去,最快得三日,晋阳北去上谷才一日,我到的比援军早。”

    “兄长去了何用?晋阳已经没有兵可以北上了。”

    沈如是气沉丹田,“我一人可抵千军。”

    “……”

    沈择渊伸手去拉兄长手中抢走的书,拿到,低头看书,不开口了。

    沈如是感觉自己被翻了个无声的白眼,怒道,“你们俩个书呆子不懂兵法!我必须得去,娘现在情况不明,不是有探子说她身受重伤,谁知道上谷现下谁在指挥,没了娘,剩下的都是些废物,援军十五万去了吃什么喝什么?上谷根本没有这么多粮食,吃不饱饭,还怎么打仗!”

    沈时行闻言一拍桌子,“休要胡闹!邬老将军在上谷,打仗,你比他还能行?”

    沈如是:“就是有邬将军才怕,他老了,胆子太小,打仗还不如他儿子!蒙古可有八十万人,咱们加上援军才勉强凑够三十万,靠他,我敢说,一准赢不…..”

    “邬公子来了!”门口伺候的小厮忙高声打断道。

    邬浪一条腿已经迈进屋内,恰好听见好兄弟正说他老爹胆小,打仗不行,愣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沈如是看见他,如见救星,一把把他拉进来,“邬浪!你来的正好,你评评理,说我说的对不对!”

    油灯闪了一下,屋内一片寂静。

    亏得沈如是自己率先反应上来,抬手就是一肘子,“大半夜的,你小子怎么来了?!”

    邬浪被打的一猫腰,道,“我来寻主上的,怎么,世子怕我来啊,我不来,怎么能听到你说我爹坏话。”

    沈如是拍他脑袋,“废话多,赶紧说什么事?”

    见他们这般亲密,沈时行捻了几下胡子,邬家世代居幽州,在当地很有威望,邬战的这个儿子有出息,大有青出于蓝之势,沈如是同他要好,是好事。

    沈择渊没老爹的心思,他见二人胡闹,眉头逐渐锁在一处,最后索性闭眼,眼不见为净。

    邬浪恭敬的向沈时行行礼,“主上,咱们的粮草已经备好,今晚就可押送北上。”

    “好!”沈时行站起身来,“有多少?”

    “回主上,勉强够三十万人,一天的粮。”

    沈时行难掩失望,他双手背后,在屋内来回踱步。

    邬浪低头,“今年旱灾太重了….”

    沈时行如何不知,这已经是举晋阳全城之力了,上谷太重要了,它是晋阳在北的门户,若是被蒙古兵攻破了,后果不堪设想。

    “好,传穆子阳北上押运粮草!”

    沈如是一听有人要北上,激动道,“爹!让我跟着去!”

    沈时行终于忍无可忍,拍案而起道,“不行!莫要再胡闹!”

    沈时行是个老顽固,倔得像石头,他打定主意的事,从不更改,沈如是知道自己想明目张胆的去上谷,肯定没戏了,他眼睛一转,捞起邬浪,撂下一句,“不去就不去!”出了屋子。

    一出门,沈如是找了个隐秘处,对邬浪道,“我要去上谷,你给我想法子混进粮车上!”

    邬浪急道,“你非要去上谷做什么?”

    沈如是:“当然是救我娘。”

    “就因为我老爹在,你就说打不赢?”邬浪赌气。

    “邬逍野!你自己想,我方才难道说的不对?这些年,邬老将军只会打顺风仗了,以少敌多,他能打么?”

    邬浪挠头,“你能打?”

    沈如是:“能!”

    邬浪认真思索后,点头道,“你说能就能!”

    沈如是拍他脑袋,“好小子!”

    邬浪疼的咧嘴,“可你出不去啊。”

    沈如是急了,“不是你小子备的粮么,我随便藏里面就行。”

    邬浪下巴扬起,点了点不远处的一人,沈择渊。

    “粮草是我准备的,把你藏进去不难,可今夜检查粮草的人是你弟弟,二公子最是认真仔细,你跑不掉的。”

    沈如是顿感泄气,要是旁人,检查这么多车粮草,草草糊弄一下便是,可沈择渊,别说藏个活人,藏根针都能给你找出来。小王爷知道这事儿难办,开口道,“先把我藏进去吧,想办法混到最后去,兴许沈择渊查的累了,就混过去了,实在不行!”沈如是低头,冲邬浪耳语几句。

    “啊!这不行!——”

    “怎么不行?顾不了这么多了。”今夜是沈如是唯一的机会,要是出不去,他就只能在家里等前线的消息,听天由命,他必须赌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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