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半个时辰,大军已经能瞧见常山县的城门楼,幽州的旗帜在城墙上飘扬。
沈择渊一双眼盯着前方的兄长,始终纵马落在他身后两尺左右。穆子阳给了兄长一匹枣红色的马,马头上还插了白色羽毛,万军从中,一眼便能瞧见,如此沈如是不容易整出什么幺蛾子。
眼见快到地方,沈如是忽然举起马鞭,一拍马尾,拉紧缰绳,枣红马“嘶——”一声鸣叫,抬起前腿,猛地朝前奔去。
“兄长!”沈择渊在旁时刻提防他,见状即刻挥鞭抽自己□□马,从队列中脱出,追他而去。
沈如是跑了没几步,却突然“吁”的将马勒住了,后面沈择渊追的太猛,他御马远不及兄长,停不下来,直直撞了上去。
“小心!”
军中众人见情况紧急大喊道,却也来不及上前去救,两马相撞,兄弟俩人都得掉下去,若是马儿受惊,蹄子踏上谁,恐有性命之忧。
沈如是不慌不忙,寻声回身,从容的一夹马肚子,右手拉着马鞍,腰猫下去,头低到马脖颈处,一双眼瞪得溜圆,瞅准时机,左手凌空朝两匹马空隙里一抓,稳稳拉住沈择渊的缰绳。
双马并肩前行,速度极快。
小王爷得手后,迅速直起身子,双手同时用力,引着两匹马一齐向前溜出个半圆,随着他的牵引,两匹马竟然乖乖在穆子阳身前堪堪停住。
“好马技!”
“好!”
离得近的士兵见了,忍不住赞一声。
沈择渊脸色煞白,目光直直的,沈如是见状,跨过马,伸手揉他脑袋道,“骑那么快作甚!”
“兄长。”沈择渊两手紧紧握住马缰绳,顾不上自己,眼神上下左右把沈如是扫了个遍。
“看我做什么?有哥哥在,莫怕!”沈如是笑道,丝毫不见方才的不悦。
沈择渊闪身,移开眼神道,“不曾惧。”
嘴硬!沈如是笑。
“二位公子可无恙?”穆子阳方才真真惊出一身冷汗,好在沈如是这个小子,有点能耐。
“穆将军,大军不能再往前了。”沈如是摸了摸自己的马头,转身正色道。
穆子阳顿觉自己好笑,沈如是还是那个混世魔王。他含笑不语,一挥手,令大军继续前进。
沈如是挑眉,“穆将军,你想还没到上谷便全军覆没么?”
穆子阳依旧笑着,“小王爷,您必须随我入城。”
沈如是趴在马上,“亏你还是位十八岁成名的将军!”
穆子阳一拉马,“小王爷今日便是巧舌如簧,也定要随我进城。”
沈如是不理他,径自道,“一路上来,咱们遇到过人么?”
没有。
沈如是又道,“荒郊野岭没人,此处离常山县如此近,还没人?”
穆子阳停住了,在马上四处张望一圈,此处确实没人,除了他们的大军,一个人都没有,确实反常。
难道,有埋伏?!
穆子阳略一思索,又觉不对,蒙古人素来擅长游击,打完一个地方便抢,抢完便跑,很少在一处驻扎,常山在上谷以南,他们上谷都没打下来,怎么绕进来占常山?不占常山,此处有常山守军坐镇,蒙古人若是埋伏,早就该被发现了,还怎么偷袭?何况常山城上的幽州旗还在,以蒙古人的性子,要是进了城,非第一时间给你砍下来不可。
沈如是知他心中思量,提醒道,“不管是不是蒙古人,咱们都应该换条道。”
沈择渊颔首附和,“兵书云,’胜兵先胜而求战’。”
沈如是看向弟弟,扬起马鞭赞道,“不错,不打没准备的仗,二公子,你书没白读啊!”
穆子阳犹豫了,大军走不走常山,倒是无所谓,还有别的路可走,这一对烫手的山芋怎么办?不扔给常山守备,难道真的带去上谷打仗不成?
“还是…去一趟....”他话没说完。
“嘘!”沈如是比了个手势打断他,人紧紧贴在马背上,“不对劲。”
原本寂静无声的道路两旁,隐约传来嘻嘻索索的声响,树林在抖动,不明显,却很刻意。
“莫不是风大?”穆子阳身边的一个小兵道。
沈如是不语下马,将耳朵贴在地上。
押送粮草的车子重,在路上的响动比一般军队要大,自己声音大了,一方面容易暴露,另一方面,容易听不到别人的声音。
“此地不宜久留!”穆子阳到底身经百战,他不用下马辨声,第六感告诉他,这地方,很不对劲。
沈如是此刻也猛地从地上弹起来,抬头道,“来不及了!”他没翻身上自己的马,反而转身跨上了沈择渊的坐骑,拦腰将弟弟抱在身前,拉起面前的缰绳。
“穆将军,东西留下,咱们得准备冲。”
“诨说什么!”穆子阳怒道。
沈如是小声道,“将军,咱们已经被包围了,首尾堵死,蒙古人马上会冲进来,估摸着这帮人会从中路截断咱们,穆将军,他们的骑兵最厉害,你的人太少,而且多数不善战,猛攻之下,守不住粮草的,我们只能跑!此时我们往一个方向外冲,能出其不意,损失最小。”
“笑话!死也要守住粮草!”穆子阳抽出刀,不听沈如是的劝,大吼一声,“戒备!”
“不能硬来!”沈如是怒了!他没料到,穆子阳突然来这么一手。
“刷!刷!刷!”随着这声喊,一千多人抽出了刀。
“操!”这他娘的不是找死么!
怕什么来什么。
蒙古人见对方已经发觉,“呜哩哇啦!”不知口中喊了些什么,大片大片的蒙古骑兵从道路两旁窜出来,举着马刀冲向他们。
看情形少说有一万人,沈如是又骂了句,“操!”对沈择渊耳语道,“抱紧了!”他狠狠冲着马屁股抽一鞭子,“驾!”一声吼,向着斜前方冲去。
“兄长!粮草!”
“还顾得上那玩意儿?!”沈如是怒道,“一万对一千,动动脑子!人要是都死光了,粮还能运走?”
“人!…兄长….人!”
来不及了,蒙古人分几路下来,已经把大军冲散,这时节,那还顾得上别人?
“随我冲!”沈如是高喊一大声,抄起马背上的大刀,举过头顶,幽州兵被突然扑杀出的蒙古兵截断,首尾不相顾,早就乱了阵脚,慌乱中见有人在前,像一面旗帜,不少人策马跟着他往同一个方向冲去。
人多了,居然生生撕开一个裂口。
马背上两人一起一落,沈择渊缩着身子,骨头震得要一寸寸碎掉,胸腔像是鼓风机,被充满气,鼓到要吐,又生生被压出去,这一下下,挤着人的肌肤,疼!直疼的人手脚齐齐发麻!
兄长在背后,用身体包住他,头顶是兄长的呼吸,一呼一吸,是他能听到的,唯一的声音。男人挥着刀,左右砍杀,热乎乎的血时不时溅在沈择渊脸上,却没有任何人能近他的身,少年想起方才那句,“有哥哥在,莫怕。”他心头一热,紧紧靠上后面的胸膛,俩人贴在一处。
一万人围剿一千人,沈如是带着近二百人,冲了出去,跑进了附近的密林中。
蒙古人不是来拼命的,眼见粮草到手,并未赶尽杀绝。
猛跑了一阵,见后面没有追兵,一行人暂时停了下来,沈择渊在兄长怀里,努力挤出几个字,“穆子….阳!穆…..将军!”
沈如是扫了眼跟他跑出来的人,其中没有穆子阳。蒙古兵进来时,穆子阳就在他身旁,要是他跟着往外冲,不可能出不来。
“操!这个老家伙!”沈如是骂了句,他跳下马,找了个与他身量相似的小兵,扒下他身上的盔甲,一一给自己穿上,又跨上另一匹马,对沈择渊道,“我去寻他!”
“兄长!”
“未战先失将,太损士气。”沈如是趴在马背上,“去去就回。”
沈择渊没说话,眼角挂着不知谁的血,左手停在腰间,草编的小蚂蚱已经散开,他仍在反复搓着,杂草炸开毛,扎的他手上一片殷红。二公子右手一拉缰绳,带马踢踢踏踏朝前几步,溜到沈如是身前,兄长原本的衣衫被甲胄盖住,只在脖颈处露出一小截,是血红色的,沈择渊盯着,没再靠近,半天,只憋出一句,“之前只杀过山匪,切莫逞强。”
沈如是一拍马背,大笑,“放心,你哥惜命!”
沈择渊紧盯着他,“我留下,安排这些人,藏起来。”
“好!”沈如是点头,转身便走。
沈择渊攥紧手里的草,又喊道,“速去速回,我…在原地等你。”
“好!”飞奔的马蹄扬起一阵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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