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冬有些感动。
没想到十年过去了,乖徒儿都黑化了,却依然爱清静,爱读书。
她擦了一把辛酸泪,不枉她这么多年的辛勤教导,总算还残留了些影子。
因着“合灵草”的事儿,她可以出府了,她瞅瞅腕间的玄铁手镯,这玩意儿虽然压制了心魔,但也同时压制了她的修为,导致她体弱不堪,走几步便气喘吁吁。
可恶,把她的盖世神功还回来!
乖徒儿等在门口,束手立着,听闻响动,扭头回望。
和风暖阳,长身玉立。
同十多年前没什么区别。
眼眶微热。
乖徒儿搀扶着她上了车辇。
宽阔的车厢内铺了厚厚的软垫,一方岸几,置了瓜果。
他拿过一枚灵果,细致的剥开外皮。
阮冬则在思索“合灵草”的事儿。
她道:“合灵草是千年罕见的灵植,但药性霸道,不可生服,即便取得,也需要药王谷的谷主杜月衡来炼,可这家伙脾气古怪,未必肯……”
傅白剥好一只果子,递给阮冬,不在意的道:“简单。”
阮冬好奇的望着他。
傅白又取过一枚果子,一边剥一边慢悠悠的道:“杜月衡有个宝贝女儿,名唤杜姝言,将她抓来,威胁杜月衡……”
阮冬:“别……”
傅白顿了顿,又道:“杜月衡门徒数万,我可于药王谷外布炼魂大阵,以灭谷相迫……”
阮冬:“不……
傅白剥果子的手一停,红艳艳的果子躺在掌心,他恍然笑道:“对了,师尊不喜喧闹,那我将他掳来,抽魂炼魄,要他只听令于我一人。”
阮冬连连摇头:“不可。”
傅白犯了难,他将果子递给阮冬,红色的汁液残留在纤白的指上,他取出丝帕,缓慢擦净,转眸看阮冬。
“那……要如何是好?”
阮冬叹口气,道:“我来想办法。”
傅白笑眯眯:“不愧是师尊。”
车辇意外的平稳。
阮冬不知拉车的是什么,只是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再次醒来,已是深夜。
掀开轿帘,圆月如盘,清辉遍地。
宽阔的长街上灯火通明,行人嬉笑闲游,颇有意趣。
这是药王谷境内的泽漆城。
泽漆城属于药王谷核心城池,几乎都是修士,而药王谷的医修最多。
修真界灵修魔修水火不容,泾渭分明。
而灵修最正统的则为仙门十宗,各有所长,药王谷便是其一,这天下间所有的丹阁药坊几乎都是药王谷所开。
一条长街,琳琅满目。
金砂宗的符篆铺子。
自在门的阵法雕刻。
炼器宗的挖掘机的维护与保养。
养生宗的母猪的产后护理。
最显眼的,自然是宛若仙楼的暖香阁。
灵心宗的姑娘们衣衫半解,在二楼挥舞着手绢,等待自己的有缘人。
各有各的绝活。
同数年前也没什么变化。
说来也是,不过十年,动辄以数百年计的漫长的修真界,这一点的时光,能有什么变化。
夜已这般深,生活却才刚刚开始。
长街尽头,灵魂酒庄终于显露出神秘的轮廓。
傅白带着阮冬在门口驻足。
多层建筑高耸入云,一轮冷月悬在屋脊之上。
碧瓦飞檐上悬挂着暖橘色的宫灯,在迷离的夜色中迎风招摇。
一块白玉招牌用金砂写着笔力苍劲的字。
灵魂酒庄。
阮冬从前听过,但从未来过。
这里鱼龙混杂,是放纵挥霍的销金窟,亦是放浪形骸寻欢作乐的温柔乡。
不少灵心宗的媚修,都在这里修行。
她是个正经人,没来过。
侧眸瞅了瞅徒儿。
徒儿一脸单纯善良,喜静爱读书,也是个正经人。
有些紧张,但不能露怯。
反正有面具,这面皮就是个高冷淡漠的面瘫脸,根本做不出其他多余的表情,很好很完美。
傅白轻笑一声。
“不愧是师尊,当真沉稳。”
沉稳的师尊在面具里一直冒汗,硬着头皮迈进门去。
嘈杂喧闹之声轰然在耳边炸响。
眼前一派热切景象。
灯光昏暗,仅靠散落在地的荧光石提供光源,却让一切显得隐秘而疯狂。
无数修士在场内穿梭,有的在斗法,有的在赌灵石碰运气,有的左拥右抱,醉的满面通红。
一杯杯的琼浆灵酒快速被送到桌上,飞快的被消耗殆尽。
阮冬同傅白寻了个空座坐下,小侍者走上前,托盘里放着两杯晶莹的液体,礼貌道:“两位道友,今日特饮,养心宗新酿的“醉生梦死”需要么?”
阮冬好奇,正要叫他放下,傅白却摆摆手,说不要。
片刻后,阮冬掌心里捧着傅白硬塞的牛奶,冷着一张脸不高兴。
傅白笑道:“师尊,这也是养心宗特饮,可是养心宗用灵谷喂养的灵牛,很健康。”
阮冬:……
她又不是小朋友!
傅白单手撑着脸颊,长而浓密的睫毛盖着漆黑湿润的眼。
指尖无意识的敲着桌面。
“师尊若真是想喝酒,便同我去开个包房,那酒喝起来有些上头,若师尊热起来,徒儿可以帮上忙。”
阮冬:……
老老实实的抱着牛奶,咕嘟咕嘟的喝了起来。
傅白笑的甜蜜又温柔。
阮冬觉得不对劲。
明明她才是师尊啊,应该是她喝着美酒,让乖徒儿喝牛奶才对。
不行,她要反抗,牛奶瓶一扔,就要开口。
乖徒儿眼眸一眯,凑在她耳边,低声笑:“师尊,你若是喝不完,徒儿便当众喂你。”
喂?要怎么喂?
脸一红,脑子里顿时便乱跑野马。
这家伙说翻脸就翻脸,当众强吻也不是干不出来,一想到自己被她按在这里,强灌牛奶的场景……
脸颊滚烫,就……惯着吧。
老老实实的抱回牛奶瓶,认认真真喝的干干净净。
隔壁桌忽而传来笑声,即便是在这喧闹又嘈杂的地界,也听的清清楚楚。
就像是,要笑给他们听一样。
傅白抬眸望去。
几个年轻的男修坐在一起,衣衫雪白,衣襟上绣着一只古朴的药鼎。
是药王谷的修士。
药王谷的修士因其出众的炼丹术得到拥趸和推崇,这又是在自家地盘,自是狂妄的多。
其中一名男修坐在中间,显然修为高上一筹,他目光不屑的望过来,看见喝牛奶的阮冬,嗤笑不已,同伴亦跟着哈哈大笑,甚至有几位摇摇晃晃站起身,像是打算走过来。
傅白收回目光,轻唤:“师尊。”
阮冬喝完牛奶,听见徒儿叫她,抬起眼眸。
傅白一指远处,道:“师尊不是要打听‘合灵草’的下落么?穿过斗法区,那片用绿竹隔开的地方,有传送阵,直通消息买卖区,师尊可去看看。”
阮冬便道了声“好”,临走不放心,叮嘱道:“不要惹事,在这里乖乖等我回来。”
徒儿很乖,笑的纯良:“自然听师尊的。”
阮冬便起身走了,回首几次,还是跑回来,仔仔细细望着他的眼,又叮嘱道:“若被我知道你惹事,定然会生气,你可知道?”
傅白温顺道:“知道。”
阮冬见他答的好,想着快去快回,便飞速的往消息买卖区去了。
身影很快消失在竹林之后。
傅白眼眸一眯,站起身来,抿着薄唇,慢悠悠的走到邻桌。
围观群众一见有乐子看,纷纷看过来。
这几个药王谷的弟子,时常仗着人多惹事,欺负外来修士,多数修士人生地不熟,只能吃闷亏,敢怒不敢言。
这个俊美的公子不肯吃眼前亏,怕是要惹祸上身。
见傅白过来,邻桌几个男修先是吓了一跳,随后哈哈大笑。
“废物,我们还没找你,你竟自己送上门来,这种地方居然喝牛奶,是想要笑死谁?”
傅白薄唇微勾,手指扣在桌上,略一用力,便将桌子掀在了对方身上。
噼里啪啦一阵巨响,酒液洒了对方一身,酒坛碎片和木屑更是乱七八糟的糊了他们满身满脸。
几个男修都气炸了,修为高的那个更是气的双眼通红。
“你特么敢惹老子,看老子不扒了你的皮,窝囊废。”
“对着那样的女修还能笑得出来,真是恶心。”
傅白是一个“今天月亮不够圆,他都要生气”的男人,更何况这种口出妄言挑衅的。
对面男修刚准备拔剑,他已经一脚踩到了那人两腿之间,抬手一招,侍应生便机灵的送来了灵酒。
傅白单手抓着那人的头发,迫使他后仰,另一只手则拿着酒坛,粗鲁的将粗大的坛口捅、进男修口中。
酒液喷洒而出,糊了他一脸。
男修看着强壮,在他手掌之下,却宛若婴孩,无论如何挣扎不出,连连呛了好几口。
身旁的同伴本想帮忙,却在动手之余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就连灵剑都在微微颤抖,根本无法拔、出。
傅白接连灌酒,那男修疯狂摇头挣扎,却无法挣脱他的钳制,酒液源源不断的从喉间进入胃中,他呛的涕泪横流,胃部肉眼可见的撑大了。
可傅白却面容冷静,像是在做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儿。
衣衫干净,丝毫不乱。
眼眸里不带任何情绪,依然优雅。
像修罗恶鬼,更像矜贵的仙者。
那男人眼看就要爆体而亡,碧绿竹林间忽而一抹素影闪过。
傅白一顿,丢了酒坛子,松开痛哭流涕的男人,挑了个衣衫最华贵柔软的少年,在他惊恐的目光中,慢条斯理的用他的衣袖擦净了自己的手指。
随后整理干净自己,乖巧的束手立着,安静等待。
这时候,年轻的女孩儿已经从竹林出来了。
她走到近前,面容冷淡漠然,冷冷的扫视过全场之后,看向自己的乖徒儿,语气微凉,问:“怎么回事?”
地上躺着痛哭流涕的药王谷男修,其余几位战战兢兢衣衫全湿,这位公子连根头发丝都没乱,还能是怎么回事?
那位公子十分自然的回道:“他们泼我酒。”
女孩儿眉毛一扬。
那位公子伸出袖口,指着濡湿的一处给她看,仔细的道:“这里。”
女孩儿低头嗅了嗅,几乎钻进他怀里。
那公子便笑的有些放肆,待女孩儿严肃的抬起脸,他乖巧的敛了笑,低眸瞅她。
女孩儿冷着脸,转身道:“我徒儿这般善良,你们为何欺负他?”
药王谷众人:……
围观群众:……
傅白笑的格外开心。
那痛哭流涕的男修已经吐了片刻,这会儿终于在搀扶之下勉强站起身,哆嗦的道:“明明是,呕……是他欺、欺负我们,呕……是他先、先动的手,呕……”
“老子,呕……不过说了句,呕……喝尼玛的牛、牛奶,他就……呕……”
阮冬捂住鼻子,快别说了,谁特么受的了这味儿……
“别胡说,我徒儿乖巧听话,绝对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儿。”
“呕……你他、妈什么时、时候瞎的,呕……”
阮冬一脚踹过去,那人咕噜噜滚好远,临滚前听到她嘟嘟囔囔。
“老子喝牛奶关你屁事。”
傅白拦住即将暴走的师尊,轻声在她耳边道:“算了师尊,我也没吃什么亏。”
阮冬这才冷静下来,抬脚往前方走。
傅白不紧不慢的跟着,闷不吭声。
女孩儿表情冷漠,周身气场冰冷。
傅白便开始忐忑不安,师尊是生气了么?
师尊是在责怪自己惹事么?
他刚想上前道歉,女孩儿却猛然转过身来。
他吓得一顿。
女孩儿冷冷的望着他,语气却意外的柔软。
“即便因为喝牛奶被嘲笑,也不是你的错。”
“我喜欢喝牛奶。”
“不要……自责啊。”
他一怔,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
师尊她,从来都这般好……
·
师尊其实,舍不得打他。
每回犯错,师尊都会问,你认么?
他若认了,她才会罚他,他若不认,她没信过别人一回。
他那时候接连犯错,被师父严惩之后依然恶习不改,后来师尊别无他法,便将他带在身边。
他本就是为了接近她,自从可以待在她身边,便不再故意犯那些惹她心烦的错,也没再找别人的麻烦。
可因着曾经的恶习,依然被三不五时的找上门,剑冢防护阵破了说是他弄的,小师弟摔断了腿说是他绊的,小师妹储物袋丢了说是他划破的。
对方上门兴师问罪时,师尊总会问一句,你认么?
他回,师尊,不是我。
她便不问了。
从未多问一句,你怎么证明不是你,事发的时候,你在哪儿?你从前那般坏,这事儿怎么可能跟你无关?
她都不问,淡淡的“哦”一声,便自顾自的出门去了。
后来他才知道。
她把冤枉他的人全部揍了一遍。
包括耄耋的长老,和几岁流鼻涕的小孩。
通通打哭。
她有盖世神功,她豪横。
打完回来喝茶,理都不理他,继续高贵冷艳着。
那时候他总仰望她,可现在,她却只到他的胸口。
那么小的一只,轻而易举就能压进怀里。
轻而易举……
就能……
压进怀里……
徒儿半天没反应,阮冬有些摸不清。
这家伙从小就心思重,该不会又悄悄自责了吧?
让她喝牛奶是为了她好,虽然幼稚但是健康,她不讨厌,可方才听那个药王谷男修所言,分明是嘲笑了自己,徒儿一定觉得是自己的错,没有照顾好她。
哎,这孩子一直都这样。
可她都哄他了,怎么还是站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究竟在想什么啊?
乖徒儿忽而凑近一步,她忍不住便后退一步,后背便直接贴上了冰凉的墙壁。
小王八蛋如今已经这么高,俯下身才能凑近她的脸,他单手撑着墙壁,将她困在怀中。
“是我先动的手。”
他缓慢而极具侵、略性的凑近她,目光深沉,嗓音低而哑。
“徒儿错了,师尊……想怎么罚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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