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潋滟桃花

    清早,鹿冰酝走出院门,就看到一个熟悉的小身影站在门口。

    “小爹!”楼星环眼神一亮,像一颗小汤圆似的滚进鹿冰酝怀里。

    “在这等我?”鹿冰酝接住他,问道。

    楼星环抱着他的腰:“嗯!”

    他举起一个纸包,眼睛亮晶晶的:“小爹,这是我娘给你做的巧果,路上吃。”

    油纸鼓鼓胀胀的,触手温热,气味香甜,用红线绳绑着,下头缀着彩色穗子。

    鹿冰酝一愣,这才想起今日是七夕。

    往年这时候他母亲也会亲手给他做巧果,说是孩子吃了之后,会心灵手巧一些。

    可上一世,母亲因为弟弟的早夭,伤心欲绝,卧病不起,很久都没做过了。

    “小爹不喜欢吃吗?”见他没收下,楼星环嗫嚅道,慢慢地缩回手。

    鹿冰酝让止善收下,道:“吃。替我多谢你娘,也多谢你跑一趟。”

    楼星环高兴地翘起唇,又有些克制地压下,道:“不用谢的。我娘今早可以下床了,多亏小爹的药。”

    “嗯。”

    楼星环看了看跟在他身后的人:“小爹要回娘家吗?”

    “是。”鹿冰酝点头,想了想,弯下腰,道,“我或许会离开两天,你在府里照顾好病人。”

    这么近的距离,那双眼映着他,又仿佛映着潋滟的桃花。

    楼星环情不自禁屏住呼吸,愣了片刻,才回过神,点点头:“我会的。”

    看着鹿冰酝离去的背影,楼星环呆呆地想,小爹好漂亮啊。

    止善跟上,问:“少爷,不和庆王爷说一声吗?”

    “说不说我都是要一个人回去的。”鹿冰酝懒洋洋道。

    刚才又触碰到了楼星环,他想起了很多上辈子他不曾注意到的细节。

    楼星环知道他喜欢甜食,进了王府后,他也亲手做过很多东西给他,会的精做,不会的学着做,大到异域甜品,小到民间糕点,正月的元宵、二月的撑腰糕,三月的青团,无一不是亲手做的。

    可惜鹿冰酝都视之无物,偶尔有兴致了,才会舍得赏个脸吃一口。

    那时候,楼星环总是冷冰冰的脸上,才会笑一下,似乎有些受宠若惊。

    旁人都说楼星环供了个祖宗回来。只有亲近的人能知道,楼星环是在赎罪。

    鹿冰酝咂咂嘴。

    他想起来了,他最钟爱的一种牛乳糖,甜甜的,奶香味十足,很好吃,就是楼星环一直供应的。可是鹿小少爷只管吃,不管买,所以那东西只有楼星环知道在哪儿买。

    改天他找人去长平的糖斋问问。

    在了大门处,庆王却在那儿等他。

    看到鹿冰酝的表情,庆王微微一笑:“只是来送送你。”

    鹿冰酝:“那我谢谢你了。”

    他上了马车,庆王坐在轮椅上,道:“早点回来。”

    鹿冰酝摆摆手。

    马车往前走,车轮辘辘。

    止善道:“王爷有点像我们老爷。”

    以往鹿冰酝每次离京,鹿父都会这样嘱咐。

    鹿冰酝认真对比了一下,回道:“父亲比他大点儿。”所以叮嘱的话也多些。

    “是。”止善点头,赞同道。

    从庆王府到顺宁侯府要有一段距离。

    鹿冰酝听着车外的声响,撑着头想事情,没过多久,马车停下了。

    他回到顺宁侯府了。

    鹿冰酝深吸口气,掀开车帘下去。

    鹿父鹿母早就候着了,走上来,鹿母抓着他的手臂,上上下下看了一遍:“阿云你回来了!”

    鹿冰酝抱抱她:“我们进去说。”

    鹿父点头,欣慰道:“回来就好。”

    鹿冰酝笑道:“庆王府又不吃人。”

    鹿名站在他们后面。自从鹿冰酝下来,他的目光就一直黏在他身上,可鹿冰酝却连余光都不给他。

    他停在原地,原本有些希冀的眼神微微沉下去,让人看不清情绪。

    见鹿名没跟上来,鹿父停下,疑惑道:“阿名?”

    “父亲。”鹿名抿着唇,喊他。

    鹿冰酝回头,精致瑰丽的面容熟悉如昨,鹿名却觉得仿佛过了漫长的几年。

    “怎么不走?”他道,声音如常。

    鹿名眨眨眼,快步跟上去,有些羞涩地笑了:“哥,等等我。”

    鹿父的笑越发欣慰。

    鹿母眼里只有儿子,拉着他进屋,让他去换身衣裳,去去晦气,又端了他喜欢的茶水糕点,眼睛发红:“都瘦了。”

    “没有。”鹿冰酝道。

    鹿父询问庆王府的事情,鹿冰酝挑着告知了他。

    鹿母拿起一个油纸包,惊讶道:“这是哪儿来的?”

    “府里一个孩子送的。”鹿冰酝抱住母亲的胳膊,道,“今天是乞巧节呢。”

    鹿母:“我都给忘了。这做得不错。”

    鹿名一直不说话,此时却忽然出声道:“哥,是哪个孩子?”

    鹿冰酝瞥他一眼:“庆王的三庶子。”

    鹿名还要说话,却听下人来报:“启禀老爷夫人,楼小王爷和顾小侯爷来了。”

    “快请进来。”鹿父道,他叹了口气,对鹿冰酝说,“你那天没有离京,反而真进了王府,他们也吓坏了,去和他们说一下吧。”

    “好。”鹿冰酝点头。

    鹿名抿唇。

    顺宁侯府一如往昔,宽敞、清静又漂亮。

    鹿冰酝放松下来,和顾云思下了一局双陆,杀了个片甲不留。

    顾云思急脸道:“错了错了,我不是想走这儿的!”

    鹿冰酝笑:“行行,你收回去再走一次。”

    顾云思手中的棋子掉到地上,他惊道:“小云你吃错药了?”

    鹿冰酝但笑不语。

    顾云思觉得自己现在就是骑虎难下,斟酌再三,谨慎地投了一次骰子。

    细巧的十八面骰子骨碌碌滚动,停在了“壹”面。

    顾云思怒而拍桌:“怎么又是一!”

    两人欢声笑语中,楼玥桥问他:“阿云,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还能怎么办,等他想清楚就和离呗。是吧小云?”顾云思抢白道。

    鹿冰酝一手拿着长行棋子,随意点头:“是吧。”

    “万一你有喜欢的姑娘了呢?”楼玥桥皱眉严肃问。

    “赢了。”鹿冰酝道。

    顾云思:“哎!我还有个棋没走呢!”

    鹿冰酝用手帕擦了擦手,拿一块巧果咬下去,酥脆香甜,对上发小的眼神,他有些无奈:“有再说。”

    楼玥桥很明显没有鹿冰酝会永远待在庆王府的想法,完全不做他想,只点头道:“终身大事,不能马虎。”

    鹿冰酝还想再吃一块,鹿名忽然走了进来,抓住他的手,递了杯茶:“哥,吃多了对嗓子不好。”

    “行。”鹿冰酝收回手。

    鹿名眼睛弯了一下。

    楼玥桥撇开眼神,看了看那些巧果。

    他们很少吃这种东西。顾云思大大咧咧地拿起来吃:“唔……好吃,比我娘做的要好吃!”

    楼玥桥起身,却不小心打翻了鹿名新端上来的茶,弄湿了袖子。

    鹿名认错:“怪我没放好。”

    他耷拉下眼睑,看上去委屈又自责。

    楼玥桥嘴角抿平,望向鹿冰酝。

    以往这时候,鹿冰酝该安慰他的弟弟了。今天也应该是如此吧?

    楼玥桥深吸口气,正要开口,鹿冰酝却对鹿名淡道:“下次他们在的时候,你就别进来了。”

    楼玥桥看出了,鹿名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惊讶伤心。

    鹿名有些茫然,但也只能说:“那我以后不进来打扰你们。”

    他离开后,顾云思安回下巴,惊讶道:“小云,你不喜欢他啦?”

    楼玥桥暗暗颔首,对他的做法表示赞同,声音有一丝难以抑制的高兴:“此人并非善类,离远些最好。”

    “我不懂这些,”顾云思说,“小云开心就好。虽然我以前也觉着你太过抬举他了,不敢说。”

    鹿冰酝托腮认真听着。

    以往楼玥桥也说过这话,可鹿冰酝不听,后来他们怕他不高兴,也就不说了。

    楼玥桥低头看他:“困了?”

    “没有。”话是如此,鹿冰酝却打了个哈欠。

    天空传来一阵闷雷声,不多时,雨珠如断线般落下,天水一幕。

    楼玥桥说:“下雨了。”

    鹿冰酝:“留下来一起用膳吧。”

    他有些事情要和他们说,关于皇上,关于燕国。

    ……

    傍晚时分,雨仍然没有变小的迹象。

    下人穿着雨笠,打着伞在府中来回。

    酒庄新酿的酒送上,鹿冰酝还未送入口,就见一个人匆匆赶来,是他派去枫萝院的人,身上带着雨水,跪下道:“参见各位大人。鹿公子,侧王妃叫人封了枫萝院,不让人进出。”

    鹿冰酝拧眉:“为何不去叫王爷?”

    仆人道:“管家说王爷……他睡下了,不管这事。”

    鹿冰酝:“……”

    这甩手掌柜当得可还行。

    门外忽然有一人。鹿名走进来,小声道:“哥,明日我生辰宴。”

    “我知道。”鹿冰酝手指撩了撩膝上的狐裘,淡道。

    鹿名显然听到了下人刚才的话,半跪下来,双手放在鹿冰酝膝上,抬头望他,声音暗含小心:“那哥能不能别回去?”

    鹿冰酝记得自己答应过便宜弟弟什么。

    雨声淅淅沥沥中,鹿冰酝说:“好啊,你十五生辰,我给你取表字。”

    鹿名试探地去握他的手,鹿冰酝没动,两人的指尖都很暖和。

    他唇边有笑意,“嗯”了一声,低声说:“我等很久了,哥。”

    这么多天,鹿名第一次这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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