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纳恩被包裹在毯子里,脑袋里忍不住回想着刚才莎莉亚回来后,几乎绝望的眼神,她按着自己的肩膀,一遍又一遍的质问自己,是不是记错了地点,是不是在骗人,是不是...自私的抛弃了纳得温... ...
他们说,在垃圾桶旁边没有找到纳得温,哪里都没有,只是地上还留有血痕,人却不知所踪。
纳得温不见了... ...因为自己..因为自己,丢下了受伤的纳得温,才让他陷入危险。
他几乎不敢想象,现在的纳得温是会有多么害怕,多么无助。
在莎莉亚几近疯狂的质问下,莱纳恩低着头,死咬着嘴唇,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低落到毯子上,流下了深色的痕迹。
像是触发到了莎莉亚的什么点,她大声指责着莱纳恩,还有什么脸哭,如果他没有丢下她的儿子,她还会这样吗。
曾经温柔的莎莉亚阿姨在这一刻变得陌生起来。
是啊,自己还有什么脸面来哭泣呢?如果自己那时没有听信纳得温的建议,即便是两个人到最后一起被抓回去,也好过让他独自面对。
小纳还有爱他的爸爸妈妈,自己只是一个没有一点用的孤儿,即便要被抓走,也应该是自己才对。
他在心里祈祷着,只要你能回来,哪怕我们不再做朋友,哪怕你不再是我的英雄,哪怕...哪怕要我的命换你的安全,我也心甘情愿,只要,你好好的。
到最后,是纳得温的父亲硬生生拉开了还在指责莱纳恩的莎莉亚,中年的男人即使平日里再稳重,此时也是面色灰败的,额角的青筋也凸了起来,强忍着悲痛,在这时还要顾全大局。
院长婆婆挨着莱纳恩坐下,抬起手想要安慰一下他,瘦小的身体被包裹在肥大的毯子里,更是惹人可怜,但在她看见,莱纳恩空洞的眼底时,到底是收回了手,长长的叹了口气。
警局里的人来了,将几人都带到警局里,莱纳恩坐在封闭的空间内,只有一面墙上安装着镜子,反射出里面的情形,桌子对面是负责问话的女警官。
“今天下午,为什么你会和纳得温·布鲁一起到利德·约瑟夫家中去。”
“... ...”
莱纳恩低着头坐在椅子上,缓了好久,在女警官想要再问一次的时候,开口回答,声音带着重重的鼻音,哑着嗓子,语气若有若无,轻飘飘的仿佛一点起伏都没有。
“因为史密斯先生托我去给利德老师...利德·约瑟夫送药,他说利德·约瑟夫生病了,自己腿脚不便行走。”
“小纳因为今天说想要到院长婆婆哪里吃蛋糕,所以就陪我一起去了。”
女警官给那面玻璃使了一个眼色,玻璃后面的人立刻明白,派人到史密斯家里找人,
史密斯早在从利德家里回来以后,就表示自己的身子受不住了,要回家休息,所以现在并没有在警局里。
女警官回头,看着低沉的莱纳恩,眼里划过一丝心疼,再怎么说,一个孩子在面临这样的危险以后,还能逃脱出来,已经非常了不起了,小伙伴现在生死未知,他不想再对幸存的人过于苛刻。
她又问,“你们中间经历了什么?你们是如何逃出来的?可以详细一点告诉我们吗,你可以慢慢说,没关系。”
莱纳恩迟疑了一瞬间,又乖巧的叙述起来,
“我们来到利德的家里,一进门我就注意到他家种的玫瑰花和每天送到我桌子上的很像,不过我当时没怎么注意...”
“等等,你是说,你每天都会收到他送给你的玫瑰花?在哪里。”女警官反应过来,问道。
“就放在我的柜子里,还有一些在小纳柜子里,都放在学校,开始时有送过给莎莉亚阿姨,但后来数量太多了。”
于是又有人去学校里拿花。
“继续吧,放心。”
“嗯...”
“后来,我们进到利德家里,他给我们喝了牛奶,紧接着我们就晕过去了,但我在晕倒之前偷偷藏了一块儿碎掉的玻璃碎片在身上,想留个武器。”
听到这里,女警官忍不住惊奇,一个孩子竟然有这样的才智,看向他的眼神都是称赞。
“醒来以后,我发现我们在一个地下室里,小纳还在昏迷,但我发现地下室还有一个人,和我差不多大。”
女警官皱了皱眉毛,想不到这次事件不止牵连这两个孩子,去现场勘察抓捕的同事还没回来,所以她还不知道犯人的底细。
这次的案子水可能会很深...
莱纳恩接着说着,瞳孔也开始震缩,面色变得更苍白了,
“我问他问题,但他不会说话,后来才知道,他不是我们小镇的人,而且里面还有一个人,似乎是他的父亲。”
“But wait,你是说,还有受害者不是我们这里的人,不止一个?你确定吗?”
果然没猜错,这次的案子十分严重,可能已经到了小镇的警局都没办法处理的地步,女警官的面色难看起来,也就是说,要上报给市里了。
“我确定,而且我敢非常肯定,在这之前受害者绝不会仅仅只有两个人!”莱纳恩语气突然激烈,抬头身体往前倾:“因为......因为那个男人!他拿出了人的身体...在吃,他,吃...”
莱纳恩控制不住的身体痉挛起来,语言凌乱,甚至开始干呕,生生把方才喝进去的热水又吐了出来。
明显当时的场景对这个孩子打击巨大,任谁看到这样的场景,都会终生难忘,哪怕是自己,女警官招呼过一旁记录的人,又拿了一杯热巧克力,递给莱纳恩,她轻拍着男孩儿的背部,想让他好受一些,心里对那个罪犯更加厌恶。
直到很久以后,莱纳恩才缓了过来,强忍着恶心的感觉,继续说着,女警官看到他这样勉强自己,向他建议,如果实在受不了的话,可以再休息一会儿却被男孩儿拒绝了。
“如果我现在还想着休息,那只是再逃避,如果我提供的信息哪怕对此有一点帮助,我都要详细的讲完。”
看来,他在经历了这件事一后,可能再也回不到当初的天真了...女警官又叹了口气。
“利德之后把那个和我差不多的男孩儿拖拽到一个台子上面... ...然后,然后他就... ...他上楼了一次,应该是有人来过了,去的时候... ...那个人已经...”
“被关在里面的男人大概也是被关起来的,利德进去了之后,他就不再吼叫了...之后,他逼迫我们喝了那个男孩儿的血......小纳被托到台子上,我当时着急的想要救他,所以把绳子用藏起来的玻璃片割断......”
“我还...我还把它插进了利德的身体里...又把他打晕了,打了两下...后来就带着小纳逃跑了。”
“小纳...小纳的肚子上受伤了,我们跑的很累很累,小纳让我不要管他,先找到救援,我明明心里应该清楚,小纳留在那里才是危险的,但我...但我却抛下了他,我抛下他去求救,即便我知道小纳受伤了,我...我为了自己,我抛下了他,我...”
莱纳恩断断续续的描述着,到后来,语速越来越快,逻辑也开始混乱起来,他心里知道,这句话不仅仅是在告诉别人事情的经过,更是在将自己的罪责讲述给他人,好得到一次审判,审判自己的罪过。
女警官见莱纳恩又开始失控,想到问题也差不多问完了,就连忙将莱纳恩带出房间,送到警局里的休息室里。
休息室里只有院长婆婆一个人在等待着莱纳恩,毕竟他进去的时间已经过了将近2个小时,镇上的人基本都回去了,更不要说伤心欲绝的莎莉亚,她恐怕连见都不想见到莱纳恩。
院长婆婆将莱纳恩拉到她旁边,轻柔的说:“孩子,休息一会儿吧,我们还要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你先睡一觉,恐怕等一下他们还会来找你谈话。”
她怜爱的抚摸着莱纳恩柔软的头发,想到自己放在心尖尖儿上的孩子,竟然遭受到如此的对待,心里不舒服极了,一夜未眠的院长婆婆面色并不好,仿佛苍老了许多。
莱纳恩被院长婆婆拉着枕在了她的腿上,身子也被环抱着,久违的温暖让他逐渐安心下来,长时间的疲惫和高度警惕早就让这个孩子不堪重负,几乎一瞬间,他就沉迷在这如暖光照在身上一般温暖的怀抱里。
但他并没有因此放松下来,即便是清浅的睡眠,秀气的眉间仍是皱着的,小粉拳上被处理过的伤痕此刻被包裹在手心里,攥的紧紧的,可见孩子的低迷情绪。
院长婆婆伸手轻柔的抚摸在莱纳恩的眉间,将隆起的软肉轻轻推开,直到看见他神情缓和下来,才放心的松开手。
莱纳恩在睡梦中并不好受,即便方才再温暖,现在心里也逐渐冰冷起来。
他恍惚间看到了那抹熟悉的红色身影,朝着他开怀的笑着,那么自然,像是太阳一般,耀眼、明亮。
他伸出双手,似乎在叫自己过去,像是平常一般抱怨自己走得太慢了,不过他会一直等他的,还问自己是不是特别感动。
莱纳恩刚想笑着反驳两句,到嘴边的话却突然被一阵浓烟打断,遮挡了视线,再缓过神来,眼前的小纳早已不见踪影。
他赶忙环顾四周,却发现,原本的校园不知何时空无一人,往日热闹的场景此时怎么看怎么怪异。
无数的玫瑰花瓣从天飘落,几乎要掩埋住莱纳恩的半个身子,
“小恩!”
听见声音的莱纳恩猛的向发声处扭头,却看见,自己的小纳满身鲜血,连红色的发丝也变得像血一样浓郁,他向自己伸出一只手来,求助的目光望向自己,多么凄切,他连忙伸出手去够,动作中带着连自己都没发现的恐慌与迫切。
然而,就在他们食指相触的一刹那,一双手从纳得温背后伸出,将他拽进花海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莱纳恩慌了,他不停地扒拉着花瓣,想要找到里面的小纳,一遍又一遍,梦境中的他感受不到一丝疲惫,他也不知道自己找了多久,到最后,只能机械的重复着动作,似乎不达到目的,就不会善罢甘休。
突然,他挖着挖着,在一处花海里,露出了一只手臂,他楞了一下,而后是几近欣喜若狂的,将掩盖在上面的花瓣拿开。
眼前的人,却再也叫不醒了,不管他怎样呼唤,哀求,哭泣。
“都是因为你......”
“你抛弃了我...你害了我......”
“你不配当我的朋友,你不配!!”
“滚吧,自私的人....”
... ...
不知何时,周围又变了景色,一片漆黑的环境,怀里了无生气的人消失不见,只有一个个一模一样的纳得温,满身浴血的站在周围,或怨恨,或诅咒,或埋怨。
莱纳恩紧紧捂住耳朵,低头蹲下身子,痛苦的紧闭上双眼,冷汗如雨,泪水扑朔着满面。
“不...不是这样的...”
“不是,小纳...不是...”
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开不了口,为什么?这不就是事实吗?自己抛弃了自己最好的朋友,都是因为自己。
他这样想着,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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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已经快到第二天的清晨。
抓捕行动的人都回来了,利德·约瑟夫抓捕到位。
一想到他们在那个地下室见到的情形,众人都忍不住反胃。
地下室里,陈列着许多透明的罐子,里面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
而他们最想找的人质,显眼的出现。
地下室里的台子上,赫然躺着的,是刚死去不久的纳得温......
血一滴一滴的落在白色的瓷砖上,汇聚成一条蜿蜒的溪流,也象征着他短暂的生命线,戛然而止。
尚在温热的躯体静静地躺着,即便死前颈部被划开,窒息而死的他,表情却反而异常的平静,轻合的眼眸并没有带着死亡的恐惧。
似乎是害怕吓到看见自己的那个人...
利德已经被关起来了,只不过人看起来有些奇怪,沉默不语不说,整个人看起来有点神经质,抓到他的时候,他正跌坐在纳得温的尸体前,似乎想要伸出手去触摸地上的另一具早已僵硬的尸体,却又缩回了手,因为他甚至没有一点反抗,警官们带走他不费吹灰之力。审讯的时候什么也不说,只是一遍一遍重复着,“我有罪...我是个罪人......”
不过好在警官们搜查到的证据确凿,已经算是铁证如山,要利德签字画押他也什么都不说,直接签字盖手印,十分配合,也算是迅速无比。
只不过他的样子实在是奇怪的很,女警官有些疑惑,想要再弄弄清楚,却被一旁的一个男警官不经意的阻止了,说是已经轻松归案了,不用再多找事情。
女警官对自己的组长不好说什么,即使再有什么心思也只能往心里压。
却没发现,男警官眼里晦暗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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