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百货大楼

    百货大楼建成有四五年了，维护得好，仍是新湛湛的。两层楼高，宽、长，看着很是气派。

    时下没什么消遣，休假时人们一窝蜂地挤到里头来。大人小孩，几乎是人头攒动。

    杨向东身高腿长，走在路上，颇有些慑人的气场，前头的人自动给他让路。

    宋柳紧跟着，然而只是一个晃神，就被落下了。她哎哎叫了两声，但对方没听到，只得隔着人海叹气。

    杨向东在成衣的柜台停下，一扭头，越过一颗颗人头，看见了远处明显凹下去的那颗，勾了勾唇角。

    他拨开人流，重又到了宋柳身旁，扫视了她几眼。

    宋柳总觉得，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未出口的词：小矮子。

    她也很无奈。

    她以前一米五，如今这个身体快一米五多，该知足了的。可一站到杨向东身旁，就明显不够看。

    快三十公分的差距。

    若是只看俩人背影，估计都能认作父女了。

    “我个子还会长的。”

    杨向东朝她侧身，没听清似的问：“什么？”

    二十三蹿一蹿，更何况我才不到二十呢！宋柳心里腹诽，然后吐了口气，挤出个笑来：“没事。”

    宋柳没打算要成衣，不合算。她带着杨向东，挤到了布匹的柜台。

    货架子上，一卷卷布匹排列整齐，密密麻麻。光是布的颜色，就比镇上供销社多了好些。

    “这个？”杨向东指着红花布问：“成亲后，你也能做了穿。”

    宋柳看着鲜艳艳的大红色，对直男审美一再摇头。

    杨向北给的两身衣裳先穿着。再过不了俩月，天该冷了，她可以买块格子布，那是线呢的，厚实。

    杨向东见她实在不要成衣，就又加了块条绒布：“等天凉了，你做裤子穿。”

    宋柳觉得太贵了，杨向东便道：“老三给了布票，说是提前付的药钱。”

    杨向北一直跟宋柳说话，哪里跟他单独待过？

    这个男人，张口就来啊。

    宋柳看得目瞪口呆。见他掏出一把钱票时，又迅速闭上口。

    她可能抱上了土豪的大腿。

    等杨向东再买被褥的面料时，宋柳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生活里的必需品，能改善生活质量，她也不会特意委屈自己。

    大不了有能力的时候，再帮扶回去。

    但其他的，宋柳啥没要。

    她不说，杨向东也不知道要买啥。俩人买了布，又买了些糖果，便准备回去了。

    车上只有一个空位。

    宋柳抱着东西坐着。杨向东站在她身旁，任凭车子晃晃荡荡，身姿提拔宛如小白杨。

    油味太大，灰尘也多，宋柳就没开窗，对着窗户上高大的影子发呆。

    也不纯然是发呆。

    今天她在县里拖延得久，等回去，革委会也该下班了，证就没法扯。

    可明天，后天呢？

    杨向东他啥时候走？

    殊不知，有人比她操心。

    苏暖暖一早听到那俩人去县里，心里一个咯噔。

    她好容易捱到上午收工，还没见着杨向东回来，就着急忙慌地请了假，去镇上找俊生。

    杨俊生安抚她道：“我都跟大哥说了，咱们尽力了，随他去吧。”

    “不中！”苏暖暖断然否决，“她水性杨花惯了的。到时她在家，给你大哥戴绿帽，你怎能让大哥受这样的屈辱？”看杨俊生为难的神色，急了，“你没跟大哥提这茬？”

    杨俊生很为难。

    红口白牙的，他咋好当着大哥的面，说娘给他定了这样的媳妇？

    苏暖暖有些气急，但心放了下来：原来杨向东不知道，才没取消婚事。

    “我知道你怕伤了娘跟大哥的情意。放心，等他们回来，你找个理由叫大哥留下来，我跟他说，委婉点的。”

    时间急迫，孙暖暖想了想，觉得应该下猛药，当做是双保险，“你借机单独跟宋柳聊一聊。”

    杨俊生脸有些涨红：“不好吧？”

    他一个小叔子，有啥好跟可能成为嫂子的人聊的？

    “别人家相亲，亲娘婶子媳妇一堆，帮忙相看。你哥就一个人，你还不搭把手？万一有个啥好歹，你哥没看出来，你也能提醒着点儿。”

    要是可以，孙暖暖希望宋柳一辈子不要见到俊生。

    可万一杨向东被那个女人迷住了，以后膈应的日子且长着。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俊生是饵，宋柳见着他，喜欢上了，言行里铁定露馅儿。到时哪还用自个儿为了拆散俩人奔走？

    回程坐的是最后一班车，到了镇上，日头都要下山了。

    杨向东便带着宋柳，去国营饭店吃。

    “肉沫面条还是猪肉大葱馅儿的饺子？”

    宋柳吞了口水，感觉太难选择了。

    杨向东便径直到了窗口，点了饭菜。饭店里没啥人，出餐很快，他在窗口等了不多时，就陆续做好了。

    宋柳愣愣地，看着他端菜。

    一大盘饺子，一碗瓷实的肉沫面条，一份土豆肉片，一份蛋花汤，三个馒头。

    杨向东又要了一个空碗：“面条你吃多少拨出来，留着空吃饺子跟菜。”

    宋柳想我果然还是年轻，做什么选择题？

    成年人是都要。

    不出意外，又是一餐很饱很享受的体验。

    宋柳简直想化神东哥的腿部挂件。

    砖厂已经下了班，人都走了。杨俊生跟苏暖暖等在门口，自行车杵在一旁。

    遥遥见到两个人影走近，苏暖暖小声叮嘱：“你拉住大哥后，我跟大哥说，你去跟宋柳聊。”

    结果，第一步就出了篓子。

    杨向东不接话茬：“天黑了，我送她回去。俊生有啥话，家里说。”

    宋柳见状，把东西都给了杨向东，让他带到杨家，说着话就骑了上去：“你们聊，我骑车很快就到了，先走一步。”

    有车不骑，反而走个把小时路。

    当她有猫病的吗？

    杨向东：“……”

    三人行。

    杨向东步子迈得大，为了跟他说话，杨俊生跟苏暖暖几乎要小跑着，才能跟他持平。

    杨俊生觉得气氛尴尬，便先介绍了苏暖暖跟大哥认识。

    杨向东哦了声，没多看一眼，只是说：“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就是耍流氓。你注意点。”

    杨俊生红着脸，激动道：“咋不结婚！我跟暖暖都说定了的。过两天地里麦子种了，就让娘找个媒人提亲。我俩年前，就把婚事办了！”

    苏暖暖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说：“宋柳……”

    杨俊生哦了声，特意放慢了步子。苏暖暖越过他，到了杨向东身边。

    杨向东察觉，偏着路边走了两步，又加快了步伐。

    苏暖暖顿了顿。

    她家里是资本家，家里有钱，娇惯着，又生得美，走到哪里都是小公主。就是到了乡村，庄上的汉子粗野，但对着她也总是小心翼翼地讨好，哪里被人这样嫌弃过？

    她心里气恼，原本准备好的话术，嗖地就没了，直接道：“宋柳她水性杨花，净喜欢勾搭汉子，大哥你不能娶她！”

    杨向东停了下来，静静地看她。

    光线开始暗了，群山在他身后，像是蛰伏的野兽。

    苏暖暖被他的影子笼罩着，心里莫名生出惧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