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送别

    宋柳唯有“拖”字诀:“中,等回去我找出来的。”

    他们先是去找了木工杨。

    木工杨是家传的手艺,出活又快又好。虽说东西没见过,但听他们一讲,就清楚了。讲完了还夸:“图清楚得很,一看就明白。谁画的啊,可比我那俩徒弟能多了。要不要拜个师,跟我做木工?”

    眼下有啥都不如一门技术在手。一年到头,十里八乡的,谁家不打家具?就是大件的没有,小件的敲敲补补,也够吃了。

    好些人家羡慕啊,不想娃子跟自己一样,土里刨食的,就让娃子来拜师。当然拜师是有讲究的。学徒工得三年起步,没工资,不管吃住,平日里还得帮着木工家里干活,逢时过节的,还要孝敬。

    不过木工杨收徒严得很,统共就收了俩。

    宋柳笑说:“等活出来了的,跟师傅您好好聊聊。”

    木工杨不相信看着她:“你画的?”

    宋柳点头。

    木工杨仍是不信任,不过没说收徒的事儿了:“过上个四天,再来取。取时合不合适。”

    杨向东说了声好,转头往外走,出了门口,见宋柳还站着没动,叫了她一声。宋柳忙不迭地跟上。

    杨向东认真观察宋柳的神情,问:“你想做木工?”

    宋柳愣了愣。

    巴掌大的小圆脸,布满了迷茫。

    像是迷失了方向的小鹿,可怜兮兮的。

    真这么想干木匠活?

    杨向东道:“木工的活糙得很。抬木头锯木头啥的,花的力气可不小。女人不适合。”

    宋柳诚恳地表示,她真没想做木工。之所以站着没走,是因为在等木工杨给开单据。

    “他是给大队做工的。材料啥的队员自己备,他出手艺,算工分。要是需要跟他买材料,钱也是给到大队了。有大队背书,又都是乡里乡亲的,就不跟政府一样,弄啥都开个单据。”

    宋柳恍然大悟。

    她琢磨好些天了。但凡是个人赚钱的路子,差不离都能与“资本主义的尾巴”挂上钩,是要被割掉的。为了避免这一点,好些人是“以物换物”,比如黄豆换豆腐,玉米换玉米糁…但队员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能换的物资也就那些。

    要想赚钱呐,第一名要正,第二得把生意做出去。

    论名正,最便利的路子就是大队副业的名义。

    如果杨向东跟杨子村大队开口,岂不是事半功倍?

    宋柳对杨向东眨了眨眼。

    眸子清澈,水盈盈的。机灵的劲头,跟当初谈判一个样。

    杨向东本能地觉得危险,避开了话题:“你……疼吗?难受的话,你回家,我去镇上的打铁铺,顺便交代俊生一下,到时让他多操点心,你有啥需要的,让他去跑。”

    大姨妈来的第一天疼,今天除了小腹有些凉,竟是不疼了。

    宋柳摇头:“这些东西我最熟悉。第一次,得当面跟师傅说下。等出了篓子,就晚了。咱们快些去镇上吧。”

    至于副业的事,她已经转过了念头。杨向东不在村里,不知道这些,她反而更安全。

    打铁铺是公家的,日常接的几乎是公社大队的单子。至于队员个人的单子,能拖则拖。

    铁匠铺煤炭烧的正旺,师傅们一下一下轮着锤子,身上的腱子肉一鼓一鼓的。

    宋柳看了一圈,选定了一个略微上了岁数,看起来有几分威严的,将图递了过去。

    对方只看了一眼,就给打了回来,嗤笑一声:“弄的啥玩意儿?靠它能让地里丰产,能让农民兄弟过上好日子?”

    宋柳:……

    宋柳一秒变脸,从诧异到露八颗牙齿的笑:“这是市里头的新鲜东西,要是琢磨好了,以后对咱农民,有大用处哩。就这些图,是千辛万苦弄来的,说是学问大着哩,轻易可看不懂。大师傅您见多识广,论专业论见识,就是去了县里,也不比谁逊色。赞镇上谁不懂,也难不倒您。弄好了,您就是咱们的大救星。”

    “嚯,算你有眼光。”大师傅咧着嘴,把图接过来,来回翻看。

    宋柳站在旁边,假装不懂,引着师傅把几个容易出错的地方,提了一遍,完了又花式恭维大师傅,逗得人满脸写着高兴。

    杨向东立在一旁,看着她这些小把戏,心里微微一动。

    好似牵扯到“谈判”,宋柳的脑子就很灵光。

    灵光的宋柳在结束谈话时,大师傅将将他们的单子排到了前头:“一周后来取。”

    这下子,宋柳如愿拿到了单据,上面盖着铁匠铺的红戳。她得意地挥舞着:“咋样?”

    杨向东勾勾嘴角:“不错。”想了想,又补充说,“很能干。”

    经历过社会毒打,搞定大师傅?小事。

    宋柳深深吐了口气,有些后悔没接收杨向东多一些钱方面的援助。

    出了这趟活,除去他留的那些钱票,宋柳自个的钱,花得一干二净。

    砖厂跟打铁铺就挨着两条街。走路不过几分钟,就到了。

    杨俊生见着宋柳,皱了皱眉。对着大哥,又有些心虚。接亲是他主动说要帮忙的,结果……

    “大哥,对不住你啊。接亲那会儿暖暖病了,没人陪她来卫生所……”

    杨向东摆了摆手,把打铁铺的事说了,让他到时安排把东西拉回去。

    “对了哥,我跟暖暖下周就要成亲了。她家那边发来电报,说是个好日子……”

    怎么这么快?

    奉子成婚??

    原书中可是过了年的吧……宋柳八卦之魂燃烧,然而杨向东只是道:“你的事,自己做主。”

    杨俊生哦了声:“那,分家的事?”

    杨向东面色不变:“只要娘甭磕着宋柳一个人欺负,分不分的,我都没事。”

    “可不中。”杨俊生面色一变,说道, “人多了,难免磕磕绊绊的,时间长了,心里头的怨气堆得久了,也把大家的情分磨得薄了。都一个老子娘,骨头里分不开的,就是分了家,也都和和气气的,有个啥困难,你拉一把,我帮一手的,比不分家强。你说是不是?”

    杨向东哂笑:“你比我上学多,大道理也都懂,听你的。”

    杨俊生脖子泛红。

    爹娘说没钱,不让大哥上学。大哥还是偷里摸缝学的。后来他跟三姐,由大哥一力支持,才坚持上学。要不然,他得跟村里人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靠天吃饭。

    想到这里,那句“爹娘跟着谁住”,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吃瓜人士宋柳,惊呆了。

    原书里,是分家时苏暖暖说的。看来是她成功说服了杨俊生?嗯,杨俊生出面说,肯定比她一个媳妇效果来得好。

    杨俊生张口几次,都没出声,杨向东就说:“你嫂子一人在家,不容易。到时四弟妹进了门,多帮衬些。”

    杨俊生有些为难。

    不知咋地,虽然暖暖没直说,也能看出她对大嫂抵触得很。不仅如此,还不想他提。

    但大哥特意嘱托……杨俊生道:“我尽量。”

    宋柳在心里头伸着尔康手说别了。

    她不想掺和,只想吃瓜。

    来回耽搁下来,已经过了晌午。杨向东晚上得从市里坐火车,还得跟杨向北交代些事,时间很赶。所幸出来时,包袱跟老三的草药都带上了。

    “革委会这会儿估计在歇晌,没法扯证。结婚证得等下次了。”杨向东说。

    宋柳摆摆手:“不领也没事,咱不用跟知青似的,赶时髦。”

    杨向东认真地道:“不是赶时髦,而是依法领证。不扯证,万一翻脸不认账,你拿对方没法子。”

    宋柳瞪大了眼,心里刷了满屏啊啊啊,想发短视频,名字就叫:性感兵哥哥,在线科普结婚证的用处。

    看在杨向东眼里,就是熟悉的傻子宋柳回来了。

    “票都留给你了。你自己买红糖、奶糖来吃,不用分给别人。三妹读书多,让她教你认字。她有啥需要,你写信给我。”

    他摸摸她的头:“我走了,你一个人,回去的路上小心些。”

    粗糙却温暖的触感一碰即离。

    宋柳朝他挥手:“拜……再见。”

    超乖。

    如果有个尾巴,就更像军犬了。

    分别时,虽然乖乖坐着,尾巴却一晃一晃的,依依不舍却又故作坚强。

    杨向东转身,朝车站走去,步伐迈得很大。

    端的是怕多待会儿,宋柳会难过得哭鼻子。

    长得丑也就算了,人还像是水做的,小哭包似的。偏偏也不是嚎啕大哭,就是水一样的眸子,瞪着人。

    难怪宋家的人,都那么欺负她。

    也不知鼓了多大勇气,才敢在自己说退婚时,说不。还难得脑子开了光似的,想到了“谈判”。

    杨向东一时不敢想,要是没成亲,宋柳是不是得被宋家欺负死了。

    等下,他是不是漏了什么事?

    五分钟后,杨向东飞跑了回来。

    宋柳正在往供销社赶,口里哼着不知名的歌,面上满是轻快。见着人,她忙调整表情:“有啥忘带了?”

    杨向东绷着嘴,硬邦邦地嗯了声。

    “你是老杨家的人了。明天归宁,注意些,别任着挨打受骂的。”

    来匆匆,去也匆匆。

    宋柳看着他的背影,心想,东哥怕是个闷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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