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这么惊奇的样子, 菲利克斯, 想必这位来巴黎的小姐一定是你非常重要的人”
弗朗茨歪着头笑着小声说道,他轻轻点了点对方的衣袖,然后指着座椅示意他坐下。
现在沙龙音乐会还在继续, 这样突兀地站起身即使他们的座位和听众正席隔着一段距离,行为上也是有些失礼的。
菲利克斯这才发现自己行为的不妥之处,立即收敛神情, 维持着优雅的样子坐下。
小作曲家此刻内心十分复杂。他用余光偷瞄着身边的小钢琴家, 对方十分体贴地转移了视线平视前方,给了他一些整理自我表情的时间。
这种细微的关怀让菲利克斯有些懊恼, 他捏了捏手中的信纸, 干巴巴地朝身边的人传话。
“菲利克斯请叫我门德尔松,李斯特先生。我想我们才刚刚可以以你相称, 还没有熟到可以互唤名字的地步”
肉眼可见的, 那位备受巴黎宠爱的钢琴家先生闪亮的金发瞬间暗淡无光, 发梢都耸拉着不似方才的卷翘。他蓝绿色的眼睛蒙上了层忧郁的迷雾, 抿咬着嘴唇, 就那样失落地望着作曲家,沉默的模样直叫人心疼。
菲利克斯发现自己说不下去了,就像他此刻的做作所为,正在伤害一颗纯净的心一样。
哦, 该死的蓝眼睛
它们简直是世界上最犯规、最不讲道理的东西
“当然, 我还要向你道谢。谢谢你, 李斯特先生, 你的提示维护了我的礼仪。”
对方诚挚的话语像春风一样,它瞬间就扫去了弗朗茨眼中的忧郁。菲利克斯还没有将他看作朋友,这是他唐突了毕竟他们才见过几面,像今天这样坐在一起还是第一次。
少年钢琴家又恢复了活力自信的模样。因为他在这一句话中,觉察到了一些别样的东西。
菲、门德尔松先生是个很温柔的人。
即使我们现在还不是朋友,但我们一定走在通往友谊的路上。
“不值一提,门德尔松先生,你的礼节一直完美无缺。今天只是一个意外不是吗”
弗朗茨欢快地歪着头扑扇着他漂亮的眼睛,带着笑的他就像一轮金色的小太阳,丝毫不吝啬地对外释放着自己的光与热。菲利克斯这才切身真切地体会到这位巴黎宠儿的巨大杀伤力。
他只觉得后牙槽似乎又在隐隐作痛,要暗自紧捏拳头才能遏制自身想要扶额的冲动。
“李斯特先生,冒昧问一下,你为何能这般自信”
“自信你是在说我的状态吗,门德尔松先生或许和钢琴有关吧。”
“钢琴”
“还要加上音乐钢琴给予我无尽的勇气和力量,而音乐总会让我遇见很多美好比如你呀,音乐能让我认识你,我觉得非常荣幸我很喜欢你的曲子。”
“谢、谢谢。”
菲利克斯只得赶紧正襟危坐,不敢再继续这个话题了。这种单纯热情爽朗直接的匈牙利人,他十分不擅长应对。
“啊,门德尔松先生,你绝对刚刚这段音乐的处理是不是”
“”
耳畔又开始响起对方自来熟般的交谈,为了维持自身的风度,菲利克斯只好一边牙疼一边和那位甜腻腻的弗朗茨继续着友好的交谈。
今晚的沙龙,就在黑发先生表面的高兴和金发先生真切的欢乐中十分愉悦地度过了。
终于躺在床上的菲利克斯无奈地拉起被子蒙住自己的头。
夏洛蒂,为什么你会欣赏这样一个热闹的家伙呢
他很吵,他的音乐也是,他的出场更是。
我没有嫉妒
好吧,我姑且承认他是位真诚的、钢琴弹得不错的小先生吧就是单纯得像童话里的兔子,太好骗了。
和你一样。
探出头的菲利克斯大口地吸着新鲜空气,眼前又浮现出了弗朗茨在沙龙里享受地弹奏钢琴时的画面。
激越的旋律仿佛还停留在耳畔,而那位钢琴家的模样是那般的光彩照人、引人注目。
弗朗茨身上的自信像一面镜子,无情地映照出菲利克斯身上的阴影。
他羡慕那种状态,但他却做不到了。
拉起被子,小作曲家将自己蜷缩在温暖里,逃避着外界的寒冷。
果然,他还是没办法欣赏那个人。
弗朗茨李斯特,从不怀疑自我的金发钢琴家,还是太刺眼了
迎着第一缕晨曦的光辉,一辆疾驰的马车穿过巴黎的门户,驶进了这座艺术之都。入城之后,马车减慢了速度,终于不再颠簸的车厢让里面的乘客松了口气。
马车渐渐停下,到站下车,旅途结束。
女孩子被巴黎的清寒带出个寒战。她伸了个懒腰舒活筋骨,而后扶着帽檐提起箱子。
巴黎,好久不见。
时隔多年再一次踏足这座城市,夏洛蒂有些怀念。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未曾改变,它的一砖一瓦都散发着熟悉的气息。
夏洛蒂决定先去找个落脚的地方休息一下,然后再按照范妮给的地址去给某人一个惊喜。
“前面那位偷渡到巴黎的夏洛蒂小姐,你还想到哪去交出你的箱子,乖乖跟我走吧。”
还未走几步,女孩子就听见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她不由地停下脚步,愣在原地。
不会吧没这么巧吧
他怎么可能知道我来了
范妮你果然是向着门德尔松的
“从柏林到巴黎哼,小姐,需要我帮你算算它们距离有多远吗
容我提醒你,你连十四岁都没满单人出行哦,上帝,多么有勇气的小姐啊,你知不知道你究竟有多疯狂卡洛斯先生和柯莱特夫人该多担心你”
咄咄逼近的菲利克斯让夏洛蒂慢慢缩起自己的身子。她有些紧张,甚至不敢转过身去看他。
足音越来越近,她看到那双带着白手套的手带着些许愠怒地夺过自己的行李箱,但动作却十分轻柔。
女孩子小心地抬起眼,偷偷瞄着面前的少年。他依旧是那般一丝不苟的模样,如果忽略掉他发梢和呢子外套上细微晨露的话。
他应该很早就在这里等她了,或许是天亮以前。
那双温润的眼睛里是隐藏的暗流,菲利克斯神情肃穆,面部的表情仿佛从大理石石雕上拓下来的一般,没有一丝温度。
他整个人都在叫嚣着让她顺从,已经十分克制心里的生气了。
夏洛蒂一瞬间就觉得自己十分委屈。
她就直直地与他对视,不退缩不闪躲,背脊挺得笔直。
“因为你呀,菲利克斯先生
从柏林到巴黎,一千多公里的距离,一般的马车要跑五天,但大多数情况下要花一周,但我用了三天,几乎昼夜不停
柯莱特和卡洛斯最近都因公务出远门,我一个人没人管你多幸运呀,先生,就因为你一封信,我就这样风尘仆仆地来了
谁让我担心你呢言语不够,一定要当面见到你才能安心的担心”
她被他一把圈在怀里,脸颊似乎还能感受到他衣服上微寒的露水。
眼圈立马就红了,她的声线沾染着哭腔,轻轻锤了他几下后便紧紧抓着他后背的衣料。
“我担心你所以我忘了,我才十四岁我还不能独自旅行,我还是位小姐,却荒唐地奔袭了千里来找一位先生
我都忘记我应该害怕的,菲利克斯。
我活该被训斥,可能不能别是现在”
昏头的指责究竟会伤害最诚挚的心。
拐弯抹角的说话一出口,少年就后悔了。他只能用收紧的臂膀来述说自己的后悔,歉疚地亲吻着她的鬓角与额间,每一个吻都那么珍重与疼惜。
刺猬先生终于收起了他近来保护自己的刺,收起了他无差别攻击周围一切的姿态。
“嘘,别说了是我的错,夏洛蒂对不起,求你原谅我”
他和她第二次在巴黎的遇见,原本续写成一个完美的故事,却因为少年被质疑后尖锐的不自信,在纸上划出一道墨痕。
菲利克斯静静地注视着在自己床上熟睡的夏洛蒂,思绪不知飞到了哪里。
接回她后,他将她带到了自己住处,让她先行洗漱,他去给她在办理一间住房。
等菲利克斯打点好一切回来时,夏洛蒂已经打理好自己趴在桌上睡着了。
她眉宇间的疲色让他不忍叫醒她。
少年轻柔地抱起女孩子,让她在床上好好睡一觉。
确认夏洛蒂睡熟后,菲利克斯撑着脸用手指轻点着她的额间。
他没有说话,只是恬淡地微笑着。片刻后,他起身离开了床边,在书桌上抓过一张纸轻声地写了个简信。
正在钢琴上做着练习的弗朗茨十分意外这个点会有人给他寄信。看到署名的那一刻起,少年的眼睛骤然明亮。
这个人怎么会给自己写信呢明明他表现出来的感觉一点都不热情,甚至算得上兴致缺缺的样子。
弗朗茨欢快地开拆信来读,能和才华横溢的同龄人交流比那些端着架势的年长者要愉悦得多。
信里的内容让他不禁有些愕然。
“请原谅我的唐突,李斯特先生,我想得到你的一点帮助
你对巴黎应该十分了解,我想找一些适合和女孩子一起去的地方作为致歉。”
啊,是那个“她”呀
弗朗茨立马想起了那天沙龙里某人的不对劲。他雀跃地跑到书桌上,刷啦啦地写了一整张的好地方。
信使去送信件,钢琴上少年指尖的音乐越发甜腻欢快。他觉得他马上就要收获一份或许是两份友谊了。
菲利克斯面无表情地把某个金发先生地信揉作一团扔到抽屉里锁起来。
他一定是着了魔,才会去找那个混迹在庸俗浅短的贵妇小姐堆里的家伙寻求帮助。
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钢琴家,给出的全是不着调的建议。
我真傻,真的
毕竟夏洛蒂跟那些女人,完全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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