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都带上了吗没有落下什么吧”
将夏洛蒂送上马车后, 菲利克斯体贴地为她带上车门。见对方在车窗里探出头来,他又一次向她反复地确认着某些事。
“我亲爱的菲利克斯先生,这是你第十二遍问我这些问题了, 你还真是用实际行动去验证、去揭示人类的本质呀”
夏洛蒂颇有些无奈地趴在车窗上,好笑地望着不知从何时起就变得婆婆妈妈的竹马先生。见对方面露窘迫,她的心情顿时又欢快了几分。
“人类的本质亲爱的夏洛蒂小姐,虽然我十分好奇它的答案但我的经验告诉我, 我此刻微笑就好, 毋需不耻下问因为那个问题的答案大概率不是我所期待的。”
菲利克斯凑上前来, 平静地叙述着他的内心想法,丝毫不受引诱。
“那还真是可惜呀。”
“所以,你需要我假装惊奇地询问你,来满足某位小姐的趣味吗”
女孩子幽幽的遗憾语气还是牵动了少年的心。他眨眨眼,宠溺地摆出一副愿意配合她表演的姿态。
夏洛蒂摇摇头, 将已经溜到嘴边的“复读机”一词咽了下去。慷慨表示菲利克斯这般便太过刻意,早已没了趣味。
“那我下次一定注意”
“免了吧, 先生, 别做让你违心的事儿了。”
相视一笑,如此欢快的氛围似乎一点都不合适送别。
但又有什么办法呢这一对青梅竹马,就算是普普通通的说话,也会像极了诗画中描绘的美好场景。
菲利克斯看看天色, 夕阳的渐渐贡献着它全部的余晖, 世间万物都点缀着一层暖黄色的金箔。
他为夏洛蒂规划好了回程的路线, 雇了最好的车行, 一定会尽快安全地将她送到柏林。
“行啦,菲利克斯,为了不让我被双亲抓个正着,我得出发啦。”
“嗯,如果无聊就看看书,我给你准备了巴黎最新出的小说夏洛蒂,过来。”
女孩子有些疑惑地再次探出身子,少年优雅而克制地给了她一个贴面礼。
“”
“道别。坐好,要发车了。”
贴面礼可以用于道别的吗
女孩子木楞着坐回去。车夫扬鞭,车轮碾转,她像风一样来,又化作风归去。
马车渐渐驶出少年伫立的地方。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扒在车窗上向他呼喊着“嘿,菲利克斯,别忘了我、的、乐、谱带签名的”
少年顿时被噎着,颇有些哭笑不得。
他无奈地扬起手臂,向她挥手致意,愿意满足她所有的愿望“知道啦,在柏林等我回来。”
那辆离开巴黎的马车很快便消失在远方。菲利克斯抬头看看天空,太阳只剩下一丝边角,夜正逐渐弥漫开来。
这座城市的繁华地段就要在夜色中展现它的妩媚。为了青梅小姐的愿望,他起身上了另一辆马车,准备去赴一场沙龙。
等离开巴黎城区老久,夏洛蒂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今晚走和明早走区别能有多大
菲利克斯今天有场沙龙,她完全可以一起出行,毕竟为了真人李斯特,就算被抓包被禁足也不亏啊
我真傻,真的。
为什么我就这样急匆匆地回柏林了来回奔波竟一点好处都没有。
渐行渐远的马蹄声里,夏洛蒂想不通原因,只得承认此行亏大发了。
沙龙里,有些人如鱼得水便觉得这是个欢愉场,有些人厌倦了公式化的社交,便会想尽办法缩减自己的存在感,旁观午夜的喧闹。
早早在钢琴上展示过的菲利克斯,此刻就安静地在边角享受着独自的时光。他不需要再去在别人的赞誉里去找自信,很多不必要的行程就可以缩减。
如果不是为了某个钢琴家,这位作曲家宁可在呆在旅馆去邂逅五线谱上的缪斯。
“嘿,门德尔松先生,我就知道你在这儿。”
匈牙利人爽朗的法语响起,菲利克斯给了他一个平淡的眼神,但对方的热情丝毫不减。
“我看见了看来你和那位小姐相处得十分愉快哦,我就知道,我的清单一定派得上用场她没和你一起出席吗真遗憾,下一次你会给我介绍她吗”
年轻的作曲家完全无法理解这位钢琴家的生机和活力,他似乎对一切都饱含着激情。
“第一,我和她的相处没有过不愉快;第二,你的清单选项全几乎全被否决了第三,如果你短时间没有出游柏林的计划的话,我想我没有机会介绍她给你认识。”
严谨的德国人用一二三,条理分明地将匈牙利人的热切期盼极速地降温。弗朗茨微张着嘴,漂亮的蓝绿色眼睛里开始回荡着失落与委屈。
喔,这个人就真不知道收敛他的“魅力”吗我可不是那些贵妇人,我可不会心疼他
嘴角隐隐抽搐的菲利克斯和弗朗茨互望着彼此沉默。突然记起自己身怀艰巨任务的作曲家,有些后悔方才逞一时之快的冲动。
“其实也并不是没有用至少送花那条建议,给了我很大的帮助李、弗朗茨。”
菲利克斯别扭地松软了对话,他决定还是对钢琴家友好一些。
“弗朗茨”
“是的,弗朗茨,你可以叫我菲利克斯。”
来自有些高冷有些高傲还有些傲娇的外国同龄音乐天才的善意,立即就让钢琴家性质从低谷开始不断走高。
上帝呀,我的预感没有错
我会收获一份友谊菲利克斯果然是个心软的好绅士
匈牙利人的眼睛里似乎又亮起了星星。
“弗朗茨我,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菲利克斯,请不要怀疑匈牙利人对朋友的慷慨我会竭尽全力”
这样剔透的心灵让菲利克斯有些无从招架。习惯了带着距离的相处模式,陡然遭遇这样一个真诚的新朋友,令他十分的不自然。
弗朗茨和夏洛蒂本质上很相似,但他们却又那么不同。
“没有那么严重,你不需要这般郑重”
“那告诉我吧,我现在是如此期待你的委托。”
菲利克斯挣扎着许久,终于压下心中的那阵羞耻,向金发的少年试探着问道“你能给我签个名吗嗯,在你的练习曲集上我可以和你,呃,交换”
弗朗茨的双眼明亮得像两只小太阳,他兴致勃勃地说“你喜欢我的音乐吗菲利克斯,我太高兴了我是说,完全、没有、问题需要题词吗我要给你写什么赠词呢”
“等等,你不要误会了要你签名的练习曲集的人不是我,是夏洛蒂”
“所以,是你的那位小姐喜欢我的曲子上帝呀,今夜的我倍感荣幸。”
在朋友面前从不虚伪的弗朗茨,甚至当面向菲利克斯行了个贵族大礼,来表达此刻内心的欢乐。
年轻的作曲家只觉得头有些隐隐作疼,钢琴家这般多戏,让他突然感慨瑞贝卡的哪些行为,甚至算得上可爱了。
“纠正一下,她不是我的小姐我们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另外,你这样对一位女士过于轻浮,是十分失礼的行为。”
“是吗你们只是朋友呀那么,向远方的、素未谋面的夏洛蒂小姐,献上来自弗朗茨李斯特最诚挚的歉意”
新朋友的解释说明反而让弗朗茨嗅到些许别样的味道。不过菲利克斯说得在理,妄议一位小姐的确不是绅士的行为。
鉴于这位黑发少年恪守着所有贵族的行为准则,他还是真诚道歉为上。
“那菲利克斯,我今晚回去就给你签,明天亲手交给你”
“不,你的曲谱集,我会自己去买一份。弗朗茨,不需要你提前准备,你只签我准备的那一份就好。”
较真的德国人丝毫不允许自己的礼物变成别人的礼物,回绝得十分干脆。
欢快的匈牙利人并未多想,他的注意力全在完美地完成朋友的委托上。
“那我需要为她写上什么样的赠词她有特别喜欢的诗句吗或者格外欣赏的作家”
“不需要,先生,你只需要签上你的大名就好。”
“那她喜欢哪一家的墨水什么颜色的我需要用什么字体”
“照、你、平、常、就、好”
耳畔的法语似乎陷入了蜜蜂振翅一样的喋喋不休。菲利克斯怀疑自己是不是一开始对弗朗茨过于冷漠,导致如今只是因为一个名字、一份嘱托,对方就能如此尽善尽美地想要完成它。
那绝不是讨好年轻的作曲家在门德尔松宅邸接触过各种形形色色的人物,弗朗茨的表现完全只是为友谊而展现的一种珍视。
钢琴家太像一轮太阳了,对他照耀范围内的一切,他都毫不吝啬光与热。
这样的人是没法讨厌的。
如果一定要讨厌,那一定是他们的音乐理念有了分歧。
菲利克斯看着桌上那份李斯特的钢琴练习曲,有些恍惚。夏洛蒂的愿望实现了,顺带还附赠了自己一份奇特的友情。
他翻开曲谱的封页,背面的空白部分已被它的创作者签上了他的名字。
字迹有些飞扬,在它的起笔转落连带着潇洒的游丝间,菲利克斯看到的是那个钢琴家自由火热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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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位先生的字迹还需勤加练习,有些过分张扬,少了优雅的味道。
没我写得好看。
少年撇嘴笑了笑,把曲谱归原。
他抽开抽屉,把那团揉皱的“建议”拿出来再次过滤尽管它们不切实际,但“某些”还是可取的。
夏洛蒂,你的愿望已经达成。
愉悦的少年不知道,等他回到柏林
他们这个词,写作他和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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