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克斯一脸懵逼地看着那扇熟悉的办公室的大门在他面前关上。
他眨了眨眼环视着四周一番, 确定这一切都不是他的幻觉。
没错, 作曲家先生被他原本定义为潜在的情敌、现在已被清楚危险等级的歌唱家先生,欢快地推出了有青梅小姐存在的秘密办公室。
额上压抑不住蹦跳的青筋似乎在笑话他菲利克斯, 你和爱德华德弗里恩特的友情需要重新思考是否值得继续维持下去。
黑发的青年死死瞪了瞪那扇紧闭的大门。
他咬咬牙, 在微微整理自己的衣领和袖口、确认仪容端正后, 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子。重新回到走廊上的完美绅士, 再次挂上他标志的浅淡微笑, 向某个讨厌的歌唱家指定的楼下地点走去。
当然, 如果细细揣摩他行走的背影,熟悉小门德尔松的人可以品出那么一丝丝的、极不情愿的幽怨气息。
让我们回到这一幕开始的时刻
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某个折返的不速之客兴奋地叫着作曲家的名字那个姓德弗里恩特的少年,高举着手臂, 兴奋地炫耀着手中的宝物。
一本年代久远的,被保存得非常完好的,笔记本。
无视掉两道射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德弗里恩特献宝式地将这本笔记本, 小心地轻放在横在夏洛蒂和菲利克斯中间的办公桌上。
他脸上的欣喜无以言表,激动的红潮快要染上整张清秀的脸庞。许是因为一路跑过来的缘故, 他此刻还微微喘着粗气。
“菲利克斯, 看我拿到了什么我们的马太受难曲,缺失的那部分, 终于可以对上啦”
“哦, 就这谁的本子”
青年作曲家睨了眼那本笔记本, 言辞冷淡。
如果忽略掉纸张沾染上的岁月痕迹, 忽略掉那些磨损的边角,怒略掉早已黯淡的压花,这个本子和除了好看与实用兼备,菲利克斯并不觉得它有什么特别的。
马太受难曲还剩最后一小部分没有做完核对。因为缺失相关记载,他们找了很多资料都没寻见。时间不等人,公演日期日益趋近,作曲家本决定就按外祖母赠予的巴赫手稿上记载修补成曲。如今德弗里恩特说答案就在小本子里,菲利克斯不由地觉得有些荒诞。
谁知道这本子里的记载就是正统若是讹传,他并不介意在好友身上示范法律系高材生语言的艺术。
“这可是威廉福利德曼巴赫的笔记本”
“谁”
德弗里恩特口中蹦出的名字令菲利克斯耳边炸开一朵绚烂的烟花,令他的耳中传来一阵长久的轰鸣。战栗从脚底直窜到头皮,他猛地将视线牢牢钉在桌上那本并不起眼的笔记本上。
此刻,在菲利克斯眼里,饱受时光沉淀的本子似乎正在发光。
“约翰赛巴斯提安巴赫长子的笔记本”夏洛蒂满目的不可置信,她惊叹道,“上帝啊,德弗里恩特,你在哪弄到了这么珍贵的东西”
“这下绝对权威了是吧菲利克斯,你就放心吧。至于我从那弄来的”德弗里恩特有些得意洋洋,但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一拍脑袋,牵起菲利克斯的手就把他往门外拖去。
笔记本正在视线中远离,像极了极饿之人被拖离可以救命的面包。
回过神来的菲利克斯开始挣扎起来,但拽着他的那根手臂像灌了钢一样,怎么都挣不脱。
他头一次纳闷,歌唱家竟然能有这么大的力气
“爱德华,松开我我要去做核对”
“核对,亲爱的门德尔松先生,把这没有技术含量的工作交给我和夏洛蒂吧,你有最重要的事去做。”
歌唱家轻易地将作曲家拖到了门外,他扒拉着占据大门,向黑发的青年露出了灿烂微笑。
“这本笔记本来自贝蒂皮斯特小姐,当然,本子的主人是她的父亲为了我们的伟大事业,这位小姐听到在我无意间的一次抱怨后,鼓足勇气为我们送来了它。”
“现在她就在咱们办公室的楼下,作为我们事业的领头人、最绅士的门德尔松先生,您就下去好好给人家致谢一番,送送她”
“别担心马太受难曲了,你不信我总要信夏洛蒂的专业能力吧我保证,等你回来,我就能从头到尾把它唱给你听。”
然后
小门德尔松先生就被无情地关在了门外,额外还附带着外交的重任。
再然后,他在楼下见到了那位面颊带着粉色的、有些腼腆羞涩的皮斯特小姐。
再再然后,他没想到一路护送着她竟然到了柏林声乐学院女声合唱团的教学楼。
“那么谢谢您送我过来,门德尔松先生。希望笔记能帮到您,可以的话,我希望是您亲自来把它还给我。”女孩子的声线像极了可爱的小颤音,每个单词就像是五线谱上的三十二分音符,她上前一步,鼓足勇气小声地说道,“期待能够演唱你复原的马太受难曲。”
皮斯特光束转身,脸颊瞬间便红透了。
她深吸一口气,化作一只蝴蝶飞进的女合唱团的教室。
大门再次在作曲家眼前关上。
菲利克斯有些错愕。这位淑女一路上只对他的递出的话简单应答,很少有发表见解的时候。而现在,他却听到了她倒豆子般说出了这么长一串
今天所有的门都跟他有仇
黑发青年抽了抽嘴角,再次确认今天是天堂与地狱交织的一天。他转身加快脚步离去,未曾听见合唱室里传出的一阵女孩子们年轻的羡慕的赞叹声。
回到办公室后,菲利克斯提起德弗里恩特的上衣后领就往外走,举措十分的不绅士。
他微笑着回头跟夏洛蒂请求失陪一下,而后面无表情地把某人扔出了门外。
歌唱家极其不解,他在作曲家快要关上门的片刻按住了大门。
“喂,等等,菲利克斯”
“我尊敬的德弗里恩特先生,请问您还有什么是吗”
“你是不是还在担忧我和夏洛蒂的独处,菲利克斯啊,刚刚知道了,你们一起长大,你就像他的哥哥一样爱护她”德弗里恩特凑近了黑发青年,压低了声线快速地说,“我是说,你完全不用担心她的名誉受损,我可以追求她的,我发誓”
菲利克斯只觉得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他脑中嗡嗡作响,墨色的眼睛几乎快要喷出火光。
只见他露出一个极其疏离的假笑。
“去上你的专业课吧,还没毕业的德弗里恩特先生还有,你做梦”
大门碰地一声牢牢关上,依稀从里面传来咔嚓上锁的声音。
看着坐在桌前对他眨眼睛的青梅小姐,想想背后门外被关的某人,回忆起自己方才那声宣告,菲利克斯门德尔松先生终于心情舒畅了。
“好了,我亲爱的夏洛蒂,现在我们可以好好整理下马太受难曲,然后你可以辅导我指挥乐团了。”
“菲利克斯,看来,你和德弗里恩特关系很好呢既然这样,那我下次就和他互换教名吧。”
“不,这是你的错觉,我和那家伙不常联系、关系不好,真的。”
“”
菲利克斯上手指挥非常迅速,就连夏洛蒂都不得不惊叹,上帝是偏心的。
如果上帝在造人时,手里拿着一罐装着天分的粉末,一群人才只能分到天父指尖捻出来的那一丁点。但他在造这个姓门德尔松的人时,神手一抖,一不小心就把那罐子天分粉末倒多了。
无论从右手节奏挥拍,还是到左手音乐强弱表情的提示,甚至是将自我对音乐的理解处理融入每一次指挥的手势中,这位先生只在简单的磨合后就领悟到了接近本质的真谛。
虽然动作还有些青涩,原本就温和的绅士还未曾酝酿出强大的指挥气场,但他切切实实地在成长为一个好指挥。
神知道这家伙真正意义上接触指挥才这么短时间。
短到夏洛蒂在教授菲利克斯时完全得不到丝毫成就感,几乎一教就会,还能举一反更多。
这天,青梅小姐在看完竹马先生在她面前的指挥预演后,卷起几张乐谱握在右手,给他矫正了几处细节后,发现完全可以放他实地接手乐团。
菲利克斯十分赞同她的理念,尽管他已经将总谱牢牢记在脑中,但在指挥台上依旧摆着那份摊开的乐谱。
一个按照总谱实施指挥的音乐家,一个就算背下总谱也不炫耀自己傲人的记忆力,依旧对音乐怀有尊重和敬意的音乐家。
夏洛蒂看着正在重新回味那几处细节的菲利克斯,只觉得他正由内而外地散发着光芒。
耀眼,却如此让人转不开眼睛。
“夏洛蒂,嘿,小姐,你在走神吗”
“没有我只是再次惊讶于你的优秀,我好像快没什么能教你的了。乐团马上就能放心交给你,我很高兴,只是稍微有点怅然若失”
听到青梅小姐的赞叹,菲利克斯由衷地感到一阵舒畅,但他也细心地注意到了她略微低落的情绪。
“谁说你马上就能抽身了,小姐,你要一辈子教我指挥呢还有,我已经把你安排进合唱团啦。”
“啥”
“范妮也要参与这个大计划,她去合唱团唱女低音去了。多才多艺的夏洛蒂,我记得你的嗓子也不错呢。”
“”
菲利克斯看了看夏洛蒂右手里那根乐谱纸卷成的小棍子,指着它问道“你还是在执着这个我记得你曾经叫它指挥棒的东西”
夏洛蒂突然就来了精神,她站得笔直,冲着他宣告“那当然,没有指挥棒的指挥家人生是不完整的”
“好,指挥棒是吧,夏洛蒂”他宠溺地看着她,凑到她耳边跟她说话,“等马太受难曲公演结束的那天,我给你一个惊喜。”
耳朵是青梅小姐最敏感的地方,这是竹马先生从小就知道的事。
他好笑地看着她脸颊绯红着和他支开一个安全的距离,极富魅力地望向她。
“不对,是两个”
一位淑女取走了书房里的一本描绘爱情的小说。
最近在合唱团,英俊的黑发指挥老会时不时看向她这边。每次她都羞怯着,恨不得把自己埋进手里的乐谱中。
近来乐团里隐隐有传言说,那个青年喜欢她。
“唉,如果一位淑女早就喜欢上一位优秀的男性,她该怎么办呢”
她的眼神飘向了书桌上那本古旧的笔记本,再次把自己藏在了小说后面。
好一会后,女孩叹着气摊开那本小说。只见章节标题上,繁复的巴洛克字体汇聚成一个词汇beichte。
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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