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速度

    “停止。”她说,手拂面,拭去水泽。

    太宰治发动人间失格,僵站的梦野久作眼睛恢复聚焦,茫然四望,最终凝落在无限脸上。

    “你无法伤害我。”无限睁开眼,平静地说,看着Q猛然瞪大的双眼,小孩眼神深含恐惧,呼吸都僵住。

    太宰治收回手,侦探社成员从花盆后走出来,就见无限做了个手势,掌面向他们,示意不要靠近。大家停下,配合噤声。

    “所以,我有资格做你的监护人,我有足够的钱养你。”

    侦探社的大家:欸!警察先生这里有微妙的发言。

    梦野久作怔愣,小脑袋瓜卡住,习惯了被避如蛇蝎。结巴地回答:“我才不需要你养,我,我,你能让首领答应再说吧。”

    “好。”无限起身,看太宰治,“帮我通知,现在就去。”

    侦探社全员惊愕,与谢野晶子下意识拽乱步衣角,用眼神传达自己复杂的心情。乱步耸肩,一脸无奈。

    谷崎润一郎脸色苍白,他还记得黑手党的凶残成员重伤他、直美、敦。

    中岛敦已经傻掉了,有点欣喜,又有巨大的担忧。

    宫泽贤治看大家,犹豫要不要鼓掌。

    “好,我送你去。”太宰治点头。

    无限从灵质空间取出大袋食物,全是便利店买的,“抱歉打扰你们的午餐,我请。”

    无限走近梦野久作,把一瓶水果味切片糖放在小孩手心。玻璃罐系着好看的粉色绸缎蝴蝶结,五彩缤纷印着各样水果形状的小糖片,精致、好看、鲜艳。

    梦野久作把它举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的颜色。它花纹繁多,好像无一重复,好漂亮。

    “你在这里等我,糖一天只能吃三颗。”无限摸摸小孩的脑袋,小孩的目光转到她脸上,神色呆呆。“不能调皮,我很快回来。”

    被人温柔的摸头,梦野久作没有这方面的体验。他凝视无限,这个人一再打破他的认知,却一再证明她不会伤害他,还是在知道他的所作所为之后。

    “嗯。”梦野久作低声答应。一手沉甸甸的糖果,一手相伴甚久的人偶。仿佛是一边过去,一边未来。

    “麻烦各位,代我看顾。”无限向众人打过招呼,便走出房间。

    太宰治跟上,撇眼木站乖巧的Q,便追上无限的脚步。无限比他高,走的快。

    出了建筑,站在人来人往的街上。

    太宰治问出他在意的问题,“无限怎么知道,我能通知黑手党的首领。”他确定织田组只是个不入流的新生组织,不仅摸不透武装侦探社的底细,还踌躇满志想干翻爪牙密布、历史悠久的黑手党。所以无限绝对不可能知道他的过去,那些瓜葛。

    无限觉察太宰的试探,平淡地回答,“那个孩子,是黑手党的重要成员,他总有资格对话首领。你拍了他那么多照片,不发给他,怎么嘲笑他。”

    太宰治顿住,眨巴眼睛,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这个理由,还以为是他哪里泄露的气质或情绪被捕捉到。一个可以单靠武力镇压一个城市的人,居然同时具备心相玲珑,该说上天太过偏爱这个人吗?把所有美好的品质一股脑堆砌给她。

    还是因为,是她自己,剔除了人类的愚昧成分。

    “黑手党的首领,叫森鸥外,他培养过梦野久作一段时间,也派他做过任务,结果失控惨烈。梦野久作的异能,导致很多人互相残杀,是一把弊大于利的双刃剑,所以梦野久作从此被关着,至于为什么这次放他出来对付你,大概是想同归于尽吧。”太宰治心机地修辞,通篇是客观的简述,不带主观情绪、不着一句脏。可劲地黑森鸥外,跟心思玄微的人沟通,只言片语,就能抓住全局的动机。

    宣泄强烈的情绪是最不必要,最是风轻云淡,最是惊心动魄。

    无限很熟悉这种对话套路,当年她站在皇帝身后,看一群人精你来我往、口蜜腹剑,下了朝,憋不住的皇帝充当旁白解释,一个个吐槽过去,详细剖析那些老狐狸的小心思。

    无限这才充分地认识到人类的口舌之争,居然有那么多门道,阅尽千帆后的她不愿多废话,而且看那帮被堵的憋屈表情,有点愉悦。

    “远吗?打车。”

    “估计没有司机敢送那。”太宰治语气微妙地说。

    无限掏出地图,让其指路,得到具体位置后,按着指南针,确定方位。取出她的小摩托,将头盔递给太宰。

    太宰治默默地打量这辆小巧的粉色女士摩托车,戴上头盔遮住自个整张脸,自觉落座后位,支折大长腿,憋屈地踩脚踏缩好。

    车子快速而平稳地行驶在马路上。

    太宰治抓着把手,看发尾在面前飞舞。不时指出正确的方位,离熟悉的街道越来越近。

    “就是那座大厦。”

    无限闻言,停在马路对面,看见大门两边站岗的黑西装男子。

    “我在这里等你。”太宰并不取下头盔。

    无限点头。

    “对了,你的手机号,是空号。”

    无限停顿,拿出手机,拨打敦的号码,结果提示音,也是空号。无限惊讶,难道不能联系是欠费?不是空间隔断,可她冲过钱。所以为什么钱还能流通无阻,这个空间见钱眼开?

    “可以帮我办张电话卡吗?”

    “好。”太宰治笑应,挥手送无限走向大楼。真的,只是电话卡停机吗?她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无限就这样堂堂正正地直面两人的凝视,穿过马路,停在他们身前。

    两人鞠躬行礼,恭敬且不卑不亢,“无限大人,请进。”

    无限倒不奇怪两个人的反应,她自我介绍时,芥川听到了,既然他能多次追踪到她,想必黑手党掌控这座城市的能力,不容小觑。

    一人领路,无限跟着,打量建筑内部,擦肩而过的黑手党其他成员。走廊里很安静,只有通风口细微的噪音,路过几个房间,能听见里面众多人办公的声响,要不是各位藏着gun,跟普通公司没什么区别。

    这才是底蕴深厚的组织该有的面貌,像之前的织田组,恨不得翘鼻子逼每个人都知道他们是十恶不赦之徒。

    乘电梯,直达顶楼。领路的人借镜壁,小眼神不住地打量这位大人。比尾崎干部高挑,不苟言笑,但能全面压制中原干部,还是个和平主义爱好者。好看!

    电梯门开,男人鞠躬,“请直走,首领就在房内。”

    无限踏出电梯,找到一个亮堂、宽阔的房间,看见那个人,此时他倒没穿白大褂,是一身庄严的西服。

    森鸥外为无限拉开椅子,绅士地请入座。

    无限入座,便有一位美艳的和服女子端上热茶,无限看她,感应到她身上暗藏的利刃们。

    “这是妾身的常态,并不是防备大人。”尾崎红叶柔声解释,恭敬地退到首领身后。

    “无碍,是我突然拜访,有些唐突。但事情紧急,希望今天就解决。”无限看多了官腔,自然也上手。

    “不敢当,我们非常欢迎阁下的拜访,希望能借此机会,将之前的误会和冒犯一一解释清楚。”森鸥外露出相当友善的微笑。他虽中年,但打扮一番,还是挺有魅力,其和蔼、亲和力相当有欺骗性。但此时,好像没什么用。

    “什么误会?”无限故作不解。

    “我方下属无礼地向您挑衅,大肆出手,不知轻重。非常感谢阁下的仁慈,包容了小孩子的莽撞。”

    无限听他大事化小,把杀人之举扭为小孩的胡闹。“先生御下也算严谨出色,却故意纵容他戾气满心,任性随便,这是何意?幸而是我,若是其他异能稍弱之人,早已血溅当场,绝不会有机会坐在这,辩论长短对错。”

    尾崎红叶闻言,颇为惊讶,无限全盘踢回首领掩饰太平之词,夸讽一体,彬彬有礼,显然熟谙此道,不好糊弄。

    “确实,这孩子出身艰辛,自己年幼,要在糟乱的贫民窟求生,还要保护妹妹安全,性格自然就磨砺的凶狠偏激。我也颇为担忧,想教改他,可惜这孩子太执拗,只相信强者为尊,让我很是头疼。您体谅,我们毕竟是这种组织,不得不需要他这类型的人效力。他也坚信自己存在的意义,为组织清除不少暴力叛乱的人,减少了许多流血死亡的事件。而那天晚上,他也在执行任务,镇压一群想靠走私娼女,扎进横滨的组织成员。可阁下突然出现,让他误以为是敌人增援,便下意识攻击。请问,大人,为何突然出现在顶楼,俯视。”森鸥外娓娓道来,煽情后甩锅。

    “我只是经过,听到声响有些诧异。贵国应当没有法律规定,禁止心生好奇去查看发生什么事情。我初来乍到,身为外国人,还以为是暴徒行凶,想见义勇为。看情况也大致明白,不必我多管闲事,所以退避不争,以示态度。谁知第二天,少年背后偷袭,不顾普通路人的安全,也不向我求证事实,只一味逞凶斗勇,招招想置我于死地。再然后,你们也派出不少人,竟全听少年吩咐,无视我的友善示好,粗暴拒绝我的交涉意图。我也体谅你们的立场,并不想闹大事端,虽然你们一个个杀意鲜明,但我还是没伤害他们任何一个人。直到,你们派出另一位少年,他的异能力很优秀,我再次试图交涉,仍旧无果,即使是个泥人,也该有九分火气,所以我拆了一座桥,并未牵连无辜。直到现在,我也还是希望能平和解决误会,只身前来,以示诚意。难道,现在,你们还是想推卸责任,暗示一切的错误,是我导致的吗?”无限用平淡的语气,平静地说。

    尾崎红叶有点想鼓掌,但想想她的身份,还是别给首领添堵了。

    “不敢,不敢。这些误会说到底,还是我们太偏激武断,不敢信任您导致的。我们必定深刻反思,向您赔礼道歉。红叶,叫芥川上来。”森鸥外稳住笑脸,不露出友善以外的情绪。可是心里,愈发愉悦和赞赏。好想挖人,甚至觉得太宰不用回来也没关系,这位更成熟强大,要是墙角真能撬动,他立马能走上人生巅峰。

    可惜,也只能想想。这样的瑰宝,他们却丝毫不知,要不是芥川死倔,极为偶然地撞上,偏执地硬杠,恐怕这位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溜一圈回国了。什么踪迹都不留,却不知带走了什么。

    无限蹙眉,觉得对方要飙演技了,至于演什么,她已经猜到了。即使如此,也要装作不知道,配合他的演出,一并解决干净,免得再追究。

    芥川被银带到首领办公室,第一眼就看见那个人的背影,毕生难忘。

    无限端杯品茶,不看来者。

    “我们定要诚心赔罪,可空口道歉,太轻飘飘。您高风亮节,也不会收俗物,思来想去,也只能让这孩子以死谢罪。”森鸥外故作悲痛地说,颇为凄哀地撇眼芥川。

    芥川听言浑身僵硬,银在他身前铺了一张白布,下一秒他后膝剧痛,被银的刀鞘抽跪下。一柄短刃丟掷面前,寒光冷冽。

    而他的妹妹,举起长刀,瞄准他后颈,等待介错。

    浑身血液都冷凝,芥川茫然抬头,注视无限。她垂眸品茶,一派岁月静好的模样。给了他一种错觉,只要他求饶,她就能原谅。

    森鸥外看芥川剧烈呼吸,屈辱和不甘交替出现在眼睛里,咬牙至脖颈青筋暴起,紧握的拳头抠出血滴。而无限,浑然不觉,仿佛对茶萌生巨大的兴趣。

    森鸥外抿唇,笑的很开心。

    尾崎红叶心情复杂,有点同情被逗弄的芥川,和冷酷认真的银。

    “芥川,你是在,怕死吗?”森鸥外冷淡地说,逼迫气氛。

    芥川缄默,凶狠地抢过匕首,双手紧握,用力扎向自己的肚子。银双臂用力,挥刀砍下。

    两个人,都竭尽全力。

    无限放下茶杯,轻磕桌面。

    尖刀顶着肚子上的衣服,仍透进寒意。后颈的一线冰凉,抵着他的椎骨缝,却不伤皮毛。芥川知道妹妹的刺杀技术优秀,意志坚定,绝不会替他求情。

    “感谢阁下的仁慈。”像是反应慢半拍,才发觉的森鸥外露出感激的微笑。

    银无法控制长刀,它自己后退,缩回刀鞘。芥川捏不住匕首,它自己扎进地板。

    森鸥外招手,尾崎红叶托来一件折叠好的斗篷,放在桌面。“阁下真当慷慨体贴,这样的稀世珍品,却披给心怀杀意的芥川,照顾孩子的脸面。”

    “这件斗篷,别说我,我国首相,都不见得能拥有半件。这样的珍品,不仅历史悠久、制作精美、材质昂贵,真不愧是有价无市的艺术品。”森鸥外真情实感地赞叹,这件能暗示无限来历的斗篷,他自然第一时间去查,问遍各个知名工作室,都说不出所以然,单看材料、织法、装饰、绒毛,都不是如今市面上能有的。最后还是在中华街一家极老的裁缝店,才得到点模糊的信息,是件珍稀的古董,该有四百多年的历史,却保存的极好,要是拿去拍卖,起步价就该是上亿美金。

    而她,随手给出,不在乎是否回收。

    “不必,归他。”无限拒绝。

    森鸥外眨眼,虽然预设过,但亲耳证实,还是忍不住手打颤。这要是换成武器,可保黑手党三年内弹械充裕。

    “可是,它太过珍贵奢侈,芥川当不起。”森鸥外客套。

    “确实。”君王亲赠,历史久远,珍品稀奢。

    “纵使翻遍黑手党的家底,我们也找不出可以媲美的礼物回赠。”森鸥外诚实地说。

    芥川和银惊愕,他们本不理解一件披风能有多珍贵,估计就是首领的客套话。但这番比喻,他们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他已穿过。”贴身拥庇,随缘转送,库存特多,不差这件。

    森鸥外撇眼芥川脸色骤然转白,知道这自卑的孩子想哪儿去了,估计无限不想多纠缠,一改长篇大论,简洁的不得了。真是区别对待地叫人嫉妒,他、芥川、梦野久作。最得意的居然是黑手党人人避之不及的灾祸,真是天意轮转。

    “您是介意它被男性穿过了吗?”森鸥外语气担忧。

    “它很温暖。”可以蔽寒风冰雪,温热通体。

    “他太弱了。”少风寒不咳嗽,长命百岁。

    无限冷淡地回答,语气像极嘲讽弱鸡。

    芥川脸皮红白轮转,却只能低头应承,于情于理,他都没脸回答。

    “那我就代芥川谢过阁下的馈赠,日后阁下有需要黑手党出力的地方,请尽情支使。”森鸥外有种谈亲家的错觉,也惋惜无限没有看上芥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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