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大餐饮新秀报名即将结束,评选在即。
食尚传媒以往的文章都以单店介绍为主, 像这种活动是第一次组织, 这也是许老师当上主编后的首个大动作。
如果这次餐饮新秀活动成功, 那么接下来再组织其它大型活动就会有基础。
许老师为人谨慎, 初次试水新业务,不敢规模太大,所以这次活动没有拉赞助。没有赞助的影响也很明显, 就是缺钱。
缺少集中活动的大场地, 就采用分散报名分散选的方式,评委大多是人情关系请来的,报名方式半公开。
即便如此, 经过圈子里口口相传, 最终报名店铺也有一百四十多家。
要从一百四十多家中选出十家, 难度不算小。这些店从中餐到西餐再到快餐,从高档酒店到街边小巷, 涵盖广泛。
每家店都有记者过去暗访, 根据环境、食物、服务以及客流做初筛。
这其中最特殊的一支就是甜品店,也是女同事们争相想去的店。
甜品店首次以正规餐饮店的身份进入评选,为此,许老师特意请了罗德尼做评委。
报名的八家甜品店经过初选后, 直接删掉五家,最后只剩下三家。另外两家分别去了一位女同事。
BONAPE不需要暗访了,同事中好几位都去吃过,不管是店面装修、名气大小、产品定位, 它都远远甩了另外两家。
大家几乎一致认可BONAPE当选。
只有去知甜暗访过的女记者不赞同。
“你们不觉得,这样不太公平吗?BONAPE是特意请我们去的,端上来的东西自然都是最好的,我们并不清楚它日常招待客人时是什么情况。”
有同事说:“它从开业到现在,一直都是一样的原料,一样的厨师,水平肯定也是一样的。而且它名气最大。”
女记者反驳:“难道名气也是我们这次评选的参考标准吗?”
“但饭店的名气高,反过来对我们杂志的流量也有益处。”
有人从旁附和点头:“我们的评选不考虑对方经营情况,人家自愿用好食材,和我们无关,我们只管评价东西怎么样。”
女记者摇头:“我就觉得BONAPE一出,其它店根本没有胜算了。”
屋里沉默片刻,又有人说:“这次评选给甜品的位置就一个,BONAPE这种规格的店不入选,怎么都说不过去。主编你说呢?”
许老师一直没说话,听到属下问自己,沉吟片刻说:“先暂定BONAPE吧,等报名结束,再讨论。”
这话传到罗德尼耳朵里,他非常不满。
年轻厨师往往爱犯两个毛病,一是鲁莽,什么都按自己想的来,二是太谨慎,羞于创新。
但在叶楚心身上,这两个问题恰到好处地平衡了。既遵从传统方法,又会增加新意。
这是他亲自邀请过的年轻甜品师,上回顾芩发布会他无缘参加,原想借这次机会,再问问楚心要不要跟着自己。
他一个电话打到许老师那,不满地表示,若论店面装饰,三家风格各不相同,但都足够舒适,BONAPE只是更贵,却不是更好。
“我在LADOLL用的食材足够高级了,但也不会这样下血本。这是开店吗?这根本就是烧钱。”
“东西怎么样?知甜的东西不好吗?”罗德尼问,“罗斯这样搞,就是在用偏门抢位子。”
“我就是看不惯他这套做法,上次顾芩发布会他就是这样。这不是用食物和对手竞争,是在用钱和地位竞争,生怕动作慢点他爸看不见,一个彻头彻尾的生意人。”
“越说越离谱了啊。”老许提醒道:“就算罗斯的做法你不喜,你也得承认,不让BONAPE入选说不过去。只能说谁和他碰到一起谁倒霉。你也不用这么生气,后续还有很多活动,很可能会专门给甜品来一次。到时你还得出席啊。”
罗德尼哼了一声,不满道:“要是还像这次这样,我就不来了,当这种评委,一点意思都没有。”
许老师好奇:“你就这么喜欢那个丫头?”
罗德尼道:“这你不懂吗?我们选一家店,很多时候就是在选店后面的厨师。罗斯连厨师都算不上,到时他站到台上领奖,我们这些天天窝后厨的心里能痛快?”
许老师笑了下,道:“你说的我都明白了。这回就当练个手,也不能让我们上来就把罗家得罪了。”
话虽这样说,许老师内心和罗德尼一样,觉得这次评选有失公允。BONAPE高调上市,不选它,实在没有理由,选它,又确实对其它人不公平。
许老师把这个想法对自己的爱人唠叨几句。
爱人想了想,问:“这知甜就是上次小鹿做蛋糕的那家?”
“嗯,后来我去他们店吃过,主厨对食物很有自己的看法。”
小鹿妈妈笑道:“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我就把学校今年的慈善联谊会点心台介绍给她呗。”
许老师点头道:“这个主意不错。”
“就怕人家看不上,联谊会点心量大,但预算很少。”
许老师想到顾芩发布会上的甜品台,摇摇头,说:“那你们找她就对了,她肯定会在预算内提供最好吃的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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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几个小时,店内风平浪静,并没有乱成一团。
傅安安在前店点餐送餐手脚麻利,有条不紊。魏夏和马丽娜在后厨各自做着该干的事。
已经是间成熟的店了,楚心安心同时,又有一丝惆怅。
还未惆怅到味,傅安安就把她拉到角落。
“你们一起回来的?”
“嗯。”
“中午一起吃的饭?”
“……嗯。”虽然有五个人,但确实是一起吃的饭。
傅安安斜眼看她:“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你想知道什么?”楚心很实在地问。
“他是不是在追你?”
楚心抿唇,嘴角微微上翘,犹豫片刻,说:“可能吧。”
“什么叫可能,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我猜的。”
傅安安皱眉,问:“没表白过?”
楚心摇摇头。不但没表白,连平时为她做了些什么都没提过。
傅安安纳闷地看看前店工作的路长川。
“原来他是这种人吗?要不我帮你问问黎白,看他什么意思……”
“不行!”楚心抓着傅安安胳膊,“你千万别问,万一我猜错了,丢死人了。再说,如果是真的,现在说破了,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回他。”
“知道了知道了,别抓了。”傅安安抽回胳膊,“反正我提醒你,这种公子哥,十个里面九个不是好人。”
“唯一的一个好人被你发现了?”楚心打趣她。
“不好说,还在考察期,是不是好人待定。”傅安安坦然道,“你这个更得多考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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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杨中心小学家委会成员之一的小鹿妈亲自到店,询问慈善会甜品事宜。
首都星所有小学都有一对一联谊校。每年学校会举办慈善联谊欢庆会,届时两所学校的师生以及部分学生家长会来参加。
会上需提供简单的自助餐,这笔费用由上级教育单位拨款。而自助餐的筹备工作通常交由家委会负责。
一顿饭上千人,肯定不是家长自己做,家委会成员的工作其实是联系餐厅,再由餐厅统一配送。
最早家委会通常会选择某一家餐厅包办所有食物。后来他们发现,将餐品分为中式西式水果饮品甜品等不同区域,每一分区交给专业餐厅负责,会大大降低费用,同时还能得到更高质量的食物。
比如水果就由水果商贩直接处理好送来,饮品交给专业的水吧,而甜品自然也由专门的蛋糕房负责。
每位家委会成员联系一个餐区的供应商。
知甜是许老师推荐的,联系事宜自然落到自家爱人身上。
“往年甜品大多是饼干、蝴蝶酥这种,今年我们希望能多点色彩,所以分配给甜品的预算也多了一些。”
小鹿妈妈有些不好意思道:“多了一些,也只有两万星元。一千人用餐,小学生占了七八百,甜品样数不用多,一到两种就行,否则孩子们都想吃,数量就太大了。总数大约在两千个差不多。”
楚心在心里算了算。按两千个,每个十元成本,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可操作空间其实很大。
若是直接去超市买,足能买到像样的小蛋糕了,只是里面各种添加剂对孩子身体不好。
但若要买手工蛋糕,这个价格又低了,利润空间实在不多。
小鹿妈妈道:“以前我们也买过超市包装蛋糕,添加剂太多,口味也差着,想着今年既然预算高了,能找个蛋糕房手工制作最好。”
楚心点点头,说:“迷你纸杯蛋糕怎么样?两种口味,这样就有两种颜色的奶油,上面还可以撒糖粒巧克力糖花,另外纸杯也能多准备一些花样。”
小鹿妈妈眼睛一亮,道:“这么说,你接了?”
“接啊。”楚心笑道。
小鹿妈妈明显松了口气,说:“不是我们不想找甜品店给孩子们,实在是往年找过的,都不接,今年才特意提了点价。”
楚心道:“所以只能做迷你的。”
“那没关系,小孩子一手一个吃着还利索。”小鹿妈妈又问,“对了,这个要用牛奶吧?”
楚心微怔,纳闷怎么会问这么基础的问题。
“是,而且牛奶和淡奶油是主要原料,怎么了?”
“没什么,我也知道离不了牛奶,但还是要问一下,流程。”
“有孩子牛奶过敏?”
“恩,有一个孩子脱敏疗程做晚了,要到十二岁左右才能吃奶制品。”
楚心道:“但是甜品几乎都离不开牛奶。”
“对啊,所以每年活动时,他都不吃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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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婴儿水奶和母乳几乎一样,只有真正吃母乳的孩子才会有过敏的问题,只要幼儿时期早发现早治疗,一般六岁以前就能好了。”
晚饭时,傅安安和楚心聊起这事,觉得那个孩子好可怜,每年都只能看着同学吃点心。
“晚点也不怕,到青春期也能好,之前不吃就行了。”傅安安大咧咧地说。
楚心咬着筷子尖琢磨,问她:“我可以用豆奶做奶油,但成品味道不太对。”
听了这话,傅安安拿出专业精神,点头道:“牛奶含有一种酪蛋白成分,是引起过敏的主要原因,只要没有这种酪蛋白,就不会引起过敏。喝牛奶过敏的,喝酸奶未必过敏,发酵后的奶中酪蛋白成分少。”
“还有什么奶是不含有这种酪蛋白的?”楚心边想边问。
“嗯……羊奶?”
楚心眼一亮:“对啊,我们可以用羊奶做蛋糕。”
“别傻了,现在羊奶产量那么低,能比牛奶贵上一两倍,这点预算怎么够。”
“也是……”楚心泄气。
晚上关店后,楚心没有核算营收,而是计算如何分配这两万星元的预算。
面粉、黄油、糖……淡奶油是最大头的,如果不用它,成本会大大降低,但这样一来,纸杯蛋糕的乐趣就少了一半。
楚心摇摇头,否定了这个主意。
不用巧克力装饰,不撒糖花改为喷糖粉,将蛋糕直径缩小……
她一项项列出可能的方法,但不管怎么算,也没有足够富裕把牛奶换成羊奶。
路长川伸着脖子看,说:“算来算去就赚那么点,干脆送他们算了,我把钱给你。”
楚心头也不抬,伸手将人推开:“赶紧回家,别给我捣乱。”
她的手推在路长川胸口上,这个动作已经超出两人原本的关系,楚心没注意,仍在低头算着。
路长川盯着她侧脸瞧了会儿,索性拉把椅子坐她旁边,单臂往桌子上一支,就那样一眨不眨地瞅着她。
楚心专注在数字上,等又推翻一个方案后,她有些颓丧地垮下腰,叹了口气,这才发觉路长川一直坐在自己身边。
她转头,视线直接撞进他眼中。路长川没动,还是那样看着她。
楚心发现,如果他收起平日那种拽成二五八万的表情,这个人看上去还挺靠谱的。
尤其今天在南阿华纳,突然看到他时,楚心清楚地记得,那一刻她整个人都觉得心安了。
想到这个就想到那把枪。
“我没持枪证,那把枪你还是拿走吧,我收着有点害怕。”
“你留着,过几带你考个证,再登记一下。首都星没你以为的那么安全,以前我就说过你,大晚上不要到处走。”
“那次是下班。”楚心反驳道,又看看表,问,“你怎么还不走?”
“我要看你打算弄到什么时候。”
“想出解决办法就行了。”
“就为了那一个有过敏症的孩子?”路长川很不以为然。
楚心也知道,自己有时候过于钻牛角尖,但她从业多年,手艺就是在一次次钻牛角尖的过程中练出来的。
一个人对自己的工作有多高的要求,往往意味着她能走到多高的位置。
她回道:“如果最后实在没招,只能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但现在还没到最后时刻,总要多想想,万一有办法了呢。”
“谁会在意啊。”路长川不以为然。
“我在意就行了。”楚心回他,“再说,那个孩子也在意。他不能和大家吃一样的东西,心里肯定不好受。我希望我的每一位客人,都能因为吃到我做的点心感到快乐。”
路长川抿唇,看着她在电脑上不停计算,忽然开口。
“也不用全都做羊奶的,反正只要他一个人吃到就行了,那样成本就不高了吧。”
楚心道:“这是最后的方法,我其实希望他能像其它孩子一样,到甜品台,亲手拿起来吃。”
“是不是要求太高了?”她转头,苦着脸问路长川,“有时候我也挺不喜欢我这样的,要求太多。”
“哪里多啊,我不觉得……”路长川嘀咕,又道,“你要求再多,都是自己想办法解决,又没有麻烦别人。”
“但我其实经常想不出办法。”楚心叹道,“比如这个。”
她朝电脑抬抬下巴。
路长川瞅着上面一串串数字,思索片刻,问:“你能接受的,羊奶最低比例是多少?”
楚心输入几个数字。
“不到十分之一……十二分之一吧。”
按现在的预算,要保证利润率,最多只能有十二分之一的蛋糕使用羊奶制作。
路长川手指在桌面轻点,随后慢慢说:“那我们准备十二种花色的纸杯,其中一种花色全部使用羊奶,只告诉那个有过敏症的孩子,让他专挑这种花色的蛋糕。一般人只会挑味道,不会注意到纸杯。”
楚心顿时心中敞亮,腰都坐直了,惊喜地看着路长川。
“好主意啊!”
路长川抿唇,毫不谦虚,得意道:“我是懒得想,我要是认真起来,主意多着呢。”
重要环节打通,楚心心情大好,收拾着东西,说:“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路长川好奇地问:“你事业心就这么重吗?很想赚钱?”
“也不是,一开始是喜欢,然后发现还能用它赚钱,就顺便一起了。”楚心回道,“能用自己喜欢的事赚钱,那种快乐你不会理解的。”
路长川扬眉:“你不要小瞧人,说的好像我连喜欢的事情都没有。”
楚心看他:“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路长川顿了顿,头一次发现自己好像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事,喜欢到愿意为之付出全部心力。
他吭哧半晌,道:“我喜欢打仗啊。”
楚心了然,问:“所以你学这个专业,那你以后会上战场?”
路长川微怔,随后慢吞吞地说:“不会啦,我要回家接我爸的班。”
楚心笑着说:“真让人羡慕。”
路长川没吭声,他怀疑楚心只是恭维他。反倒是自己,真真切切有些羡慕她。
她每天都活得那么充实,和她在一起,总能体会到实实在在的幸福。
再看自己,竟然是个没有人生理想和追求的人,也不知以前的那股自信是从哪来的。
楚心伸长双臂,活动身体,问:“这么晚了,还不走吗?”
路长川“哦”了声,慢吞吞地走到后厨小门外。
楚心送他到门口。
“那我走了。”他转过身对她说。
楚心点点头:“开车小心。”
路长川抿唇,憋了两秒,道:“你也早点休息。”
“知道。”
“那你关门吧,锁好。”
楚心笑笑,手扶上门把。路长川赶紧追了一句:“晚安。”
银色钢制宽门在他面前合上,落锁声音传来。
路长川对着关严的门默默站了会儿。
房内,楚心扭好锁,转身背靠在门上,垂首弯唇,羞涩而愉悦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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