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元宝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
若真是如此,萧世子对长公主仍有情意,那萧世子的心胸,也太宽广了些——曾经被世人誉为萧半朝的萧家在长公主手里一败涂地,一门五侯死的死,伤的伤,如今尚在人间,仅剩一位。
这样的仇怨横在中间,萧世子不对长公主恨之入骨,便是他虚怀若谷了。
更何况,二人之间还有着始乱终弃。
元宝心中疑惑着,便偷偷用余光去看萧御。
萧御与往日没甚么不同,发随风动,飘然出尘,清冷内敛,如无悲无喜的谪仙。
元宝看了好一会儿,除了得出一个长公主的眼光委实好的结论来,剩下再瞧不出甚么。
“长公主可还说甚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似珠玉落地般好听的声音响起,元宝连忙回神,道:“不曾。”
“只是吩咐奴婢将这封信送给世子。”
萧御神色淡淡,没再说甚么,修长手指将信折好,放在自己案上,微微抬起头,月眉星眸如梦境般晃着人的眼。
“烦请转告长公主,信,我收下了。”
萧御道:“府上有长公主喜欢的梨花白,长公主得了空,可来府上一叙。”
萧御的脸委实太好看,不像人间能有的绝色。
看着那张脸,总让人生出无论他说了甚么,自己都会频频点头的冲动。
元宝连连点头,道:“奴婢一定带到。”
到底是大夏第一公子,无数贵女的梦,若他是个女子,只怕也会为着萧世子魂牵梦萦。
自己好事被萧御撞破后,李姝便没了继续秋猎的心思,在行宫略住几日后,便返回长乐宫。
元宝回到长乐宫,将萧御的话带给李姝。
“梨花白?”
李姝挑了挑眉,眼底闪过一丝玩味,道:“难得他还记得本宫喜欢这个酒。”
王负剑双手环胸立在李姝身边,听到李姝说起梨花白,耳朵动了动,敷着红绸的眼睛无意识地看向李姝的方向。
李姝笑了笑,道:“去,告诉他,三日后,本宫在曲江梨园等他。”
“让他多给本宫备些酒,要上好的酒,上好的梨花白。”
元宝连忙应下。
李姝又道:“本宫与萧御同游曲江的事情,本宫要让长安城的每一个人都知晓。”
她回长乐宫后,一直在忙着处理政务,险些将季青临抛在脑后,而今她要赴萧御的宴,自然要通知季青临。
——她与萧御的仇怨太深,委实难以化解,况萧御城府极深,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拿下的人。
季青临便不同了,心思简单,干净直率,待她占满了季青临的心,再去撩拨萧御不迟。
萧御一连坏了她几次好事,又从她手里拿走了丞相之位,她从他身上借一下东风,想来大度如他,应该不会介怀。
李姝心中这般想着,又对元宝道:“对了,顺便再查一下颍水许家,从许家里挑个敦厚之人补上御史大夫的位置。”
世家之患非一日所能化解,对付世家最好的办法,是以世家而攻世家。
颍水许家便不错,家风清正,忠于君王,并非只知晓争权夺势的世家。
元宝一一记下。
王负剑知她又要算计季青临,心中鄙夷,冷笑一声。
李姝准备去萧府赴宴的消息很快传遍长安城的每一个角落。
上至三公九卿,下至市井百姓,无不好奇着李姝与萧御此次见面究竟会谈论甚么。
季青临也不例外。
季青临心不在焉在院子里打着拳,脑海里李姝将他认作萧御的场景挥之不去。
欢喜的眸,虚弱的音,不设防的缱绻温柔,那是他从不曾见过的李姝,只在萧御面前才会有的李姝。
季青临眸光暗了暗。
“青临。”
许宗远的声音自院门处传过来,季青临收了拳,从冬安手里拿过帕子,随手擦着汗,道:“何事?”
“你忘了?”
许宗远看了看季青临,好脾气提醒道:“你上次没给我猎到皮子,说今日在明月楼设下酒宴向我赔罪。我在明月楼等了你许久,总不见你过来,便来府上寻你。”
“哦,对不住,最近事情有点多,确实忘了。”
季青临漫不经心道:“我去换件衣服,换完衣服就过去。”
许宗远颔首,道:“快去快回。”
季青临浑身懒懒的,全没往日的意气风发,冬安前来奉茶,许宗远便问冬安:“你家郎君怎么了?最近一直心神不定的?”
冬安看了一眼窗户处,季青临还要一会儿才出来,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听大郎君说,小郎君与喜欢的姑娘生气了。”
“咳咳——”
许宗远险些被茶水呛死,失手打翻茶。
冬安手忙脚乱给许宗远擦拭被茶水洒上的衣服。
许宗远顺气之后按住冬安的手,急忙道:“先别忙,我且问你,青临喜欢的是哪家姑娘?那位姑娘可曾婚配?与青临现在是何关系?”
“这我哪知道啊?”
冬安大吐苦水,道:“我只知道,郎君自去了行宫,便一直心神不定的。”
“去行宫之后发生的事情?”
许宗远斟酌片刻,想起季青临总有意无意地说起李姝,又与李姝孤男寡女在山洞里待了半夜被萧御带回来的事情,心头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青临这几日说起最多的人的名字是谁?”
许宗远有点慌,双手捧着茶杯,又问。
冬安想了好一会儿,道:“好像是长公主。”
砰!
这下许宗远手里的茶杯彻底碎了。
季青临换好衣服从房间走出来,看到许宗远打碎杯子,有些不悦。
“青青青临!”
想起季青临的心动对象是长公主,许宗远一阵哆嗦,话都说不利索。
季青临挑了挑眉,道:“杯子不贵,你赔得起。”
“不是!”
许宗远心乱如麻,好一会儿,才压下心头纷扰情绪,将季青临拉到一旁,看着他英气眼睛,问道:“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季青临星眸微沉,道:“没有。”
“别装了,你骗了不了我。”
许宗远有些崩溃,道:“但是你怎么能喜欢她?”
“谁?”
季青临斜睥着许宗远。
许宗远道:“还能是谁,长公主啊。”
季青临沉默了。
许宗远更加坚信自己心中的想法。
“我应该早就发现的,你平日里极少打听旁人的事情,偏在秋猎时追着问长公主的事情,还从刺客手里救下了长公主,甚至还——”
说到这,许宗远像是被人踩到了尾巴,声音扎然而止,他看了又看面前沉默着的季青临,惊悚问道:“你不会与长公主那个了吧!!!”
“想甚么呢?”
季青临一巴掌拍在许宗远后脑勺上,直将许宗远打了个趔趄,兴致缺缺道:“我不喜欢她。”
喜欢也没用,她心心念念的全是萧御。
纵然萧御始乱终弃,纵然萧御三番五次与她为难,她仍喜欢着他,甚至还受萧御的邀请,与萧御同游曲江。
“还说不喜欢她,你看看你现在的表情。”
许宗远堪堪站稳,拆穿季青临的谎言。
季青临没有接他的话,而是道:“还去不去明月楼?”
“去,为什么不去?”
季青临不愿谈起李姝,许宗远不好多问,说道:“好不容易你请客,今日我要不醉不归。”
长公主与季家水火不容多年,二人的感情从开始就是一个大悲剧,季青临如今这个模样,想来也是因为两人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
他继续追问下去反而没甚么意思,倒不如陪他去买醉。
男人嘛,没有甚么是一顿酒解决不了的。
如果解决不了,那就两顿。
许宗远与季青临来到明月楼,美味佳肴摆在食案上,侍从殷勤送来美酒。
季青临手捏着酒盏,一饮而尽,而后再倒一盏。
饶是许宗远做了心理准备,但看他这般喝酒,不免还是有些意外,劝说道:“慢点喝。”
季青临点头,一边与许宗远说着话,一边饮着酒。
酒水入肚,让他原本纷乱的情绪更加乱糟糟。
他脑海里一会儿是李姝整个人缩在阴影里的画面,一会儿是李姝眼睛清澈唤他逸之,一会儿又是在山洞时李姝看到萧御到来时一闪而过的欣喜与绝望。
纷纷扰扰的情绪涌上心头,季青临闭了闭眼。
楼下传来公主出行,卫士开道的声音。
季青临睁开眼,向楼下看去。
李姝素来张扬,衣食住行极尽奢华,而近日却一反常态,素雅的鸾轿,飘逸的纱幔,甚至就连随同的宫女内侍,衣着也是分外雅致的,丝毫不见她往日的奢靡。
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了那位有谪仙之称的萧御特意做出的改变。
季青临眸色沉了沉。
“宗远,”
季青临放下酒盏,眸色深沉,道:“今日是不是你叔父在曲江当值?”
“是我叔父。”
许宗远看着一脸冷意的季青临,心头突然生出一种不好预感,问道:“你想做甚么?”
季青临手指拂过腰间佩剑,头也不抬,冷笑道:“做甚么?”
“砸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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