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楼, 古往今来穿越女的打卡地, 阿染觉得, 虽然自己不是单纯的穿越女,怎么说也算任务者了。青楼都没来过, 太不像话了。
况且这逛久了总想找找地方歇歇脚,此地的姑娘们最是知情识趣,歌舞琴曲, 软语娇娇, 和那什么茶馆比起来,就是路边黑旅馆和五星级大酒店的比较。
这边的老鸨见进来的几位公子英俊不凡,一看就是肥羊, 喜的心花怒放, 连忙招呼姑娘们来服侍客人,一面道:“公子们是要雅致的、活泼的还是艳丽的?我这春风楼里应有尽有。”
阿染大马金刀坐在那儿,还真像位大爷,至少这老鸨就被这姿态唬住,以为自己的经验出了差错, 人就是位俏公子呢。
谁家姑娘不仅逛青楼还跟个男人似的,行走大步流星, 坐卧随意,大马金刀?这要是个姑娘简直就是破三观。
阿染摇着折扇, 心想男人的生活可真是惬意,点点头大爷似地问:“你们这儿是京城最有名的青楼?”
老鸨道:“可不是吗?您走出去一打听,谁人不知道春风楼啊。春风楼的姑娘一走出去, 个个都是别家的头牌,知情识趣,解语温柔,琴棋书画……那是样样精通。”
她说到此处,掩嘴而笑:“您要是还不过瘾,想要一刻春宵,卖身的姑娘也是有的,样貌个个拔尖儿,包您满意。自然,公子生的这样俊俏,若公子愿意,奴家这里,可以免费。”
说罢,抛了个媚眼儿。要说这京城里的老鸨,和小地方是不一样的,年龄虽大,风韵犹存,不仅能说会道,长袖善舞,还最解郎君的心思,又是年轻姑娘无法比及的。
春风楼里,老鸨的行情都比普通姑娘好,只是平日里没那个想法下海,遇到合心意的或是旧年的老相好,则又不同了。
恰巧一公子翩跹而来,白/粉敷面,手持撒扇,听闻此言连忙将阿染拉到一边,道:“小兄弟,你今日可走了大运了,苏姐姐年轻时可是远近闻名的美人。如今金盆洗手,做了春风楼的妈妈,除却一些旧日恩客都不接别的客人了。”
他声音压低:“她曾自作一舞,艳惊四座,听闻先帝都曾慕名而来,观赏之后欲迎她进宫做娘娘。可惜现下却不再起舞。”
说着叹了口气。
“美人一舞倾城,若是能让她再舞一次,真是死了也不可惜了。”
他这一番话,自以为小声,那两个却听的清清楚楚。一时间两个人身上嗖嗖冒冷气。
苏丽娘不由觉得膀子上凉飕飕的,正要插科打诨糊弄过去,那俊俏公子却饶有兴致地道:“先前是我态度不对,没曾想苏姐姐如此有才情,要不咱们关门一舞?”
她好奇得很。诸家之舞,各有所长,她自己跳过的舞不少,见识的也是不知凡几,对于这自作的舞蹈不由心向往之。如此看来,苏丽娘称得上是舞蹈大家。
阿染这时候也不大爷了,还亲自去执了那苏丽娘的手。苏丽娘只觉这公子的手好生舒服,温凉可人,真真是琉璃一般的人。
她不由心思恍惚了一番。
阿染道:“这样的才华怎么就不用了?埋没人前多不好。姑娘家就要展现自己一番,丽娘觉得如何?”
苏丽娘还未说话,这公子又道:“莫要觉得人前舞蹈是娼妓所为。那些贵女千金不也一样要习舞学琴,又与你有什么不同?自以为高人一等,实则心胸狭窄,嫉恨你舞姿曼妙,让他们拍马难及。你能自创如此惊艳世人的舞曲,当是真心热爱,我私下猜测是旁人说了什么,致使你从此再也不肯在人前舞蹈,而将那般才华搁置。可你为何要因他人的眼光或言论委屈不前后人提起,谁会记得那些资质平庸的小人?却会记得一代大家在舞曲上的卓越成就。”
男子踩着女子便罢了,这女子间也因为争宠踩压排挤,竟将自己放在了泥地里。岂非自甘下贱?
却说苏丽娘听闻此言也是眼中含泪,她身处烟花之地,却爱舞成痴,从前妈妈在的时候也鼓励她习舞编舞,每被他人艳羡说风凉话,她也未曾改变。
双十年华之际,桃花灼灼,那年春风绵邈,公子无双,她落入情网,不可自拔,一心只想做他的妾。两人恩爱燕好,也曾山盟海誓,自以为情投意合。如此为他蹉跎三年,拒帝恩,藏金屋,始终没等到他一顶小轿抬入府中,却等来了他正室的奚落羞辱。
“只有妓子才时时在人前舞蹈,闲时玩物,也敢肖想妾侍之位?”
那公子早有家规,不许纳妾,从前的承诺不过是镜花水月。她若有几分骨气便罢了,一心在那公子身上,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若不是确实姿色过人,怕是早已被公子抛弃。
这样零零总总从高贵夫人辱骂的言语中得来的消息,让苏丽娘不堪受辱,从此丢掉了那身风骨,真正做了楼里卖笑的姑娘。那公子来闹过几次,被她新的恩客痛打一顿丢出楼里。
只是这心,伤了就是伤了,那“只有妓子才时时在人前舞蹈”的言语也使她每每拿起舞衣,便觉无法忍受。
眼瞧着阿染还要为她擦泪,好生安慰苏丽娘一番,诚王率先忍不住了。
他将阿染扯过来,看着每次出现都没有好事的蒋勉之道:“你真是好大的胆子。你……”
却是说不出话,总不可能暴露贵妃不但出宫还跟着自己逛夜市这种事吧?
蒋勉之先前还在惊奇阿染说的这一番话,见那苏丽娘落泪,不由也想吟诗一首。古今多少负心人,哀哉,哀哉。
这会儿诚王疾言厉色,他这才发现这里站了一位王爷,连忙拱手:“王爷,未曾想您也来春风楼?”
这位王爷不是最洁身自好?想必也是体会到了姑娘家的好处。成日里与硬邦邦不解风情的男子混在一起有甚意思?
思及此,蒋勉之道:“王爷想必对京城的姑娘们不熟,我就为你引荐一番。”
他沉吟一会儿,敲着手里的折扇道:“这环采阁的璇玑姑娘,舞的一手好剑,又是身娇体柔,又是英气泠然,想必正适合王爷你。”
赵诚的面色愈发难看,那青衣公子听了却倏然一笑:“原来是诚王,失敬失敬。染染,怎么能和王爷拉拉扯扯,污糟了王爷断袖的名声。”
他说罢,仿佛是无意的,随意扯了扯她的袖子,阿染成功挣脱开来。
神助攻申潜,阿染对他好感几何式增长。
这边蒋勉之看着阿染莫名觉得有点眼熟,脑海里翻了翻,没有这号人物,但看着就是同道中人,而且这俏模样实在让人想认识一番,看着竟比那些姑娘还好看几分。
他道:“敢问兄台姓名?也好结识一番,来日煮酒品诗,赏美观花。”
阿染摇着扇子:“萍水相逢,不必留名。古语云,君子之交淡如水。”
系统刚从休眠中醒来没多久,听到这话,暗戳戳吐槽宿主又在装,分明是懒得想名字,又担心太像的名字被人认出来。
蒋勉之却是心生好感:“说的是,若是有缘,来日必定再次相逢。”
阿染没忘了苏丽娘的事,原本是进青楼歇脚的,意外之喜,怎么都得看到。
她道:“丽娘以为如何?”
文绉绉的,刻意模仿了古人说话。只因大多数姑娘家喜欢文雅的男子,投其所好嘛。
苏丽娘道:“妾只想为公子一人起舞。”
诚王道:“不行。你怎么能跟烟花之地的女子待在一起?”这要被带坏了怎么办?
申潜这次也开口了:“好舞姿自然要众人观赏,苏姑娘不必羞怯。”
苏丽娘道:“这……”
阿染瞪了两个人一眼:“什么叫烟花之地的女子?青楼怎么了?青楼里的姑娘就不是人吗?”
“苏姐姐这么多年没起舞,难免舞技有所生疏,你只管自己的意愿。”她转向苏丽娘,“不必理会他们。”
申潜阴恻恻地盯了苏丽娘一眼,这老鸨都徐老半娘了,还不安分,什么叫“只想为公子一人起舞”?
苏丽娘正要答应,感觉一股寒意爬上脊背,一种从灵魂中升起的战栗感席卷而来。
她勉强笑道:“公子想看,奴家自去准备,便在梅花雪吧,那处宽敞,几位公子都可观赏。”
随后几人进了梅花雪。
苏丽娘编的舞,名曰盘鼓舞,放置盘子和鼓在地上,女子起舞时脚尖轻踏,或飞舞长袖,或踩鼓下腰,或按鼓倒立,或身俯鼓面,清脆的瓷盘之声,混着鼓声,美妙之极。舞蹈间身姿灵秀,展现出女子活泼跳跃之美,与当今只显柔媚的舞蹈区分开来,可谓一大创举。
阿染将折扇倒过来,以木头那一端敲击华贵的檀香木,为她的舞又伴了一重乐曲,节奏渐渐激昂,苏丽娘终究是许久未练,额角浸出汗珠,动作便有些跟不上。
阿染见此慢慢地缓下来。苏丽娘舒了一口气,跳完最后一个动作。
“真的很好。”她说。
苏丽娘却俯身深深看了她一眼,道:“多谢公子指点。”
当年一舞动帝心,虽然因为个男子一度搁置了舞曲,她心里却未尝不傲气,以为自己的舞登峰造极。如今才发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女子只看几眼便引向了另一重心境,生生让这舞曲表达的意味上了一个台阶。
如此格局和胸怀,让人羞惭。从前的心伤也变的无足轻重。
她再拜了一拜。
阿染笑道:“我什么都没做,不过是你自己心思通透。从今以后的路,应当不要为过去束缚。这舞啊,也不要拘囿于那一人一盘鼓为好。”
此话像是打机锋,苏丽娘却笑道:“说的是。”
为一人起舞,和为自己起舞,独舞还是众舞,好好编排一番,效果截然不同,正如她苏丽娘的一生,不应该如此藉藉无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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