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详细的情形, 承乾帝已经从太子处听过了。
但这并不妨碍他听到章御史再提起时,怒火中烧, 审视徐言昭有无悔改之心。
辩解的话,徐言昭思量了一箩筐。
他心想陛下震怒不过两件事, 一件是府中失火他没有及时处理,另一件是三弟徐言明纵火的事。
失火没有处理, 那是因为他中了风寒之症, 起不来身。
三弟徐言明纵火那也是无心之举,“吃醉了酒”的人, 做些什么自己也不知道。
当然,心里这么想,面上却还要十二万分的羞愧和自责。
羞愧身体不好, 自责没有管教好家人。
长篇大论的说完了,徐言昭儒雅的面容上,还很哀凄的挤出两滴泪来。
在这个年代, 男儿有泪不轻弹,但在父母或者君王面前掉了泪,那真是很情深义重的代表。
更不要说徐言昭在嘴皮子方面, 很有几分功夫。
否则这许多年来,也不会将康宁长公主哄的事事都顺他意。
萧彧作为储君, 是站在众文武官员前头的。
他都懒得看徐言昭那张虚伪的面容。
只听这人满口自己如何始料未及,如何拖着病体,却完全忘记了小表妹深更半夜救火的辛苦,也不曾提徐言明鞭挞过奔雷。
是有意轻拿轻放, 还是完全忘记了?
前者是欺君之罪,后者却是为父不慈。
不论哪一样,都令人鄙夷。
事实上,徐言昭并没有忘记。
但却觉得不值一提。
嫡女一个快及笄的大姑娘家,大半夜的在前院跑,是很值得夸赞的事吗?
再说奔雷,太子送的不假,但康宁长公主所用的皇家器物,他教训女儿的时候不是没摔碎过,潜意识便觉得没什么稀奇。
朝臣们看得徐言昭泪洒当朝,便不由对他生出了几分同情。
主要是御史言论自由,章御史更是咬住一样东西死不松口,固执的让人头疼,比较起来大家伙还是更同情徐言昭。
臣子们同情徐言昭,承乾帝可就横眉怒目了。
做舅舅的和萧彧这个做表兄的,在涉及到自家外甥女(小表妹)的时候,关注点十分一致。
就是整个徐府都烧着了又怎么样?
你徐言昭自己睡大觉,让朕的宝贝外甥女忙里忙外,还纵容旁人鞭挞她的爱宠。
这是如今显露出来的。
平日里不知道的呢?
于是,徐言昭想象中的,上座帝王对自己的抚慰与轻拿轻放并没有发生。
他听到承乾帝怒火中烧的一句:“混账东西!”已然魂不附体,原是躬身回禀,这下扑通便趴跪在地了。
不要欺负老实人,毕竟老实人发起火来挺骇人的。
这话放在承乾帝身上也能用一用,宽和有度的帝王一朝暴怒,满殿臣子都扑刷刷跪了:“陛下息怒。”
至于怎么个息怒法?
徐言昭自己的锅,自己背去吧,他们可是万万不敢求情的。
承乾帝对徐言昭的感情十分复杂,当然偏坏的一方面居多。
他比康宁长公主大十岁,看着妹妹长大,先帝那般模样,他说是兄长其实和父亲差不了多少。
能在偏心贵妃及其子女的先帝手里,还将康宁长公主养的天真娇贵,可想而知付出了多大的心血。
可是这么一颗宝贝蛋,偏身被徐言昭拐走了。
承乾帝每每想起自己点了徐言昭为探花郎,心里的后悔劲就别提了。
后来眼见妹妹不如以前灵气,眉宇间也有愁绪,他心疼的恨不能将徐府一家子全撵到不见天日的地方去。
可惜妹妹不让,觉得夫君挺好的,承乾帝便只得顺着她。
便是徐府那个什么妾氏,他原本是想赐死的,可也是妹妹拦着他,差点闹到兄妹决裂。
往事不堪回首。
反正承乾帝和亲妹子之间起的冲突,他按捺不表,其实都记在徐言昭头上。
现在可好,妹妹陪太后去行宫了。
正是收拾徐言昭的好时候。
承乾帝怒气盈满胸腔,但并不啰嗦,只简明扼要徐言昭治家不严,为臣不忠。
治家不严是以府中杂事频出,任由家眷损毁储君御赐之物,以小见大,对君主便少了恭敬忠诚之心。
这罪名可大。
徐言昭汗如雨下,想要辩解,急的脸都白了。
可承乾帝却懒得听他废话:“行了,少耍嘴皮子吧,看在康宁长公主面上,朕不会重惩你,且先归家面壁一月,既然身体不好,侍郎位便不适合,礼部员外郎不是正空着,你先补上吧。”
侍郎是正三品,礼部员外郎却只有五品,降了不止一级。
满堂鸦雀无声,徐言昭只觉眩晕袭来,狠命掐着手心让自己不要晕过去。
晕过去便是君前失仪,又是一桩罪过。
江宁伯在户部挂着一个闲职,看徐言昭脊背颤抖鬓角也湿漉漉,又是同情又心说真是自找的。
他和自家夫人闲话时,曾一致认为徐言昭是个有福之人,有康宁长公主在一日,荣华富贵是少不了的,偏生徐家竟处处给长公主找不痛快。
现在好了。
本以为陛下是不知,却原来是攒着呢。
君威难测啊!
若他家有幸迎娶了嘉宁县主,可得好生约束家人,当菩萨供起来都行。
看太子殿下对嘉宁县主的维护,将来嘉宁县主的恩宠,未必低于陛下对康宁长公主的。
承乾帝处置完了徐言昭,犹自不解气。
徐言明他有些印象,前段时间不是还因为康宁财物失窃的事进过大牢。
好嘛,这么一看,以前的事也有些猫腻。
他大手一挥,如此不知体统之人,以藐视君王之罪,流放三千里,为期三年。
徐言昭已经听的麻木了。
他一面心疼三弟要受苦,一面又有些诡异的快意,活该,要不是徐言明惹是生非,他何至于官位一降再降。
让徐言昭吃惊的是,萧彧出列为徐言明求了情。
他只说小表妹纯善且孝顺,曾私下向他为三叔徐言明求情,三千里流放路途太远,不如改成一千五百里,也好全了小表妹一片好心。
其实三千里外是不毛之地,一千五百里也没好到哪里去。
可这情一求,百官乃至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嘉宁县主比起她那花眠柳宿又小心眼的三叔,真是个以德报怨的好姑娘。
承乾帝也想到了这一层,便顺带允了。
徐婉宁当然没有求情,名声而已,她无所谓。
萧彧却不然,他心思深沉而周全,既有了护小表妹周全的心,便要做到尽善尽美,是以才有此举动。
十日后,
徐婉宁从宫中回府,这一日正是三叔徐言明流放出京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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