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柏年打电话时其实人在家里,他本来想回来烧掉协议书, 但挣扎之下, 还是想问问她是怎么想的, 却不料没聊两句任臻就有点要吵架的架势。
听到她提起离婚协议书,时柏年下颌紧绷,因为左拳因为握的太用力, 手背上的青筋狠狠暴起, 有些骇人。
“我这些天没回家,不知道。”时柏年的语气有些涩, 僵硬。
“没回家那你住在哪里”任臻张了张嘴巴, 失声。
“单位宿舍。
任臻咬住下唇, 原来他还没有看到。
她下意识抬头看了眼窗外黑漆漆的天,远处天与山衔接的地方有光闪过, 几秒后,轰隆轰隆的雷声劈下, 响的吓人, 没过多久,密如珠的雨丝淅淅沥沥落下, 隐隐有加大的趋势。
这时候如果要回去, 不知道有没有车会载她。
任臻有种想要回家销毁掉那份离婚协议书的冲动, 她后悔了, 真的。
心里想着, 她人已经站起来了, “那你什么时候回去”她要确定他到底什么时候回去。
两个人考虑的角度不同, 任臻这话自以为无缝,传到时柏年耳中,就有了催促之意。
时柏年以为任臻恨不得他立即回家看到那份协议书,他胸口起伏,咬牙切齿的心情让他怒急攻心,冷冷回以六个字“不想回行不行”
“你”任臻一噎,没想到他会呛自己,态度还这样冷硬,她张口要说什么,时柏年那边直接挂了电话,没给她留一点机会。
任臻怔怔看着手机屏幕变暗,直到黑屏,她都没搞懂时柏年撂她电话的原因,以前从没有受到过这种待遇的任臻越想越气,她气的从床上上跳起来,在客厅中央走来走去。
她感觉自己的头顶都在冒火冒烟,时柏年的态度,就像这一段婚姻都是自己一厢情愿一拳打在棉花上,没有半点回响,这样不公平的感情羁绊,让她羞恼,让她生气,气他不闻不问,也气自己没本事让他专注。
他为什么态度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爷爷告诉他了
可听他的态度不像是知道了她要离婚的事。
难道是因为去了一趟海市
后者可能让任臻头脑一热,抓起茶几上的矿泉水瓶砸在了门上,王八蛋时柏年
终于,她冷静了下来,还是很不甘心,打算打电话过去问个明白,谁知这人似乎早知道她要打回去,直接关机了。
“靠”任臻很少爆粗,如果爆了,那肯定是气到不行。
孟晚潇看着她,轻叹了口气,拉住窗帘走过来捡起地上的矿泉水瓶,“不想离婚就不要折磨自己了,有什么等你回去摊开讲清楚就好了。”
任臻垂下眼睫,感叹“我怎么感觉自己跟孙子似得,没什么骨气了。”
明明今晚伤心失恋的人是娇娇,可任臻似乎比她更悲伤,拨了好几通过去,对面都是关机状态,她悄悄低下头,尽量压住情绪,努力不要让自己掉眼泪。
时柏年把离婚协议书放进抽屉,他不看一眼,下楼离开了家,她不解释清楚原因,他是不会发现它的,
他情绪很低落,趁着雨还没下下来,去买了些酒和小食,敲开了段竹的家门。
段竹今天比较闲,这个点还在家里举铁锻炼,听见敲门声就去开门,看到是他,也着实意外。
“稀客啊。”他让开身体,“快请进。”
时柏年拎着袋子走进去,看见满地的键盘帽,他回头看了眼段竹。
段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拿了扫把把地上的垃圾都扫起来倒进垃圾桶里,“下午那谁来了,跟她吵了一架。”
时柏年皱了眉毛,“你跟她不是分手很久了,怎么还在联系。”
“不是。”段竹摇头,“我买这房子的时候房产证上加了她的名字,共同财产她需要还房贷,她来过办过户公证。”
“然后你就把她带家里了”
“是她要跟我叙旧。”段竹找了起瓶器把所有酒都打开,拿了两只酒杯走过来,“她说跟她男朋友见了家长,会尽快结婚。”
段竹晃了晃酒杯,一口灌下,“有钱就是好啊,能解决我奋斗十年还得不到的东西。”
时柏年不接话,只闷闷喝酒。
段竹知道他头上的伤没好,看着他喝了一杯就按住杯口没让再喝,“你呢,怎么舍得来我这儿了”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
“呵。”段竹笑起来的时候肩膀一抬一缩,“果然是因为女人。”
段竹不让他喝酒,时柏年也不愿说了,从茶几上抓起一盒烟,从里面取出一只,用打火机点燃,幽暗的蓝色火焰让他深邃的五官忽明忽暗,轻薄的烟雾在眼前缭绕,细长的香烟慢慢在他指尖燃着。
他突然想起刚才电话里听到的雷声,问段竹“最近是不是有大暴雨”
段竹嗯了声,从冰箱里给他拿瓶水,“这周末沿河谷山脉附近有暴雨,不过隔着艾比山应该到不了市里。”
时柏年心不在焉,抓了几粒花生米,“这周末你有计划吗上山摘柚子去。”
段竹抬头,看着他一脸你没事吧的表情,“周末有雨啊,何况艾比山上也没柚子,全是树,能吃的也就蘑菇吧。”
“哦。”时柏年没什么反应,旋开矿泉水盖子,喝了一口,冰凉的水入喉,他的心也仿佛跟着凉了一半。
任臻昨天晚上凌晨四点多才睡,睡了不到两个小时,被睡在身旁的孟晚潇伸手推了推她的肩膀,“任臻,起床了,我听着走廊里有动静。”
任臻眼皮很沉,她唔一声,揉了揉眼睛,慢慢从床上爬起来。
她下床拉开厚重的双层窗帘,昨晚西江下了一夜的雨,所幸在天亮之前厚重的云雾消散,天公作美,没有耽误今天的拍摄进度。
任臻洗漱完从洗手间出来,“娇娇,你今天要回市里吗”
孟晚潇躺在床上看着她穿衣服,“本来安排了挺多事,现在没事了,我就在山上陪你几天吧,正好趁着风景好散散心。”
任臻听她留在这里,心里瞬间有了安全感和依靠,很开心,“那你等我回来哈,下午带你去转转,我这几天留意了一下,的确有不少好玩的地方。”
“楼下有早餐铺,你一会起来自己去吃啊,我来不及了。”跟孟晚潇道完别从房间出来,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拿她的影雕工具包。
她刷卡进去,梁艺璇不在房间里,估计已经下楼了,任臻加快速度,拿了包也快速下去。
接他们去大礼堂的车停在宾馆门前,拍摄组副导演看到任臻,目光穿过她的肩膀望向身后,“梁艺璇呢”
任臻愣了愣,“她没下来吗”
副导演打开身后的车门,朝里面看了一眼,确定梁艺璇不在,拿起手机问前面先走的那辆车的副导演“梁艺璇在你们车上吗”
“没有啊。”
任臻听到梁艺璇不见了,自己也不确定刚刚她在没在房间,她把包递给跟组的小助理,“导演你先等等,我再上楼看看。”
两分钟后,任臻急匆匆下楼,出来看见刘助理正在跟副导演窃窃私语,看见她来,立即分开。
任臻说“导演,梁艺璇的确不在上面,我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导演“你们一个房间,你起床后不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任臻解释“我昨晚没在2202睡,住在了我朋友房间。”
导演闻言,又拨了一遍梁艺璇的电话,“无法接通。”他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怎么回事,她不知道我们拍摄进度很赶吗一点集体意识都没有”
接着大家分头在宾馆附近的早餐店和商店都找了一遍,无果。
刘助理“导演,有件事我必须要说,昨天下午梁艺璇跟一个陌生女人吵架了,我猜她估计心情不好,很有可能已经下山了。”
任臻愣了愣,知道她说的陌生女人是孟晚潇。
头顶一群黑色的乌鸦哇哇掠过,集体飞往山上的丛林伸出,任臻悄悄按住跳跃的眼皮,早上见乌鸦不是什么好事,不知道为什么,她眼皮跳的不安分,隐隐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接下来一天里,梁艺璇就真的没有再出现过,副导演对她因为私事一声不响中途退出拍摄的行为很不满,临时找了另一位曾经参加过影雕传承人角逐的选手来顶替。
因为周末山区这边有暴雨,导演组决定西江这一部分非遗的纪录片将在五天后,也就是周六下午拍摄结束,所以近期工作量比较大,拍摄内容又是围绕着正能量宣传为指导思想,主题很宏大,节目内容也比较丰富,需要她们参与民俗活动,表演影雕艺术,带传统知识理论和实操下乡下学校,以传播影雕文化为主要目的。
导演的拍摄计划很完美,可天气却偏偏不随人愿,原本周天要下的雨竟提前了一天,周六一大早,远处艾比湖上起了一层晨雾,像轻薄的纱笼,没过多久,淅淅沥沥的蒙蒙细雨变成硬币大小的雨珠,飞溅而下,接连不断的雨珠像一盘没有感情的落珠,无情地拍打着湖面,打下一圈一圈的涟漪,狂风吹的窗户呜呜震响,屋外驰风骋雨,仿佛银河倒泻。
今天的拍摄全是室外,可这雨来势汹汹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统筹没办法只好收回通告单宣布停工,工作人员暂时都被安顿在宾馆里休息。
不过相比导演着急,剧组的工作人员听到等候天晴才开工的消息都是比较雀跃的,大家窝在宾馆里睡觉休息,最近大家都累坏了。
任臻扑在床上,抱着被子滚了一圈,“终于可以休息了,真的好累,钱不好赚啊。”
孟晚潇来的时候没带换洗衣服,这几天穿的都是任臻的,她把晾干的衣服收起来放在行李箱里,“你睡吧,一会想吃点什么告诉我下楼给你买,这才几天,我看你都瘦了。”
任臻唔了一声,没吱声。
孟晚潇推了推她的肩膀,任臻一动不动,连话都来不及说,沉沉睡着了。
孟晚潇看了她一眼,从衣柜里拿了一件任臻的外套穿在身上,拿伞离开了房间。
这场滂沱大雨一直持续到下午也没有见停歇的意思,任臻一觉醒来没看见孟晚潇,刚准备给她打电话,这人拎着一个透明塑料袋推门进来,看到她,“诶你醒了,我刚看你睡得香,怎么叫都叫不醒。”
任臻坐在床上看她浑身湿透,皱了皱眉毛,“你干嘛去了”
“买饭,今天好几家饭馆都没有开门,我去的有点远了。”
任臻从洗手间里拿了吹风筒给她吹头发,“快吹吹,别一会感冒了。”
绿意朦胧的艾比山下有一处村落,大雨上山上的烟雾变得更叫缭绕,迷迷蒙蒙一片,像人间仙境。
艾蒿村老张家。
一位老人推了推身旁的老伴,“雨停没多久这又开始下了,儿子跟媳妇上山采蘑菇去了,这个点还没回来,要不你去看看”
老头应一声站起来,老太太给他拿了一把油纸伞,“山上路滑,你小心点。”
老头穿上雨靴和雨衣,拿着登山手杖上了山。
山上细雨连绵,上了小路才发现前方的路径被从山顶从刷下来携带的大量泥沙及石块堵死,这里今天应该是发生了不小的泥石流和山体滑坡。
老头看到这情形也有些急了,快速绕路上山,叫自己儿子的名字。
可这雨越下越大,雨幕让眼前的视线模糊迷蒙,老头踩在一块石板上,上面的青苔湿滑,他脚下一空,整个人直直朝着山下滚落下去。
所幸山间杂草郁郁葱葱,老人没滚几圈就停在了一处草窝里。
老人挣扎着爬起来,身体颤颤巍巍,他顺手扶了一把手边的木桩,掌心传来的软烂的触感让他诧异回头,以为自己抓到大菌菇,他回头,等待定晴一看,眼前的一幕差点没把他吓出魂。
时柏年下班前接到奶奶的电话,说是爷爷心情不好,让他回家一趟。
今天不用加班,时柏年应的很快,给两位老人买了东西,冒雨往家里开。
车子就快到奶奶家了,手机响,来电显示是局里的电话,平时这个点正常单位不会打来电话,一旦打来,就一定是有案件要出现场。
接起电话,果然是小王。
“年科长,我们接到报警,有人在西江镇发现了一具女尸,西江分局那边的路听说被泥石流压了,张局让我们先赶过去看看情况。”
“西江”时柏年一脚刹车下去,车子猛地停在路中央,他预想到了一种情况,又觉得必不可能,“知道是谁吗”
“什么”王英俊没听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年科长,你记着带雨衣,艾比山上不比市区,那边下着大暴雨,开车也小心些,会一道山体滑坡泥石流。”
“知道了,马上来。”
时柏年发动车子,方向盘一打从郊外半山腰上的盘山公路下来,他目视前方,心里惴惴不安,给任臻拨去电话,却无法接通。
时柏年甩开耳机,把油门轰到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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