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小说:[忘羡]意难平 作者:一坛清雪
    今天的天道清算罕见地停了一日,虽然知道该清算的终究还是逃不了,但是连续这么多日提心吊胆,精神紧绷的仙门百家还是大松了一口气,有些人安安静静地窝在自己府中,更多的人东奔西走联系旧友,对这些天的所见所闻大加评论,街头巷尾都是高谈阔论,尤其是凡人,再无半点儿昔日对待这些“仙人”的尊敬。

    云深不知处今日难得有些热闹,蓝忘机刚刚夜猎回来走进山门就看到了等在门前的蓝景仪。

    看到提着避尘缓步而来的蓝忘机,蓝景仪眼睛一亮快步上前行礼,“含光君,青恒仙长今日到访我云深不知处,先生请您回转之后尽快前去前厅一见。”

    蓝忘机停步听着蓝景仪说完才点点头示意,并没有多问。

    蓝景仪亦步亦趋地跟在蓝忘机身后往云深不知处内走,一双眼睛亮亮的就没有离开过蓝忘机的发冠。

    蓝忘机的头上用的是他一贯用得玉冠,长长的青丝被梳拢得整整齐齐固定着,越发显得他仙姿缥缈,但这不是吸引蓝景仪的原因,吸引他目光的是此刻窝在蓝忘机发冠中的那颗金光灿灿的金丹。

    那日问心路上,天道和后世之人将江晚吟此人的半生所为扒得干干净净地曝于世人的目光之下,当真是比那茶馆中说书的故事还要精彩。

    可惜思追今天不在家而是去了他亲人身边,不然蓝景仪一定要拉着他好好唠唠。

    蓝忘机有些神思不属。

    如今的含灵位面因天道清算,天降惩戒的原因,各地邪祟异象丛生,各大世家频频接到求助,人手严重吃紧,所以蓝忘机一早就恢复了自己逢乱必出的习惯,横跨了大半个南域去往秣陵除祟。

    秣陵按理来说是苏氏的地界,只是自从苏涉众目睽睽之下被天道清算之后,秣陵苏氏就一直处于混乱的半瘫痪状态,自顾尚且不暇,哪里管得过来越发猖狂的邪祟和疫灾。

    整个修真界都处于一种风雨欲来的浮躁之中,凡间百姓尤其显得人心惶惶。

    今日蓝忘机斩杀那只作恶的邪祟之后曾往秣陵一座茶馆暂歇脚程,结果却是听了一出让他心思难言的好戏。

    秣陵的这间茶馆半点儿都没有因为如今人心惶惶的世道而冷落半分门庭,这世上从来就不缺说长道短、大放厥词的长舌之辈,越是混乱的世道,他们越是混得如鱼得水,只要天道那把清算的利刃没有架到他们的脖颈之上,自知之明这四个他们就从来不放在心头,毕竟大家都说得,没理由我就说不得不是么?

    蓝忘机径直往角落一坐,在小二殷勤的笑脸中自顾自地修整饮茶。

    “啪——”

    茶馆中央的高台上,一个留着一抹山羊胡的说书先生一拍惊堂木开嗓引来众人目光。

    “诶……,如今这世道啊那就一个字——乱!”

    确实乱,天象异变导致凡人百姓生计难以为继,各地邪祟暴增,修真界却因为天道清算而混乱不堪,哪怕有岐山温氏和各大世家极力镇压,也实在是捉襟见肘。

    “想必众位都知道,如今大家头顶上这两方巨大的卷轴是何物,不用小老儿我介绍了吧?”

    座下茶客顿时哄声一片,“你个老货,休得多言,咱要听的是那仙门百家的腌臜龌龊,谁要你净说些人人都知的废话。”

    “就是就是!赶紧开讲,那因果断和功过评现在就算是三岁小儿都知晓是何物了。”

    说书先生不急不慌得端起手边茶盏浅啜一口,“莫急莫急~咱们啊,今天要讲的就是当年岐黄一脉的公案!”

    “要说当年这段公案可是了不得,将大名鼎鼎的四大家族统统都给拉下了水。”说书先生摇了摇手中的扇子,完全把门外再次飘起的白雪无视了个干净,“就连那皎皎君子的泽芜君和嫉恶如仇的赤峰尊都难逃清算。”

    “哈,说什么皎皎君子、嫉恶如仇,我看不过都是些欺世盗名之辈,他们对岐黄一脉的老弱妇孺挥下屠刀的时候怎不见他们这般做派呢!”

    听到座中茶客大声的嗤笑,蓝忘机握着茶杯的手不由紧了紧,心中滋味难明。

    “诶呀,这位朋友言重了吧?我倒觉得泽芜君挺倒霉的,一时不察,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我看未必,知人知面不知心哪!昨日那因果断上不是都放出来了么?那泽芜君偏听偏信,实在有失宗主之责,姑苏蓝氏号称君子端方,当年可有一人阻止这姓温即罪的可笑行为?连那蓝曦臣宗主都不作为,世人可不就是认为他们对屠杀温氏老幼的行为默认赞同了嘛!”

    “谁说没有,泽芜君为岐黄一脉说过话的!”

    “然后呢?三言两语就被那金光瑶转移了注意力,还害了仗义执言,对岐黄一脉伸出援手的夷陵老祖!”

    “我也赞同,姑苏蓝氏真的是门人弟子死了才做出反应,可这反应还不如没有呢,死人之前是不闻不问,死人之后是问都不问!这就是所谓的仙门!”

    “好了好了,诸位先听我说。”说书先生拿起惊堂木再次拍下,“这泽芜君和赤峰尊暂且不提,但是这云梦江氏的江晚吟却是无可抵赖的忘恩负义之徒!”

    眼看着座下诸位茶客就要吵起来了,说书先生连忙把江晚吟拉出来转移众人的注意力。

    “昨日的天道清算在座诸位也都看到了吧?”转移注意力成功,茶客们都安静了下来,虽然个别人脸上还是神色愤愤,“这江晚吟的恶行简直是触目惊心啊!”

    “嗤——,就江晚吟那种人,说起来都怕脏了自己的嘴!凡人尚且知道有恩必报,他倒好,对着恩人挥刀子还摆出一副受害者的嘴脸,要知道温情姐弟俩不仅于他有救命之恩,光是为他偷出父母遗体入土为安就是天大的恩情,古人为葬父母,卖身都不为过。”

    “我倒是理解他所想,毕竟毁他家园,杀他亲长的不也是岐山温氏吗?”

    “那他倒是上战场去杀温若寒,去杀那些温家的修士啊!先不说岐黄一脉对他的恩德,杀只救人的医者算什么?而且还是一群老弱妇孺!凸显他的伟大吗?”

    “恩怨分明方才是原则,既然他觉得岐黄一脉救他是侮辱,那就先把命还来,还了这恩,随便他怎么报仇,外人都不会多加置喙,可他受了恩不报,自以为是屈辱的受害者,岐黄一脉有图他什么好处了?值得他们吃力不讨好地去救敌人?”

    说起江晚吟,茶馆顿时又是闹腾一片,说书先生都被挤得插不上嘴,急得直扇手中的扇子。

    蓝忘机对江晚吟的传闻没有丝毫兴趣,他低着头看着手中茶盏微晃的水面想起昨日清算现场功过评上的后世之人对江晚吟的句句逼问。

    江晚吟爬完剩下的问心路的时候已经遍体鳞伤了。

    那些厉鬼不知是不是受规则所限,对他的伤害更偏向于折磨而不是想取他的性命。

    因果断上的画面随着他一步步地再现当年的情景。

    大概是如今众人不再身处局中而是站在旁观的角度,江晚吟对魏无羡流露出来的那种扭曲的情感哪怕是瞎子都感受得到。

    【我已经不想再说了,无可救药说得就是他!—灵修】

    【当年那个不失心性的少年江澄死了,被虞紫鸢那句推卸责任的话杀死了。—神修】

    【活下来的只是顶着江澄这个名字的疯子,三毒刻骨,心里剩下的除了仇恨就只有嫉妒和不甘了。—魔修】

    【嫉妒是弱者的行为,想要什么那就自己强大起来去争取,而不是等着比你强的人去迁就退让。—仙修】

    【他要是能想明白这道理就不会做出这等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了!看看!魏前辈急着救人强闯金麟台,为的是什么?为了江家的恩人!—灵修】

    【他可不会这么想,他看到的只有魏前辈为何没有先跟他禀报,旁人挑拨两句就认定了魏前辈是丝毫没有把他这个宗主放在眼里,哈,问都不问原由就先给魏前辈揽下罪名,当真是个好宗主!—妖修】

    【这就是心思狭隘之人的惯有的想法了,难道他就不会想想,魏前辈没来得及通知他,可能是救人如救火拖延不得?难道他就不会想想,魏前辈是相信他这个好兄弟好宗主会帮他会理解他更甚者是不愿用云梦江氏的名义去救温氏族人连累云梦,而选择自己出头?—鬼修】

    【他都没有,他只看到魏前辈的肆无忌惮,只看到魏前辈的光芒掩盖了他,所以不分青红皂白地替魏前辈揽下罪名,好杀杀魏前辈的威风。—魔修】

    【他们之间的感情早就变了,射日之征时魏前辈就强大耀眼得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根基浅薄的云梦江氏战场大部分都是魏前辈打下来的,可不就是把他这个正牌的宗主衬托得黯然失色嘛!心里的嫉妒不甘会让他再次想起虞紫鸢扣到魏前辈头上的罪名,因妒生恨与他那好母亲一脉相承!—人修】

    【江家的家训风骨半分没继承,那就罢了,就像魏前辈说的,谁说当家主就必须要懂家训,但是他反倒是把虞紫鸢那怨天怨地的怨妇德行学了个十成十,江晚吟!你是个男儿!是云梦江氏名正言顺的未来宗主,怎么就生生地把自己活成了第二个虞紫鸢呢?男儿当自强啊!—人修】

    虞紫鸢脸色发白地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倔强地抓着自己的袖摆不肯低头。

    江晚吟用颤抖的双手支撑着自己坐起来,他面前就是一脸复杂神情的岐黄一脉族人,他的倔强和高傲不允许他在这些人面前示弱。

    【你是堂堂正正地云梦宗主,却连用人的气量都没有,魏前辈就算再强也是云梦江氏的人,是你从小到大的师兄,云梦江氏只剩下你们姐弟三人,你到底在疑神疑鬼地害怕什么?—妖修】

    【明明曾经能豁出性命为魏前辈引开追兵导致失丹,魏前辈也能毫不犹豫地剖丹相赠,怎么就走到如今这种地步,追根究底还是虞紫鸢那个祸害对江晚吟的影响太大了,他从来没有真的将魏前辈当成手足兄弟。—仙修】

    江晚吟低着头,满口银牙咬得沁血,一滴一滴地落在身前的地面上。

    怎么走到今天这种地步?

    这是江澄一直想问却不敢自问的。

    心里明明很清楚,就算当初在暮溪山屠戮玄武洞底,魏无羡不救蓝忘机,温家迟早也要找个理由逼上门来的。

    可是他总觉得,若是没有魏无羡的事,也许就不会发生的这么快,也许还有能转圜的余地。

    就是这一点令人痛苦的侥幸,让他满心都是无处发泄的悔恨和怒火,肝肠寸断。(原著)

    大概终日沤在仇恨中的心真的会腐烂,这一点恨意的种子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在流言蜚语中茁壮成长,最终成了把他缠绕得鲜血淋漓无法挣脱的茧,伤尽了身边的人,落得个余生一人的下场。

    他当初真的没有想要魏无羡的命。

    他只是想……只是想……魏无羡能对他服个软,认个错,压一压他那越发嚣张的行事作风。

    所以他想先揽下那个罪名,只要魏无羡肯服软,肯求他,他一定会帮他!

    可是,魏无羡不管不顾地护着温家人,甚至想跟云梦江氏划清界限彻底点燃了他的怒火,为了仇人说叛逃就叛逃,魏无羡!你果然没有将我、将云梦江氏放在心里!

    想要的回答没有听到,反倒得到这么个答案,他的怒火和恨意再也压制不住,满脑子都是当年虞紫鸢叱骂的话语。

    魏无羡,我娘果然说得没错,你就是个祸害!

    回到云梦之后,看着祠堂中亲人的牌位,暴怒之下,他口不择言地将“魏无羡与叛出云梦江氏,与仙门百家为敌”的话说出了口,快意一时之后也有过一丝悔意,但转瞬间,他便找到了安慰自己的借口 —— 魏无羡要在这姓温即罪的世道保温家人,本来就是仙门百家为敌,我没说错!但是,只要你舍弃温家人回来求我,我就可以勉强既往不咎。

    到时候,面对仙门百家的讨伐,只有我能保你,你也只能仰仗我,仰仗云梦江氏的保护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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