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事情就是这样。回去的方式虽然找到了,但却被库洛洛抢走了。”完整地叙述了一遍上午发生的事情后,有趣桑将后颈枕在温泉池光滑的边沿上,声音有些有气无力。
抛下了陷入沉思的库洛洛后,他使用咒文卡飞回了萨波洛,那个小有名气的温泉之都——伊路米正在等着他。
现在,两个人正一起泡在温热的海水里,共同遥望着海上缓缓升起的巨大圆月。
“也就是说,短期内你还是回不去。”消化了一下有趣桑近日来的悲惨遭遇后,伊路米颇有罪恶感的放下心来。他一向以为自己对有趣桑可能的离开持中立态度,但当这个可能性逐渐加大时,他却发现并非如此。
‘让人软弱的感情’他思量着,‘奇犽作为未来的家主果然不需要。’
“那么,你有什么计划?”他平淡的声音混在规律的涛声中,像一首舒缓的催眠曲,而有趣桑的声音听起来确实像快睡着了一样:
“一般情况下,连蒙带骗再加上威逼利诱就足够了,”说着说着他叹了巨大的一口气,不知是因为忧愁还是因为温暖带来的慵懒,“不过这次的麻烦显然是二般的。”
伊路米闻言微微侧头,他从这句懒洋洋的话语中感受到了某种非常隐秘的黑色暗示,暗示着一种对于有趣桑来说的非常规手段。他的朋友正巧也从月亮上收回了目光,透过对方那真诚地眨巴着的大眼睛,伊路米立刻肯定了自己的心中所想。
库洛洛要倒霉了。
不过,出于友情这一人类伟大情感,他觉得还是应当提醒两句:
“父亲有特别嘱咐过我们不要接和幻影旅团有关的委托。”
“不用担心我,处理蜘蛛的唯一烦恼就是一只的尸体会引来一群。如果揍敌客家出手全世界都会知道,当然不是笔划算的生意,不过同样的事由有趣桑做的话……”
说到这里,有趣桑意味深长地停住了,随后他倾身凑到伊路米耳边,像条嘶嘶吐信的蛇般轻轻地补充道:
“没人会知道的。”
伊路米的呆毛跳了一下。
他扭头继续盯着月亮,有点不放心又有点好奇地继续问道:“这么说你已经计划好了?”
“当然,从在宅男家看到他的那一刻起就计划好了。”有趣桑坐了回去,用手卷着垂在耳边的碎发,“说到宅男我真是心有余悸,奇犽之外你也多关注一下糜稽的心理健康吧,总觉得他也有这种危险的倾向。”
“我看不会,糜稽可是有正当职业的人。”
“……确实,和宅男比起来杀手至少算个职业。”仔细权衡后有趣桑选择了附和,至于正当性的问题,还是忽视吧。
“那么,地点你选好了?”
“流星街,感觉熟悉的地方比较能让人放松警惕。”
伊路米认同地点了点头。对于一些难对付的目标,他也会将暗杀地点选在家中或者办公室,有趣桑虽然不是要搞暗杀,但总体思路是没有错的。
“唯一的问题是,”在这阵欣慰中,他听见有趣桑继续说道,“我对那里一点也不熟啊……”
“……”伊路米觉得自己的手有点痒,想要好好敲敲有趣桑的脑袋,告诉他情报收集的重要性。但他只来得及向对方投掷了几个嫌弃的眼神,在他组织好语言前有趣桑就继续说了下去:
“话说回来,伊路你对流星街熟悉吗?”
“……母亲是流星街人,不过对于那里她也没多说过什么。”参照有趣桑过往的套路,婉转地表达出“我也不熟”这一中心思想后,伊路米发现自己失去了说教的立场。他看着有趣桑计划通后那张自鸣得意的脸,终于没忍住,一把糊上了他的后脑勺。
对于有趣桑来说,这场谈话不过是为他那本已非常神秘的目的地又蒙上了一层面纱。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被自己抛下的库洛洛。说抛下或许有些苛责他,毕竟严格意义上他从未与库洛洛同行。而库洛洛自然也不会成为被抛弃的小可怜,他的话已经说明了旅团成员就在GI中,有趣桑敢断定:等自己一走,那些大大小小的蜘蛛们便会窸窸窣窣地从不同地方爬出来。
这样看来,尽管有他杀掉派克诺妲的行动作为阻碍,但最终旅团的成员们还是化解了可能的分歧,在库洛洛留下的预言诗的指引下,团结地找到了GI。以上这些虽然都是有趣桑的推测,但他相信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有趣桑以手抵唇,表情有些玩味。他知道幻影旅团不会就这么轻易地被他玩散,但这种昆虫式的纪律性与高效还是令人新奇。蜜蜂是最典型的社/会性昆虫,但和旅团比起来,这种小动物就逊色得多了。他听说过那个流星街人为蒙/冤入/狱的同伴报仇的都市传说,幻影旅团虽然与这些自愿牺牲性命的殉道者不同,但那种同样的惊人执行力就像基因一样,深深地镌刻在每个流星街人身上。
“我该走了。”短暂的无言后,伊路米转身去拿浴袍,“库洛洛应该快来了。”
“我确实是打算让他自己送上门来,不过收效会有这么显著吗?”有趣桑有些惊异地看着他。连一天都不到,在他的印象中库洛洛没有这么沉不住气。
“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曾经给我讲过故事,”伊路米缓缓开口,或许是因为他置身事外,他对此看得更清楚,“关于一种生活在深海中的异兽。”
“深海冰冷、漆黑而寂静,虽然广袤但能存活下来的动物却非常少,如果漫无目的地游动的话,几乎不可能碰上其他生物。这些深海生物虽然生于绝对的黑暗中,但对于光亮却异常的敏感,于是这种异兽就在头部进化出了一盏小灯,利用其他动物的趋光性来捕猎。如果吸引来的是同类,就和它交/配,如果来的是其他动物,就作为自己的饵料吃掉。”
有趣桑眸色逐渐深了下去,那本来就夜色般的眸子此刻更是一点光亮也不见,像极了伊路米刚刚说的漆黑深海。过了半晌,他缓缓开口道:“我和它可不一样,鮟鱇很丑,但我非常帅。”
随后,他的表情突然活泼起来,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笑意:“而且,你今天晚上是打定主意要教育我一顿了吧?”
伊路米吐了吐舌头,这个调皮的动作让他原本大理石雕塑般冷清的面庞突然生动了起来,在银白的月华映衬下多了一丝妖冶。
“你看起来不需要帮助,又没有给我的委托,那我就先走一步了。顺便,希望你一切顺利。”他边说边站起身来,在水珠滴落的嘈杂中迈动修长的双腿,跨出了温泉池。随后,他的身影与声音一起,缓缓融进了海边无尽的黑暗中:
“虽然不知道库洛洛属于哪一种,但你既然留下了光,他一定会很快追过来的。”
有趣桑眼中的笑意逐渐加深。或许,是时候对重新评估一下他自己的魅力了。
他继续放心且放松地枕在温泉池边,这是一个既可仰望夜空又不会累到颈椎的姿/势。从高一点的角度看去,在他凝视宇宙的同时,恢弘壮丽的星空也倒映了在他的眸中。
晚秋的苍穹是极为高远的,这一特征甚至让冰凉的空气也从缺点变为了一种与之相得益彰的格调,在皎洁的月光和灿烂的星河共同构成的天光中,穹宇呈现出了一种瑰丽而奇幻的墨蓝色。
一切都是静止的,只有星空缓缓绕着北天极旋转。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流星突然从有趣桑眼中划过。
几声轻微的水声后,他已然坐直了身/体——他当然知道那不是流星,那是咒文卡划亮天空的尾迹。他偏头看向流星落下的地方,黑发青年深邃的轮廓正逐渐于黑暗中浮现。
库洛洛来了。
“晚上好。”这句质朴的问候从宽厚的胸腔共鸣出来,低沉而温柔的声音震动着鼓膜,像是顺滑的丝绸拂过肌肤,让人从尾椎升起一阵酥/麻。
黑夜是最适合库洛洛的装饰品。不消多说,只这一句就足以形容出他的气质与气势。
有趣桑再一次开始为自己优秀的审美而折服。小到一眼看中全店最贵的那件衣服,大到从一众赝品水货中挑出古董真迹,他毒辣的眼光换做看人也是一样。他选中了最优秀的那一个,同时,不知幸或不幸,也是最危险的那一个。
“你想明白了?”有趣桑坐在水中,这令他在询问时不得不微微仰头,让线条修/长的脖颈展出一段献祭般的曲线。
一滴海水随着他的动作从喉结上慢慢滑落,库洛洛醇厚的声音喑哑了一点:“你很希望我想明白?”
有趣桑低头笑了笑,他觉得自己和库洛洛就像两只软体动物,互相伸出触角试探,但最后一起无功而返。
“你本可以杀死那个宅男,”他整理了一下表情,尽量让讨论严肃起来,“那样明明更干脆。”
“那个念能力连通的可是一个全新的世界,让它彻底消失实在可惜。”库洛洛保持着远眺的姿/势,静止得像一块庄严的岩石,甚至连发/丝也在海风的呼啸中纹丝不动。
这让有趣桑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原来家中盥洗台上的发胶。
老梳背头会秃的。
新世界的诱/惑只是库洛洛能冠/冕/堂/皇地说出口的一小部分理由,剩下的可就复杂多了。他一方面觉得这种斩草除根的方式太过急迫,容易暴/露他的底线;另一方面他也不确定自己对有趣桑的那种“想要”以持续多久。如果这种欲/望像他对火红眼或者其它珍宝那样消失得太快,那他可就是自找麻烦了。他从来都知道有趣桑不好惹,因此还是给彼此都留一个退路比较妥当。
当然了,在他最不愿正视的内心深处,他可能只是单纯喜欢有趣桑牢牢追在他身后,对他倾注全部的注意力而已。
总而言之,他此刻绝不会放手。
他喜欢做到万无一失,喜欢掌控一切。因此,有趣桑有什么后招也要搞清楚:
“我虽然拿走了这个能力,但你看起来并不着急。”
“我只会在某些特殊的场合才会乞求你。”有趣桑心情颇好地与他开着玩笑,有亚路嘉托底他自然不着急,“别忘了,你与西索之间还有一场决斗。”
“你觉得我会输?”库洛洛眼中仿佛掠过了一道恫人的闪电。
“恰恰相反。如果你哪天决定去和西索战斗,那一定是设下了什么必死的局。”有趣桑安抚道,但他随即话锋一转,“但真正的结果谁也无法预料,我了解你,也同样了解西索。你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西索说不定会找出什么漏洞来,谁知道呢。”
“也对。”库洛洛难得翘/起了嘴角,有趣桑无意间提醒了他。
他喜欢万无一失。
“再说了,”睫毛为有趣桑的双眼打上了一层阴影,让人看不真切,“说不定你哪天想明白了那个问题,就自己把能力还回去了呢?”
在库洛洛思索的沉默中,海浪的声音不知何时汹涌了起来。
要涨潮了。
“我要回去了。”有趣桑自然地起身,对于身材的自信令他即使未着寸缕也毫不羞涩,水珠从他光/裸的身体上滚落,越过规整的八块腹肌后消失在了人鱼线下。通常情况下,这会为这具饱含了力量的身/体平添一丝/情/色的美感,但今日,这反而带来了一丝圣洁。
有趣桑本就白皙的肤色使他在月光下像是由白玉、牛奶与珍珠构成的混合物,柔软而坚硬、美丽而危险,蕴含着一种等待驯服的原始而狂野的力量。宇宙广袤与神秘的微光辉耀在他俊美的脸上,几乎要将他变成繁星中的一员。
‘如果阿芙罗狄蒂能有男性形象的话,’库洛洛无不赞叹地想着,‘这将会是他从海中诞生时的样子。’
他很熟悉这些神话故事,那些英雄、公主与天神曾经是一个小男孩短暂童年中最自/由的梦。自不待言,他最喜欢的当然是哈迪斯与泊尔塞福涅的故事,毕竟这是最符合盗贼准则的一个。如果真的有冥界,他也会像冥王一样选择将这样灿烂的东西囚/禁在深黑幽暗的地/下世界,只供他一人欣赏。
有趣桑也会吃下他送出的石榴吗?
“我马上要回流星街一趟,”一阵思索的沉默后,库洛洛开口道,“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与我同去,我相信与你多相处一段时间非常有助于我解开那个谜底。说不定,你可以很快就拿回自己的能力了。”
他相信有趣桑不会拒绝这种可能的诱惑。
库洛洛的逻辑非常清晰:首先,对于有趣桑来说,取回能力的最简方式就是杀掉自己,因此他必须紧紧把这个人看起来、放在自己眼前;其次,流星街算是他的老家,但有趣桑却对那里一无所知,这陌生的环境会使他束手束脚,对自己来说更加安全;最后,他确实是想弄清楚,自己为什么不想让有趣桑离开。
库洛洛熟知生僻复杂的语音、亘古久远的历史,但在有趣桑这个问题上,他觉得自己还需要与对方更多、更多、更多的接触。他向来是个好学的学/生,从不会逃避艰涩的问题,因此便打定了主意要从有趣桑身上发掘出答/案来。
库洛洛此刻的心情和放暑假之后摩拳擦掌准备写观察日记的小学/生一样,恨不得时时刻刻围在小鱼缸或者兔子窝跟前,观察这些奇妙的小动物们下一步的举动。虽然观察人类似乎要高级得多,但库洛洛本质上还是一个孩子。
随着这句期待已久的问话,一抹混合了杀意与满足的复杂微笑从有趣桑的唇角稍纵即逝,快到甚至没有引起库洛洛的注意。他的目标看到了深海中的光,开始向他游过来了。
“好啊。”他微笑着让光更加的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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