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前,库洛洛已经绕着混凝土桌子转了三圈了。“有趣桑不见了”这个事实带来了一种他从未感受过的情感。
有那么一瞬间,他像头财宝遭窃的恶龙一样狂暴,但已经成为了本能的理智很快便重新控制住了他的思想。
他低头看了看桌子,桌上摆着台尚未完工的手摇发电机,放在它旁边的零件与工具收拾得整整齐齐,种种迹象表明:它们的主人是自行离开的。库洛洛深黑的眸子依然平静,但其中却逐渐浮出一种令人悚然的暗光,就像深海中的可怖巨兽终于要浮出水面了一样。
随后他眼眸微微一动,看向了桌角——有趣桑的手机还在。在伸手将那薄薄的金属片揣进兜里的同时,他看到了依然立在墙角的小行李箱。
“很好,”他心想,“至少有趣桑不是为了离开我而故意把我支走的。”
盘桓在心中的阴郁与那些黑暗的计划缩了回去,库洛洛放松了下来。
他现在明白有趣桑多半是遇到敌人了。看着眼前井然有序的桌面,库洛洛立刻脑补出了有趣桑感知到敌人接近后那慢条斯理的样子。
他的嘴角不着痕迹地翘了翘。
如果是这样的话,事情就简单了。库洛洛相信有趣桑的实力,认为对方并无性命之忧,只是因为什么不得已的原因而必须离开。同时,他也相信自己的实力,不论有趣桑去了哪儿,他总会找到他的。
更何况,对于有趣桑这样耀眼的存在来说,无论是谁得到了他,都会成为流星街的大新闻的。
虽然理智在大声告诉库洛洛,有趣桑不仅无碍,搞不好还正因为那条柔软的舌头而混得如鱼得水,但他还是忍不住又绕着桌子转了一圈。
这种坐立不安对他来说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他想立刻就知道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有趣桑都经历了些什么。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气温也随之急速下降,垃圾腐烂释放的热量与上方的冷空气相遇,令流星街刮起了夜风。一缕微风顺着铝板间的缝隙挤了进来,库洛洛猛地偏过了头。
气流的流动送来了一丝垃圾的腐臭外的其他味道——一种流星街的标志性味道,血腥味。
顺着这丝腥气飘来的方向,库洛洛在一片空地前停住了脚步。这是一篇圆形的空地,周围连绵着一片梯形的高大垃圾堆,而它的中心是一片暗色的泥泞,浓烈的血腥味不断从那里传来。
库洛洛扫过地上的尸体,其中果然没有有趣桑。
库洛洛走到尸体边仔细看了看,尸体上豁亮的大洞确实是有趣桑的手法,这种酷爱给人开洞的攻击方法独属于放出系。敌人的血几乎都顺着位置不同枪眼儿流干了,尸体也因此泛出一种瘆人的青白色,浸满了鲜血的土地在月光下闪着湿润的微光。
库洛洛直起身,走向了垃圾山。
那上面有一行血迹。血腥的战场仅仅位于平地上,因此这几滴战场外的痕迹便尤为引人注目。借着微弱的月光,库洛洛凭借着出色的目力发现了它们。
这只可能是有趣桑的血。
血迹只有几滴,但这几点连成的直线足够库洛洛判断出有趣桑离开的方向,他登上垃圾山的顶端,向安全区的方向望去。
受了伤的有趣桑此时怎么样了?库洛洛面色冷峻地迈步离开了这里。
与库洛洛脑补的落魄相反,此时的有趣桑过得爽极了,他正站在花洒下痛快地洗着热水澡。
这是有趣桑在流星街洗的第一个真正的澡,之前一直只是用水擦擦,他只觉得自己像条干涸了许久的河道,现在终于吸饱了水。
但更值得一提的不是这些热水,而是这间浴室:柔软的浴巾、被擦得发亮的不锈钢花洒、颇具艺术气息的海洋风格装潢以及花草香的沐浴乳,这一切都表明了同一个事实——这里不可能是流星街的公共浴室,而应该是某些更加奢华的地方。
比如,某位元老院大长老的私人浴室。
有趣桑关掉了花洒,洗完了这珍贵的一澡。穿上侍女早就准备在这里的浴袍和毛绒拖鞋,他擦着头发走了出去,热气的蒸腾以及清洁带来的舒适让他的动作既慵懒又闲适。
他看起来完全不像在别人家做客的人。
他熟门熟路地穿过走廊,来到了客厅。这趟路他其实只跟着引路的侍女走过一次,但这足够他记住整间屋子的布局了。
客厅的装潢同样奢华,甚至有一丝用力过猛的嫌疑,这间房间太过闪亮,以致有趣桑不得不将目光放在简朴一些的东西上。
他快速扫了一眼悬挂在墙壁上的一对装饰布艺。
那是两片有些发黄的亚麻布,长方形的布料上是用用黑色掺金的绣线绣成的简洁符号,那图案有趣桑很熟悉,正是他曾询问过库洛洛的那对日月图案。
他暗自记下这一点,随后动作自然地在柔软的沙发上坐下,废土美学虽好,但只是物质条件不丰腴时的苦中作乐罢了,没人讨厌舒适的环境。随着他落座,等候在偏厅的侍女们很有眼色的鱼贯而入,呈上香茶与各式细点。
压轴出场的是几只大而圆的木盘,里面盛着椰枣、无花果、石榴和柑橘,清新怡人的果香慢慢地逸散出来。这些是沙漠地带的特产,有趣桑只消看一眼,便能从色泽上得知它们在强烈日照和巨大的昼夜温差下生产出了怎样令人愉悦的糖分。
对普通的流星街人来说,新鲜水果是难以想象的珍馐,至于安放它们的木盘除了烧火之外则毫无用处。
但在有趣桑看来,这些果实与木盘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木盘上的木纹异常致密,金红色的纹路一道道地切割开原木的本色,有着与这间房间截然相反的雍容之美。
眼力并不单指视力,也意味着对事物的鉴赏和观察能力,有趣桑无需其他特征就能断定——这几只盘子是用世界树的枝丫做成的,只有这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巨树才会有那样繁密的年轮,而金红色的光泽正是它吸收岩浆作为养料的证据。
木盘上没什么包浆,这还是套簇新的用具。可天空树自停止生长后就被猎人协会作为珍稀植物保护起来了,光凭金钱可别想拿到一片叶子。
元老院大长老、墙上挂着的宗教装饰物、与黑帮相勾结、奢华的装饰……散落的珍珠被一颗颗地串了起来,有趣桑心里开始有点底了。
他翘起腿,向后靠在沙发背上:
“现在,来商量一下我们的计划吧,这位大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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