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侯眸光阴鸷地说道:“和离不可能,我只能休妻。”
休妻跟和离虽然都是夫妻离婚。
但其间区别却很大。
休妻一般是指女方犯了七出, 即无子、淫佚、不事舅姑、口舌、盗窃、妒忌、恶疾, 导致婚姻破裂, 过错在于女方,女方被休后, 嫁妆带不走, 娘家脸上也会蒙羞。
而和离指的则是男方女方感情不和, 双方和离后, 嫁妆仍旧归给女方,双方脸上都过得去。
宣德侯此举, 无疑是想私吞王氏的嫁妆,将清河王家的脸面狠狠地踩在地上。
王氏哪里肯让宣德侯如愿。
王氏听到宣德侯的话后,立刻冷笑了起来:“你还想休妻?!试问七出里我犯了哪一出?若是之前白皓雪这个小贱人冤枉我犯了七出条例也就罢了, 可是现在, 真相大白, 你还想着休妻?!你真当我王青是好欺负的吗?!我告诉你白启弘, 休妻不可能!我只会跟你和离!”
宣德侯冷笑道:“看来这休书你是不想要了。”
王氏明艳的脸庞上一片冰冷:“若是你今日写不出和离书, 我明日便让整个临安城都知道, 你白启弘的内宅是如何不成体统!庶女竟敢勾结外人诬陷主母, 陷害嫡姐!堂堂宣德侯爷竟然被一个小小的庶女玩弄于手掌心之中!宠妾灭妻!罔顾伦常!这便都是从你宣德侯府传出来的笑话!”
“你敢?!”宣德侯铁青的脸庞上盛满了暴怒, “来人啊,夫人得了失心疯,快将夫人关进厢房里,没有我的命令, 谁都不能放她出来!”
“是,侯爷!”
护卫们立刻围了上来,企图抓住王氏。
宣德侯这便是要囚禁王氏的意思了。
白令望眸光微冷,趁人不备,翻身越过王氏,刷的一声从护卫的刀鞘里拔出一把锋锐的长刀来。
白令望挡在王氏身前,俊秀的脸庞上一片肃杀之意。
“我看谁敢动我娘?!先从我的尸首上踩过去!”
刀刃上凛冽的雪光,映在白令望丰神俊朗的脸庞上,他的样子不像是在说笑。
宣德侯眼神阴鸷地说道:“白令望!你要造反吗?!”
白令望面不改色地看向宣德侯,冷冷地说道:“孩儿捍卫母亲,天经地义!还望父亲能够放母亲一条生路,让我们离开宣德侯府!”
宣德侯冷笑道:“想从宣德侯府里离开?!简直是做梦!”
一时间,父子俩反目成仇,隔空对峙,剑拔弩张。
空气凝固了起来,世界静谧无声。
连细针掉落到地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事态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阶段。
蓦地,白裳裳轻笑了一声。
宣德侯阴鸷的眸光,落到了白裳裳的脸上:“你又笑什么?”
白裳裳缓缓勾起红艳欲滴的唇角:“我笑爹爹您永远都不会让我失望……”
……永远都能够不断刷新我对您这个渣爹,厌恶的程度。
宣德侯觉得白裳裳脸上冰冷的笑容十分碍眼,心中觉得毛毛的:“你什么意思?”
“爹爹很快就会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
白裳裳掀开衣袖,纤细白嫩的手腕上露出一只晶莹剔透的翡翠玉镯,白裳裳当着众人的面将这个玉镯从手腕上摘了下来,然后面无表情地扬起手,狠狠地砸到正堂外面的青石台阶上。
“吧嗒”一声清脆的声响。
翡翠玉镯砸到地上,四分五裂,碎成了无数块。
一如王氏与宣德侯这段长达二十年的婚姻。
正堂外突然传来一道清朗的男声,声如长琴,振奋人心。
“令望兄,裳妹妹,我们来救你们了!”
却见白墙黛瓦上,突然飞下来两位衣袂飘飘玉树临风的俊美公子。
他们其中一位身穿紫棠色锦袍,头戴金冠,俊美疏朗的脸庞上,一双多情的桃花眼,灼灼生辉。
另外一位身穿雪白长袍,竹簪束发,清隽如玉的脸庞上,红唇似血,眉目如画,一双漆黑潋滟的凤眸,眼波如水,温柔而淡泊,宛如云中仙人。
正是曲游弦和顾无虞。
白裳裳缓缓勾起了红润的唇角,从未觉得曲游弦聒噪的声音会如此的亲切。
白令望脸上有些错愕:“游弦兄,无虞兄,你们怎会在此?”
曲游弦笑容疏朗地向白令望解释道:“裳妹妹特意让我们等候在外面,摔玉为号呢……”
白令望愣愣地看向白裳裳:“妹妹,你早就料到会这样吗?”
白裳裳勾了勾唇,表示默认了。
白令望不敢置信地看着白裳裳。
他这个妹妹,竟然在他看不到的角落里,成长得这么快了。
宣德侯听到曲游弦的话,眸光阴鸷道:“白若裳!你竟敢将侯府里的丑事说与外人听,还让外人闯入我侯府看我们笑话,你不嫌丢人吗?!在你眼中,还有我这个父亲,还有这个侯府吗?!”
曲游弦伶牙俐齿,听到这话,立刻牙尖嘴利地反击道:“这可真有意思,侯爷您将裳妹妹赶尽杀绝的时候不把裳妹妹当女儿,如今倒是有脸来质问裳妹妹不把您当父亲了?!您这个丑事做尽的侯爷都不嫌丢人,裳妹妹作甚要觉得丢人?!从头到尾,丢人现眼的人就只有侯爷您一人而已!”
白裳裳看了曲游弦一眼,这臭小子骂人的时候怎么就这么帅气呢?
宣德侯一介武夫,哪里听得了这种话,当即气得火冒三丈,抢过护卫手里的刀,向曲游弦砍来。
“老子杀了你!”
白裳裳立刻大声说道:“我劝爹爹还是不要动手的好!曲公子是定安侯世子,是定安侯爷唯一的孩子,爹爹若是不怕得罪定安侯的话,那便向曲公子出手吧!”
宣德侯闻言,立刻停住了脚步。
高举的长刀缓缓放了下来。
他苍老的脸庞上,青红交加,看起来有些滑稽。
白裳裳讽刺地看向宣德侯。
宣德侯阴鸷的眸光落到白裳裳的脸上,都是因为这个孽障,便是这个孽障害得他丢尽脸面。
“来人啊,将白若裳这个孽障给我拿下!”
“是,侯爷!”
护卫们手握长刀围住白裳裳,正要抬手去抓她,肩膀却突然像是被什么坚硬的东西击中,穴位一麻,浑身不能动弹,被定在了原地,手脚僵硬,连话都没有办法说出口。
耳畔传来石子落地的声音。
地上滚落六枚小石子。
宣德侯看到所有人都定在了原地,暴怒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拿下这个孽障?!”
白裳裳低声道:“爹爹,您看不出来,他们都被顾公子点了穴位了吗?”
宣德侯凝眸望去,果然发现护卫们全都被人点了穴位。
顾无虞竟然可以用石子精准点穴!
宣德侯不敢置信的眼神落到了顾无虞的脸上。
顾无虞对宣德侯微微一笑,俊美清透的俊脸上,墨眸潋滟,唇角含着一丝人畜无害的笑容。
“雕虫小技,在侯爷面前献丑了……”
宣德侯脸上青白交加,僵在了原地,他没有想到,这位看起来云淡风轻的新科状元竟然身怀绝世武功,仅用小石子都能将护卫们的穴位点中,看来今日是没有办法困住这个孽障了。
白裳裳勾起了似血的红唇:“爹爹,我劝您,在您没有变的更加丢脸之前,还是尽快将和离书写给母亲吧,不然,您只会变得更加丢脸,从此都不得安生了。”
宣德侯阴鸷的眸光狠狠瞪向白裳裳。
白裳裳轻柔地说道:“顾公子,我好怕呀,我爹他瞪我!”
顾无虞走到白裳裳的身边,唇畔含着人畜无害的笑容,白皙修长的手指把玩着几枚小石子,他接住了白裳裳的戏,对宣德侯微微一笑:“是吗?他瞪你哪里?在下帮你打他哪里好吗?”
白裳裳没有看顾无虞,冰冷的眸光落到宣德侯的脸上,满含着威胁和讽刺。
“爹爹,若是您不想变成面部肌肉麻痹的面瘫,明日上朝的时候被满朝文武笑话,最好现在就将和离书写给母亲。孩儿已经没有耐心陪您在这里,看您继续丢人了……”
宣德侯握紧了手中的长刀,阴鸷的眸光看了看白裳裳,又看了看顾无虞。
他的眸光扫过正堂里的众人:白令望眼神冰冷,王氏双目含怒,曲游弦光明磊落,崔思止平静无澜,叶姨娘眼神惊恐,白皓雪神色灰败……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了他的身上。
看着他大势已去,看着他溃不成军,看着他兵败如山倒。
宣德侯颓然地松掉了手里的长刀。
长刀落地。
发出咣啷一声巨响。
宣德侯的面容,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十岁。
这一场闹剧,终于尘埃落地。
白裳裳缓缓松开了垂落在袖中握紧的拳头,昔日她曾经跪倒在这个渣爹面前,满怀不甘地向他服软,向白皓雪认错。那个时候她发誓,总有一日,要将这个拳头打出去。
而今日,她终于做到了!
她终于击溃了这个渣爹引以为傲的颜面。
让他在她的面前,一败涂地。
宣德侯当着众人的面,一言不发,将和离书写给了王氏。
王氏拿到和离书后,当即让周管事清点府中账目,将她当年嫁到侯府所携的嫁妆全都带走,一个子都没有给宣德侯留下。白裳裳将百宝箱和流苏床搬走。白令望什么东西都没有拿。
三个人拿完东西,正准备抬脚走出侯府。
身后突然传来宣德侯苍老而悠远的声音。
“令望,这个世子之位,你不要了吗?”
白令望没有回头,只垂下了浓黑的眼睫,决然地说道:“在孩儿眼中,世子之位,跟母亲和妹妹比起来,完全不值一提,承蒙爹爹错爱,这世子之位,爹爹还是留给别的孩子吧。”
身后许久没有传来宣德侯的声音。
白裳裳握住了白令望冰冷的手:“哥哥,我们走吧。”
白令望缓缓勾起了唇角,握住了王氏和白裳裳的手。
“娘,妹妹,我们一起走吧。”
在曲游弦和顾无虞这紫白双煞的护送下,王氏一家三口,毫发无伤地离开了宣德侯府。
她们带走了徐嬷嬷,梅兰竹菊桂这五个丫头,一箱又一箱价值连城的嫁妆。
崔思止站在阴影里,看到她们洒脱的背影,心中说不出的落寞和羡慕,想让她们把他一同带走。
如果当年,他的母亲也能够如同王氏这般洒落决然就好了。
如果母亲当年,也能够带着他从崔府里离开就好了。
只要离开了崔家,那么母亲就不会惨死,就不会死在那杀人不见血的后院里,磋磨这一生。
只可惜,母亲是个循规蹈矩的闺秀,她恪守着三从四德,她没有一个像表妹这样视伦常礼法为空气的女儿,没有这样一个聪明灵秀的女儿替她出谋划策,帮她脱离苦海,了却繁忧。
今日这件事情,表面上是白皓雪在向白裳裳发难,但实际上却全由白裳裳一手掌控。
白裳裳逼得白皓雪自揭阴谋,逼得宣德侯毁去叶姨娘的容颜,逼得宣德侯残害白皓雪的手指。
包括最后请曲游弦和顾无虞来善后……
一切的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
白裳裳的计划如此精密,如此周全,所以她们一家三口,才得以从宣德侯府中全身而退。
崔思止的心中,对白裳裳充满了敬仰。
敬佩她胆敢反抗其父的勇气,敬佩她帮助王氏的聪慧。
最敬佩的,是她那颗面对欺压,永不屈服,永不妥协的心!
白裳裳突然听到耳畔传来熟悉的电子音。
【崔思止对你的好感度+45,目前好感度为100。】
白裳裳脚步一顿,头也没回,向着更为光明的地方,大步走去。
她和王氏,终于自由了。
作者有话要说:白裳裳:我要这多余的好感度有何用?
崔思止:表妹不要嫌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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