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说过的,想要松阳死,那就先踏过我月见里想的尸体!”
不管过了多少年,尽管已经年老,身体和眼力也大不如前,但柳生敏木斋对于那年在江户城中所发生的种种事情依然历历在目,那个穿着绯色军服的女孩所说的话,犹在耳边萦回不绝,不曾停息。
那个时候的她还是个小孩,可她已经可以拿着沾满了浓稠鲜血的剑屹立于乱军之中永远不倒。那时候的她看起来是冷酷的,也是残忍的,杀人手法熟练而狠辣,即使被血溅了满身腥甜也可以毫不在意。可是敏木斋最记得的却不是她在战场上的英姿,而是她在得知松阳被偷押往死囚室,并且以身保她安全的时候,她从看押犯人的士兵手中夺回了自己的刀,以一人之力打败了沿途阻止她前进的士兵,然后滴着血站在将军以及他面前的样子。
她的表情不单是冷酷,还有绝望与悲伤。
她说,想要松阳死,那就先踏过月见里想的尸体。
不是戳杀姬,而是月见里想——不是作为一个被敌人畏惧的人斩,而是作为一个被老师深爱的学生所说出的话。她在作着最后的请求,欲要以生命来保全恩师之命,欲要用君臣大义来作为筹码,否则,弒君之事她也可以做得出来。为了老师,为了那个曾经在雨中为她撑起一把伞帮她遮风挡雨的人,为了那个曾经给予她生存之地的人,她什么都可以做得出来。
“放肆之极!不过是一个连名分都没有的武士,凭什么跟将军大人谈条件!”将军身边的官吏尖声骂道,语气之中尽是不屑,“为了国家和平,小小一个吉田松阳又算得了什么?为了日本,不单是一个大胆妄为的吉田,即使是十万个吉田也要杀!嘎……!”
“铛!”一道寒光骤然射出,把那官吏吓得往后直倒下去。
只见想不知道什么时候拔出了刀并且把刀尖直往那官吏的面门捅去,那官吏躲得虽快,躲开了被剑贯穿头颅的悲剧,然而这剑太快太突然,剑锋划过他的脸颊,流下了殷红的鲜血。官吏手脚都在颤抖着,无论如何都无法淡定,他慢慢地往上看去,对上的却是宛如魔鬼一般的眼睛,深沉的目光在昏间的阴影中依然泛着冷洌的光芒,只是被她看了那么一眼,便已经像是被什么刺过骨骼似的。
“哟!你躲得那么快干什么?我本来想着要一剑贯穿这没用的脑袋呢!现在这个样子可真的是对我的侮辱啊。”月见里想的唇长得非常好看,不大也不小,粉色的唇瓣像是被细细描绘过的一般细致好看,一旦弯起来总是那样的漂亮,像是一朵在春日绽开的花朵似的清新又甜美。然而她此刻却笑得那样的冷,像一朵带刺的玫瑰,美丽下藏着锋芒,那尖锐的笑意使人不寒而栗,“别拿什么国家大义来压我,对于我来说这些东西都是垃圾,我可是一点儿都不懂呢。我只知道我的老师不可能死……至于其他的,都给我滚到一边去吧!”
说罢,想忽地把剑往后一挥,挡在将军身前的竹帘就这样被划破了一道口子。那个官吏见状想要起身,她想都不想的就抬脚往那人的胸口处踩去,这一脚非常的重,只听“喀”的一声,那人杀猪般惨叫一声,整个人像软了似的趴在地上,再也无法挣扎半分。想把他踢到房间一角处,慢慢地往前走去,脚上的长靴随着脚步发出了清脆的声音,左手两手指轻抚着剑锋,上面的血把她的手指染成红色,在跳动的灯光下格外的妖娆。
忽地一剑划出,一直藏匿于室内暗处的敏木斋如脱弦之箭般“咻”声窜出,手上的刀直削向想的腰侧!想的目光敏感的飞射向身体左方,几乎在没来得及思考的时候,已经提起了刀把对方猛烈的攻势给架住!二剑相交,发出了尖锐的金属鸣声,刺激着众人的耳膜。
想虽然长得矮小,但比起敏木斋还是高出了半个头。她借着高度的优势从上把剑往下压以弥补作为女孩力气不够大的缺点,然后对方作为一代宗师的敏木斋又岂是那么容易就会被打败的?两剑轻颤着,磨擦着并发出了嘶哑的刀鸣,似乎在战斗中热炽的叫嚣——不但是身体,甚至连灵魂也开始颤抖起来!
“他在哪里?”想尖声问道,那个样子看起来几乎崩溃,“告诉我———老师到底在哪里!”
“戮杀姬,停止你的疯狂行为。这并不是吉田所想看到的结果。”
“他到底在哪里——!”想的声音叫得都已经变得沙哑了,平素甜美的嗓音变得嘶哑难听,像在哭似的。
敏木斋闭上了眼睛,然后不到一秒的时间又马上张开,与手上的剑拔弩张不同,他的语气是出奇的平静,“吉田他今早凌晨已经被士兵偷押往死囚室了,现在估计已经被押送到刑场斩首了……之所以瞒过你,那也是吉田的意思。”一旦想到那个男人的笑容,那种又是痛心又是可惜的心情让他的心乱成一团,声音也变得低沉,“不要辜负他的好意……他为了让你活下来,连命都可以舍弃!你们的命都是他救回来的,那是多么的得来不易啊!所以别再傻了,回去,好好的活下去吧……这也是他所希望的,他最高兴的,就是看到你们可以快乐地活下去……在这个用他的生命换来的国家上。”
“胡说……胡说!人都要死了又怎么可能快乐?”想几乎崩溃,突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将敏木斋整个人压了下去!敏木斋往后退了好几步,只见她宛如鬼魅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闪身到竹帘之内,只见将军穿着正装端正地坐在帘后。
月见里想本身就不是一个擅于思考的人,尽管参与攘夷战争多年,战略行军都是由高杉想好和指挥的。而此刻的她更是被“老师被斩首”这样的恶耗所带来的愤怒与悲伤完完全全的蒙蔽了双眼,连想都没想想便一刀往将军处刺下去——在那一刻,她完全没有想过刺杀了将军的话她会否被处死,亦没有想到……那个将军是真是假。
“嘿!”只见将军往袖里一摸,还没来得及反应,两根苦无便直往想的眼睛飞射而去!想躲都躲不及,慌张之间只得整个人往后倒去,两根苦无就这样深深地陷入她身后的墙上,发出“嗡嗡”的低鸣,微微颤抖着。
——好大的力气!
想瞪了眼睛瞄了一眼满布裂痕的墙壁,正想站起来却被那冒充将军的人飞扑过来,双腿被那人的右腿压着,使她动弹不得。想反手握着剑,朝着对方的脖子抹去,可对方的速度却比她快多了,他不知道用了什么巧劲握着想的手腕,她的手一软,无论如何都无法使用力气来。另一只手就这样握了一枝苦无,正想往她的咽喉捅去!
“服部!不要杀她!”敏木斋大声阻止。
可是已经太晚了,服部的苦无已经这样插去!然而想却突然伸出右手,在离咽喉几毫米的距离握住那苦无,并且趁着服部分神期间,顺势往服部的手腕一扭,将他就这样扔了出去。她把苦无扔了,满是鲜血的右手重新握着剑,一大群士兵又往外面扑进来将她团团围起来,她忽地大吼一声,剑光流溢间,士兵便已经倒了一大半,米黄色的榻榻米上便这样染满了血迹。
柳生敏木斋永远都无法忘记,那时候那个人就这样站在血泊之上,她的眼神那样的倔强,那样的尖锐——那是武士的眼神。至到这许多年以后,他已经不再为将军效力,而是留在道场中安安稳稳的度过余生,然而机缘巧合中他却在自家道场再一次遇见当年那个被畏称为“戮杀姬”的女孩,她已经不再叫这个名字了,可是眼神深处——尽管那些尖锐与倔强已经收敛到差不多完全看不见——却依然是作为武士应该有的。
敏木斋知道,即使时代再变,那群孩子依然在守护着属于他们的武士道。
“阿银,有Fax阿鲁!”神乐抱着从快递叔叔手上接过重甸甸的邮包,然后飞快地冲到内室,然而环顾四周却看不到银时的纵影,“啊咧……阿银呢?”
“小神乐,这不是Fax,是快递。Fax是用传真机送过来的。”新八捧着两碗热腾腾的白米饭和几盘小菜从厨房里走出来,然后放到茶几上面,“阿银他昨晚出去喝酒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呢!醉倒在街头也说不定哦。所以我们还是先吃饭吧,饭我已经留了给他了……啊啊啊,小神乐,别擅自拆人家的包裹!阿银会生气的!”
神乐眨了眨那双如大海般湛蓝清澈的大眼睛,那双眼睛看起来是如此的干净无邪,可是语气却像是街边的流氓,“阿银那么馋,说不准里面是什么甜食呢!我才不要给他占便宜阿鲁,我要趁他没回来之前把这些都统统都吃掉!”新八正想吐槽说“现在是你在占人家的便宜”的时候,神乐忽地歪了歪头,一脸疑惑,“啊咧……这是什么阿鲁?”
“好像……是相册什么的吧。”新八接过来左右翻了翻,只觉那本东西重甸甸的,硬皮的封面有些褪色和残破,似乎是年代久远的东西了。神乐抢了过来并且把它打开,新八正想要阻止的时候,神乐却忽地惊喜地大叫,“快看!是阿银阿鲁!噗哈哈哈,阿银小时候看起来好傻啊……啊,这个是假发和小想阿鲁!”
新八按捺不住好奇,也把头伸到神乐身边一起看,上面整整齐齐的贴满了照片。他第一眼看到的是右上角的那张,一个银发的小男孩趴在木质的桌子上睡觉,口水流出了嘴角,模样甚为可爱——新八很难想象银时也有这么可爱的时候,毕竟他从认识这个人开始,就不曾有“坂田银时是一个很可爱的人”这种想法过,甚至他连“阿银也曾经是小孩子”这种想法都不曾有过。
坂田银时在志村新八心中的形象,从第一次在他打工的甜品店见面到现在从来都没有变过——总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做事从来都是那么的乱来,但是也从不计较利益得失。在这个武士没落的年代,他就这样子依靠着手中的那一把木剑,尽自己所有的力量,去保护自己范围所及的所有的人。
桂曾经说过,这个男人是在攘夷战争中曾经名极一时的武神“白夜叉”,可是在新八的心目中,这个男人永远都只是万事屋老板——他无法想象,在那个腥风血雨的年代中这群人曾经做过些什么,杀过多少人。那是他永远都无法触及的国度,一如他看到月见里想时,也无法理解为何这个拥有如此甜美干净的微笑的女人,会被称为“戮杀姬”这个令人畏惧的名字一般。
“啊,这个……这个应该是吉田先生了吧?想小姐曾经说过的,说那位大名鼎鼎的吉田先生是养育他们长大的人。”新八接过了神乐塞过来的相册,继续翻阅,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了松阳的照片。那是他们五人的合照,松阳蹲下与银时平视,笑瞇瞇的看着他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而抱着剑的银时则心不在焉的看向不知道什么地方,“想不到吉田先生竟然是长得这么秀气的男人呢!嗯,看起来是很温柔的人……”新八的脑海中忽地浮现了银时、想、桂和高杉四人的身影,想到这四人一个比一个奇怪,一个比一个变态,他就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说不定吉田先生也是个很奇怪的人。咳,伟人总是多多少少有些与众不同之处。可以理解,可以理解的……
新八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有录像带阿鲁!”神乐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又从包裹里翻出一盒录像带,然后快速地接驳好录像机并把录像带放进去,然后一脸极期待的表情坐在电视机前面,一边咬着醋昆布,一边等待着那部老爷录像机运作并播放影象,“啊,看到了!啊哈———新八,快看,是小想阿鲁!小想看起来好帅阿鲁!”
“小神乐,咱们这样子很容易会被阿银发现我们偷看他的……”新八转过头来正想要阻止,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了那血肉横飞的影象,漫天飞舞的血与那如同乘风起舞的红色旗帜般的衫摆在画面上不断起落舒卷,那是他们从来都无法想象的残酷世界,只有生与死的选择,除此之外,别无其他。新八完全的呆了,喃喃的说完“东西”二字,然后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在这种震撼的画面面前,什么话语都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阿银……”神乐忽地低呼一声,新八顺着她那白嫩的手指一直看向画面,只见三人不知何时冲进了战场,尤其那白色的身影,紧紧地捕捉住他俩的目光,无论如何都无法移开来。
——原来这便是攘夷战争么?跟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新八也曾经有想象过攘夷战争是怎样的,他知道那是一个残酷的战争,死了许多许多的人,武士亦因此而丧命,甚至到了最后得来的结果只是被迫摘除那把他们视作灵魂的剑,过着行尸走肉的生活。然而,他一旦想到了银时、想、桂这三人也是那个战争的参与者,他就不自由主的想到一边儿去——攘夷战争是残酷的,可是却总不会想到那么可怕,总会留上一线。但今天一看,并不是这样。
那该是多么可怕的一段日子!
“哦哦,新八,小神乐!真的长大了,还懂得等阿银我回来吃饭!”银时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还用着奇怪的嗓音说话,“怎么两个人都不理我?好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啦——喏,昨晚打小钢珠赢了点小钱,神乐,我买了醋昆带给你吃哦!……神乐?看什么东西呢看得那么入神……哦,新八,是那个吧!是那个吧!先别看了,我要看结野主播的天气报告!”见二人依然是不理会,银时于是提着胶袋子又再走前了一步,不料踩上了一厚厚硬硬的东西,低头一看,却是一本硬皮书。
“这是什么?”银时蹲了下来拿起那本书,然后又抓起了旁边包裹的包装纸,上面贴着收信人的名字与地址,他看了一眼,马上大叫,“那不是寄给我的吗?你们两个竟然把我的东西给拆了?小心我打110报警哦混蛋!啊咧,不对,那到底是什么……难道,难道是三太老人送我的礼物?那是什么呢,是什么呢……我现在最想要的是……小裤裤?开什么玩笑!啊咧?”一时激动的他不小心把那本书丢到地上,那本书因而翻开了,第一映入他的眼里的却是那让他永生难忘的微笑,“松阳……老师?”
那个微笑,一如是他第一次在树林中看到他时,从来都没有变过,是那样的温暖——就像那个背负着幼小的他徐徐而行的背脊一般,令人安心。
那个微笑,让他怀念了一辈子。
他把包装上的那张收据撕下来,仔细看着,目光一直移到寄信人的地址,却更让他觉得惊讶了,“这是……真选组的地址?喂,那群家伙到底干了些什么啊?”他忽地像是想到了些什么似的,伸手拨开了新八和神乐,看向电视的画面。他看到了穿着滴血的红色长褛的想咬着剑单膝跪在直升机之前,血顺着嘴角往下流,眼神冷洌,如鬼一般的身影让人不寒而栗,“这是……”
松阳死的那天在江户城下拍的。
那天的想,像是疯了一般的杀人,手法比平日更是可怕。
——被发现了。
银时知道他们被发现了,被发现是攘夷志士,被发现是白夜叉和戮杀姬。
而他并不认为真选组知道真相后,会就此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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