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4.

小说:女魔头[gl] 作者:知涩
    林城与南石庙实际上相隔并不远,凌初的马又是难得一遇的千里马,自庙中返回城里,总共也就花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

    可是仅仅是一盏茶的时间,柳惊月也觉得无比漫长。

    柳惊月幼失怙恃,成年后关怀照拂她的师父也离了人世。自那之后,除了挚友楼听雨,她再没有与任何人如此亲近过。

    现今,凌初与她同乘一匹马,就坐在她身后,双臂以一种环抱住她的方式握住缰绳。

    马背的空间还是太过逼仄,柳惊月能感受到凌初的身子几乎已经要与自己相贴,白马疾驰颠簸间,她总能察觉到自背上传来的别种触觉。

    一阵轻风掠过,阵阵冷香飘过,绕在柳惊月的鼻间。

    于是她的身子更僵了。

    “到了。”

    凌初的声音十分及时地响起,避免了一世英名的柳楼主“因为和同性距离过近导致自己紧张得僵成了一块棺材板”事件的发生。

    柳惊月翻身下马,一边小心翼翼地哪怕憋死也要抑制自己紊乱的呼吸,一边抬起头望着不远处的林城城墙假装无视发生,可谓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巅峰第一人。

    “林城虽然不算大,但是晚上也会有那么几个人站在城楼上巡查。骕骦的颜色在晚上太过扎眼,再靠近会被发现。”

    凌初抚摸着白马骕骦的鬃毛,轻声交代它先回到林子里去。

    骕骦是难得一见的汗血宝马,当初凌初云游在大宛遇到它时,它还只是一匹马驹,脾气烈性子又倔,却十分通人性。凌初花了足足半月才彻底驯服骕骦,自此之后,不论凌初去哪儿,它基本都会在她身侧。

    骕骦刨了刨前蹄,低下脖子蹭了蹭凌初,转身小跑进了林子里。

    “好马。”柳惊月感叹。她虽不骑马,但是也知道如此千里驹难得,而且不骑马也并不妨碍她对于好马的赞美。

    “骕骦跟了我已有三年。”凌初看着那抹白影消失在林子里,收回视线看向柳惊月,“走吧,柳大楼主,先在城里歇一晚上。”

    言罢,她脚踏地借了分力,向着城楼掠去。

    柳惊月眨眨眼,紧随其后。

    说林城城楼有人巡守,其实都辱没了“巡守”二字。那所谓的防守军士,不过就是五人一队的城防小兵,三两坐在班房里聊天喝酒,守备稀松得很。

    如若不然,依着柳惊月这招摇过市的轻功,早便被将士发现了。

    柳惊月小时跟随师父习武,最初练的只是保命的功夫。师父也是女子,走的是轻盈飘逸的路子,柳惊月将师承学了个百分百,连那股子飘逸劲儿也一并学来了,甚至比起师父那“惊为天人”的潇洒飘逸,更多出了一种“堂而皇之招摇过市”之感。

    至于杀人的功夫,那是在她师父死后,柳惊月自己杀得多了,才慢慢钻研出来的。

    凌厉而锋芒毕现的招式套路她不是不会,只是她还是更加偏爱师承一些。加之如今天下鲜有人是她的对手,没人能逼得她使出全力,她也就乐得只走“飘逸派”,打架轻松的同时,还能默不作声地装个逼。

    岂不美哉。

    于是凌初在已经稳稳站立在城墙上时,感觉身后没有动静,疑惑回头去看,便见柳大楼主正漫不经心飘飘悠悠“荡”在天上。

    比之刚才,更像个索命女鬼了。

    凌初:……

    这人,真的是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魔教凤凰楼的楼主吗?

    柳惊月并不知道凌初的内心想法,她飘然落地,顺带着还打理了一下其实并没有丝毫凌乱的衣裙。

    凌初已经面无表情,懒得说话。

    估计这位柳楼主是属孔雀的吧。凌初想。

    两人闲庭漫步般跃下城楼进了城,城中早已宵禁,只有更夫拉着长长的哈欠有一搭没一搭敲着锣走过。

    不知不觉,已经四更天了。

    柳惊月走着走着,突然没头没尾地笑了一声。

    凌初走在前面,顿下步子,偏过头看她。

    “没事。”柳惊月伸了个懒腰,红纱衣裙随着躯体的舒展变得紧绷,勾勒出美好的身型,“我就是觉得有些感慨。”

    “已经很久没有过这么宁静的时候了。”

    凌初再度看了柳惊月一眼,唇角微动,仿佛扯出了一个清浅的笑。

    “走吧,大楼主。今天在城里歇息一天,明日再启程。这蛊现在安静得很,也不在乎这一天的时间。”

    柳惊月微怔,看着前面凌初略显得有些瘦削的背影,低下头也轻轻笑了一下。

    歇息一天…

    多了一天的宁静吗?

    林城其实并不大,甚至有些荒凉,比起所谓末流也强不过多少。想来黑衣人会选在这里,也是因为这里人烟稀少,又鲜有权贵,即使真的闹出什么动静,也不至于引来什么人探看。

    可惜没想到,他们还是错估了这两大魔头的实力。精心选出的荒凉小城,最后却成了他们的埋骨之地。

    …这么说也不对,没有埋骨,尸体就明晃晃堆在那破庙里呢,甚至连衣服也未能保全住,被当作取暖之物烧成一团飞灰。

    两位罪魁祸首丝毫悔改之意,在不大的林城转悠了一圈过后便选了城中唯一的一家客栈,要了间上房歇息。

    没办法,这客栈虽算简陋,但地方还是挺宽敞的。换作平日倒没有什么,只是如今她们二人身负子母蛊,这宽敞的房间一下子就成了掣肘。

    至于一间房要怎么睡?

    …好在二人都是女子,床也宽敞。

    还能如何?一起睡吧。

    这一晚不算折腾,她们一个魔教教主,一个武林第一,比这更大的场面也不是没见识过,自然不把那几个人放在眼里。

    只不过这事情波折起伏太过跌宕,闹得柳惊月甚是心累。因此她也没客气什么,安然在客栈住了下来养精蓄锐。

    之后会经历什么还不好说,现在保持最好的状态才是关键。

    而凌初看上去也对于这一系列的事情颇为头疼,竟也没去管顾那么多,看柳惊月已经自觉和衣滚到了床的里侧,也就将刀放在枕旁,同样和衣躺下。

    至于头一回和他人同睡一榻的两个人有没有睡好…这就不得而知了。

    柳惊月睡得并不安稳,那封信、那群黑衣人、子母蛊,以及凌初,这些事情纷纷乱乱搅在一起,全入了她的梦中。

    甚至——她还梦到了摇光。

    她放在心中,多年来从不敢开口提及的师父,摇光。

    “阿月,今日的功课练完了?别乱跑,功课没做完就想偷懒,你就算跑出这山崖,我也能把你逮回来。”

    恍惚迷朦间,是摇光的声音。

    那时纷乱未起,摇光的眉间与心头还未压了那许多愁绪,声音也是清亮柔和的。

    柳惊月听着听着,忍不住想要落下泪来。

    她心知自己身在梦中,却恨不得这个梦久一些、再久一些。

    “快过来。知你不愿再学体术,今天师父教你一些别的。”梦中的柳惊月转过头,终于看清了摇光的样子。

    这个时候的柳惊月尚且年幼,身子还没长开,比摇光矮了一头有余,是以梦里的小惊月的视角都是仰着的。

    她借着这个机会,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摇光看。

    摇光还是她记忆里的样子,一袭白色广袖,头发懒得挽髻,干脆取一根簪子松松散散挽着。

    这样的摇光是闲适而慵懒的,师徒相处的几年时光里,摇光大多数时候都是作此打扮。

    柳惊月双拳紧攥,指甲已经嵌进掌心,但是不疼。

    摇光眼尖,发现了柳惊月的异样,连忙拉过她,半是强硬地掰开她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手心里。

    天气已然转寒,可摇光的掌心还是暖的。

    “这是干什么?不愿学咱们就不学了。你从前与我说想要学剑法,这几个月你的底子已经打得够好,可以开始练剑了。今日,我就教你剑谱好不好?”摇光拉着柳惊月的手,哄着她回到了她平日练功的地方。

    柳惊月明白她要教自己什么了。

    果不其然,摇光拿出了一本古朴且略有些残破的剑谱,轻轻抚平上面被风雨打得蜷曲的书页,递给柳惊月,示意她看一看。

    柳惊月不想看,在摇光一去不回的那个冬日,这剑谱她便已彻底参悟透了。如今她只想看着摇光,看着她的师父。

    她太久没有见到她了。

    她想像孩童时那般,扑进摇光的怀里,缠着她哭闹要她哄。

    她想对她说,那年冬日,你挽了头发,拿了剑,便一去再也不回。徒弟在这山崖下等了好久好久,剑谱我习会了,我也能使着轻功登回悬崖顶了。可是师父,你为什么一直不回来呀?

    你怎么狠得下心、怎么舍得?

    她又想到自己刚刚接管凤凰楼的时候。

    凤凰楼自古有凤凰二主,她的母亲凤主早已身死,凰主野心勃勃,害死她母亲、推她下山,还阴谋接管了母亲的凤凰楼。连楼中执法长老都有大半已经被她收买。

    她杀了凰主纪清菲,杀了两个执法长老,却没力气再杀更多的人了。她每日每夜都生活在鲜血与刀光之中,午夜梦回,她数着星星,竟已记不清自己究竟背了多少人命。

    ——师父,你曾说要在那株桃树开花的时候,给我过及笄礼的。

    可是她的及笄礼,是伴随着沉尸与亡灵度过的。

    此后,她夜夜与杀戮相伴,永不见天日。

    师父,你怎么狠心让你的宝贝徒弟过得如此凄苦呢?你明明说,要护我一生周全的。

    可柳惊月又想起当年她离开崖底时听到的传闻。

    血流而竭、剖心取丹…师父会有多疼呢?

    她从不敢去打探传言的真假,因为她狠不下心,她不舍得。

    她心中的师父,永远是最美好的样子。

    柳惊月拼了全身的力气控制自己的身体,让自己抬起头来。

    她只再看一眼,只一眼便好——

    可还没等她再度看清摇光的脸…

    梦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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