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惊月走出房门的时候,凌初正巧抬眼看过去。
二人目光相汇。
凌初敏锐看出柳惊月的眼底多了一抹红色,但她并没有说什么,原本抬起的手停滞片刻却再度放下。
“走吧。”
柳惊月在看到凌初的一瞬间便冷静下来,她用力地阖眼,重新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好。”
不成想二人刚刚走出几步便被拦下,拦住她们的小婢女战战兢兢,说话都带了几分颤音。
她早知这两位魔头不好惹,但上面发话要她拦下二人,小婢女哪敢不从。
“柳姑娘、凌姑娘…我们主子说距离拍卖会开始已不久,给您二位留了最上等的包厢,想请您二位留下一观。”
柳惊月啼笑皆非,她自认没有对这小丫头做过什么,怎知这姑娘便吓成了这个样子。
她偏头看向凌初,目光中带着几分探寻。
凌初对这拍卖会有意柳惊月是知道的,只是如今究竟要不要应了这邀,还要看凌初的意思。
“那就去吧。”凌初轻笑,弹了弹腰间绑缚的长刀。
不管这远川商会的主子究竟想要干什么,总之她都是不惧的。
…怎料这好巧不巧地,小婢女正巧看见了凌初弹刀,一时间抖得更厉害了,险些没哭出声来。
像是早上那窝鹌鹑的升级版,刚出生的小鹌鹑。
刚出生的鹌鹑姑娘瑟瑟发抖地领着两个人进了厢房。这厢房在拍卖场的二层,可以看出是请了专人来设计的。房内有一扇薄窗,推开窗便可将下面拍卖会的景象一览无余。而窗外特意挂了两粒夜明珠,阻隔外面的一切视线。下面的人若是朝里面看,也会因为逆着这股强光而看不分明。
柳惊月对这个位置颇为满意。
婢子依次入内,每个人手中都端了一盘精致的糕点,没一会儿便摆满了整张桌子。
这种奢靡繁华气息显然很对柳惊月的胃口,她也不矜持,整个人窝进了雕花椅中,懒洋洋用手捏糕点吃。
中了子母蛊倒是有一个好处,这破虫子极为霸道,容不得宿主体内有任何不干净的东西,即使是宿主误食了什么也会被它吞噬掉。因此柳惊月现在倒是可以明目张胆,丝毫不惧那商会的主子会在糕点中下药。
凌初静静坐着,瞥着柳惊月一口一口往嘴里送,不着痕迹将刚刚倒好了茶的杯盏推到对方面前,顺便帮着换了下桌上玉碟的次序,将柳惊月爱吃的全部放到了她面前。
柳惊月接受着凌初的“投喂”,心安理得毫无负罪感。
推门进来给二人倒茶的小婢女见证了这惊人一幕,被骇得目瞪口呆花容失色,连水都未添便颤颤巍巍又退了出去。
原来这两位是这种关系啊…怪不得呢…
自认为看穿一切的小姑娘静悄悄拂身而去,深藏功与名。
约莫是柳惊月又吃了两盘糕点的时间,拍卖厅下层的灯光亮起,参与拍卖的宾客也陆陆续续走了进来。
柳惊月又捏了块红豆酥入口,挑眉看着下面的人。
嗬,这一个两个的,都是熟人。
拍卖会的明目单子在刚刚就已经由婢女呈给了二人,凌初正翻看着册子,兴致缺缺。
“怎么,没有你想要的东西?”柳惊月看出凌初兴致不高,转眸问她。
“嗯。”凌初一面继续不慎走心地翻看册子,一面应着柳惊月的话。
突然,她翻页的手一顿。
终于看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柳惊月,你来看。”凌初随口喊了柳惊月过来,而后自己便是一愣。
她对于柳惊月的称呼,已经从最开始疏远又生分的“柳楼主”、“柳姑娘”,换成了现在的毫不客气地直呼其讳了。
这意味着,二人的关系也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
“怎么?”
柳惊月的问询唤回了怔楞中的凌初。她摊开册子,用手指点着其中一样物品给柳惊月看。
柳惊月看了这东西,也是一愣。
“扶安花?”
不怪二人惊讶,这扶安花十分神奇,其花食之解百毒、其茎敷之医百伤、其蕊服之止血生气,可谓是生死人肉白骨的圣物。
而在五年之前,江湖上便没有人见过扶安花的踪迹了。却没想到,在这远川的拍卖会上竟会出现这么一朵。
“看来今天怕是要惹出一场腥风血雨了。”柳惊月玩味地看着册子上栩栩如生的扶安花,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当然。毕竟谁不希望自己能多一条命呢。”凌初轻笑。如果不是因为这竞争太过激烈,连她都想要掺上一脚了。
柳惊月大抵是吃多了点心被齁得嗓子疼,又端起了一盘瓜子开始磕,像一只冬天为自己存粮的小松鼠。
小松鼠一心搞事,叼着瓜子仁含糊不清地添油加醋。
“若是他们急了眼,在这江城里打了起来,那就更好玩了。”
凌初看着对方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神情,无奈扶额。
楼下已基本座无虚席,包厢也进来了一名婢子知会二人拍卖会即将开始。
柳惊月抿了一口香茶,饶有兴致地看着下方。
这拍卖会着实不错,里面有的东西连她都有些心动。反正她也不缺钱,若是无事,拍下来也不是不可。
一旁的凌初也是抱有同样的心思,当年她下山,师父给了她不少银两,加之这些年她自己攒下的东西,如今也已经有了不薄的家底,在这拍卖会玩一玩的底气还是有的。
随着厅中灯光的变暗,拍卖会正式开始。
最先被拍卖的都是一些清粥小菜,柳惊月看着没什么意思,百无聊赖之下,将目光转向了这房间里唯一还有点意思可供她摆弄的——凌初。
无辜收到不怀好意注视的凌初:???
她的后脊骨…怎么突然有点发凉呢?
柳惊月探过身子逼近凌初,鼻尖贴着对方的脸颊,二人呼吸相缠,目光相贴。
她缓慢地眨眼,纤长的眼睫蹭过凌初的眼窝。
凌初轻轻偏过头。
柳惊月见状也不恼,轻笑着埋首在凌初的颈窝。
“妞儿,看中了哪件,爷给你买下来啊~”
她手指轻挑凌初瘦削的下巴,故意在她颈边呼气。
“只要你伺候好了爷,山珍海味绫罗锦缎还不是任你挑?”
凌初无奈,轻轻一笑,手上使了劲直接将柳惊月抱到了自己腿上。
柳惊月一个踉跄,整个人跌进了凌初怀里,只得死死搂住凌初的脖子来保持平衡。
趁着这个姿势,凌初左手环住柳惊月的腰免得她掉下去,右手拇指伸出,轻轻摩挲她的下巴。
“刚刚的点心屑沾到下巴上了。”
“…爷。”
柳惊月一怔,耳根子都烫了起来。
她迅速抽离凌初怀里,因为用力过大,整个人都险些跳起来。
凌初着实没忍住,以双指抵住唇角,掩饰自己抑制不住的笑容,但柳惊月还是能清楚地从她的眼中看出笑意。
柳惊月悻悻坐回去,暗自磨牙。
这笔账她记住了!凌初最好祈祷不要落到自己手里!欺人太甚!
然而炸了毛的柳惊月已经忘记了,这件事完全就是她自己先挑起来的,是她先无聊跑去跟凌初撩闲,凌初才会反击的。
凌初将桌上仅剩的糕点再次向柳惊月那边推了推,省的她将自己的牙都磨坏。
柳惊月抓起一块糕点,把其当成凌初一般狠狠咬着泄愤。
凌初看着霎时尸骨无存的酥糕,觉得身上一阵疼痛。
“接下来的拍品是,亮银掐丝夜明手钏一副。”
拍卖师的话语暂时转移了柳惊月的注意力。
她刚刚只是匆匆一瞥,除了几件稀罕玩意儿外压根就没注意到其他东西,因此现在在拍卖会上看见这东西才会如此令她惊讶。
这手钏看起来平平无奇,除了镶嵌了几粒夜明珠外似乎再无长处,因此她才会不解,为何这件东西也有资格出现在远川的拍卖会上。
柳惊月稍稍留了神,准备听听拍卖师究竟能怎么吹。
“这手钏乃是由季大师一手打造,其内不仅各自镶有五粒南海夜明珠,还在内部嵌了一块和田暖玉。”
“这玉自出土后便在南疆特制药水中浸泡了数年之久,其上沾染的气味可驱百虫,更可驱散瘴雾,乃是不可多得的佳品。”
“起拍价,三千两白银。”
听着拍卖师的话,柳惊月的心中一动。
这东西长得一般,但这功效却是不错。不说别的,回头将这手钏毁了,将里面的玉掏出来做成坠子也是好的。
显然,下面的很多人也和她抱着同样的想法,因此,这手钏虽是女子用品,一时间叫价却也不低。
“五千两。”
“七千两!”
“八千两!”
“一万两!”
柳惊月听着下方两个人的叫价,垂眸找寻着这二人的方位。
“爻山长老,周青华。毕舟道人。”凌初淡淡出声,一语道破二人身份。
“呦,老熟人啊。”柳惊月吊儿郎当嗑着瓜子,兴致勃勃看戏。
“想出手了?”凌初看着那群鹌鹑一般的小婢子又进来一轮,将桌上空荡荡的杯碟全部换了新的糕点上来。
柳惊月重新在糕点里挑挑拣拣找自己爱吃的,颇为怡然自得。
“不着急,让这两个人先掐。”
凌初这么一说,柳惊月就对这二人有了印象。好巧不巧地,这两个人都跟她柳惊月有仇。
她想,曾经的那顿毒打,足够他们铭记至今,并且在听到她的声音后安静地缩起来,不和她抢东西了。
手钏的价格已经叫到了三万七千两白银,周青华与毕舟道人争得脸红脖子粗,若不是有人看守,怕是要当场打起来。
这两人本也有私仇,如今的价格已经超过了手钏自身的价值,二人依旧不肯停手,完全就是在争这口气,谁也不肯服输。
“唉,瞧瞧这两个人,争成这样,若是待会儿钱不够可要怎么收场啊。”柳惊月嗑着瓜子自言自语,“那我来帮帮他们好了。”
“八千两。”
柳惊月这一开口,全场都噤了声,几息过后,再度爆发了更大的窃窃私语。
按理说,如今该是加价至三万八千两,可这人却只喊了八千两。天下哪里有这样的加价道理?
可是众人再细细一听…
这不是凤凰楼那女魔头的声音吗?!
想起这一茬,场内鸦雀无声。
笑话,就算那位是真的走神喊错了价,又有谁敢乱说?不怕出门就被这位分了尸啊?
柳惊月见场内的骚动终于平息,这才悠悠地把未说完的话补上。
“黄金。”
八千两,黄金。
“嘶…”不少人倒抽了一口凉气。
八千两黄金,这就是八万两白银。果真是女魔头的手笔,她这一出声,直接将价格抬了一番上去。
这还有谁敢加价?还有谁敢和她抢东西?
与柳惊月打交道久了,众人对于这位的脾性也基本摸清了几分。
这种拍卖会上,柳惊月若是随意跟了价,只要跟价不超三次,那便只是魔头姑奶奶心血来潮耍着他们玩呢,他们该怎么拍还是怎么拍;可若是一开口就喊了大价钱出来,那便是铁了心要这东西了,这种时候,谁抢谁讨不着好。
周青华与毕舟道人二人在柳惊月开口的一瞬间胸口就下意识开始发疼,那是上次被柳惊月踹过的地方。、
有上次血泪教训在前,二人哪还敢多嘴,恨不得自己现在毫无存在感蒸发成空气。
这对亮银掐丝夜明手钏就这么被柳惊月拍了下来。
凌初抬眼看着柳惊月,而引出这一系列事情的罪魁祸首毫无反省之意,还冲着凌初抛了个媚眼。
凌初:……
她今儿也算是开了眼了,柳惊月这位魔头果真名不虚传。
因着是远川商会的贵客,柳惊月也享受到了最好的待遇,她还没等到拍卖会结束去交银子,那对手钏便已经被一个婢女呈了上来。
手钏被放在紫檀托盘之上,上面覆了红绸布,只隐约勾勒出手钏的轮廓来。
婢女得了柳惊月的示意,将托盘摆在桌上,安安静静退了出去。
柳惊月用帕子将手指擦拭干净,又喝了口清茶润口,将那股子甜腻之感压下去。
随后,她整个人懒洋洋窝进椅子,用食指轻轻挑开绸布。
这对差点引起腥风血雨的手钏安静躺在其中。
她拿起其中一只,漫不经心放在眼前端详。
手钏的装饰并不繁冗,素净的银色掐丝不会显得整体花哨而浮夸。上面几粒不过豆子大小的夜明珠正灼灼散发着柔和的光华。
将其握在手中,手钏内部镶嵌的那枚暖玉入手温润,传递给指尖阵阵暖意。
柳惊月把玩片刻,又将手钏搁回托盘。她拍下这东西本就是临时起意,如今还真的没想好要怎么处置这对手钏。估计着,这对手钏约莫又要像“前人”一样,在凤凰楼的库房里孤独终生了。
再一转眸,瞥见一旁正垂着眼睫不知在想什么的凌初,柳惊月一顿。
她想好这对手钏要怎么办了。
略显得有几分昏暗的厢房内,柳惊月再度攀上了凌初的腰。
“小娘子,此物赠予你,以作定情信物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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