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四穿:长公主

    许夙已经想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来到的南疆,又是怎么走进的这片令当地居民闻之色变的迷雾丛林。

    在彻底陷入昏迷前,他想起了离开京城前与父亲的对话。

    许阁老毕竟纵横朝廷多年,又是在自己眼皮底下的幼子,平日里他的一些动作怎么会没有察觉,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如今,许夙竟然撕开了最后的那层纸,来到书房跪下,对他说想要去南疆。

    许阁老沉默了一会儿,将笔搁到一边,问他:“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许夙神情坚定:“恕儿子不孝,没能报答家族父母养育之恩,当下所谋之事实属铤而走险,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但有些事情总要有人去做,将倾大厦总要有人去扶。”他强忍喉咙的酸涩,“现在儿子谋事尚且没被发现,为了保证家族安全,请父亲……”,一字一顿,艰难地说出剩下的那句话:“将不孝子逐出家门。”

    他低着头,等待着父亲的怒骂,没想到等了良久,只等来了一声沧桑的叹息。

    “你走吧,走出这扇门,就不再是我许家之人。”

    许夙再最后深深看了父亲一眼,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趁着月色离去。

    隔天,许家传出消息,许家嫡幼子许夙突发急病,在当夜去世,外界对这则消息多有猜测,传得最广的一条则是许夙心慕已逝的长公主,两年来忧思成疾,最终撒手而去。

    父亲,对不起……意识已经渐渐在涣散,他想,父亲一定是明白他的,他并不是仅仅因为对殿下的仰慕而做出这样的决定,而是他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徒氏的腐朽和贪婪,尤其是这南下一路,百姓皆面黄肌瘦,目光麻木呆滞,他天丰皇朝,京城何等繁华安乐,四海却如同人间地狱,人民如同行尸走肉。

    小桑林和阿柳卡外出时在某个哨岗外发现了许夙,小桑林看着这个生死不明,浑身是伤,已经奄奄一息的少年,有些不可思议地道:“他是怎么进来的?也是从迷雾丛林进来的?现在怎么随便一个人都能穿过迷雾丛林了?”

    他的目光中散发着原始的凶性,“不管如何,杀了他。”

    “等等,”相对理智的阿柳卡阻止了他,谨慎地用手铃召来天蛛后,才蹲下去查看,这少年大概十五六岁的年纪,从肤色和配饰上看,常年处于养尊处优的环境,身上遍布着各种伤痕,就连脸上都有一道长长的从额角划到眉心的伤痕,探了探他的鼻息,“好像还活着,只是气息很微弱。”

    小桑林有些不以为然:“中原人没一个好东西,死了最好。”

    “小桑林!”阿柳卡严肃地呵斥道:“你别忘了,乔大人也有中原血脉!”盘瓠族天生崇拜强者,阿乔在五仙池呆了两年,早就已经成了盘瓠族青年最新的崇拜对象。

    小桑林讪讪地低下头,问道:“那我们救他吗?会不会是中原的探子?”

    问到这个,阿柳卡也有些犹豫,毕竟她也只是一个年轻人,还未当上圣女,也就意味着没有接触掌管族内事务,她又看了许夙一眼,忽然眼神一顿,将他翻过来,拨开破损的衣领,看到了那个生死蛊子蛊的标记。

    “先带回族内,他身上中了生死蛊!”

    “好!”小桑林应了一声,上前背起许夙,两人快速往族群驻地快速奔跑。

    回到族内,首先是医者过来医治,依靠蛊虫和珍贵药物堪堪保住了性命,巫医摸着胡子奇道:“按理说,就算有生死蛊,这么重的伤也该死了,居然还能坚持到这里,这个中原人的意志力真是坚强。”

    族内来了外人不是一件小事,身为族长的蒙爵很快也赶了过来,刚一进门就变了脸色,一个箭步冲上来,“这是阿乔的生死蛊!”阿乔进入五仙池之前留了蛊丸在他手上,他绝对不会认错自己外甥女的气息。

    “这……”这场的人面面相觑。

    是来找阿乔大人的,那就是中原来的了?难道是阿乔大人告诉了他线路?可是也不对,迷雾丛林哪来的线路,就算是像蒙爵这种已经可以自由进出迷雾丛林的人,也是靠后天的经验积累和先天的敏锐感知。

    族内现在的年青一代,除了阿乔大人没有一个能自行穿越迷雾丛林的,现在一个外族人居然做到了,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这种意志力只会让人肃然起敬。

    蒙爵叹了口气,心中有些隐忧,从中原千里迢迢追过来啊,是否也从生死蛊的特性感受到了阿乔生命气息的衰弱?

    等许夙清醒过来,已经是半个月后了,他闷哼一声,睁开了眼睛,浑身上下都传来一种无力的酸痛,有些还未痊愈的伤口在他措不及防的拉扯下疼得他脸色一白。

    待看清楚这间房子的装饰和摆设,他心中涌上一点喜悦,他这是终于走出那片可怕的丛林了?这里就是盘瓠族吗?殿下就是在这里吗?

    这时,巫医掀开帘子,笑眯眯地走了进来:“我就猜这个时候你差不多醒了,别乱动,伤还没好。”

    说的不是中原的官话,和天丰朝的语言很有些差别,许夙却很奇异地能够听懂,“这是盘瓠族吗?”

    “是的,孩子。”巫医态度很和蔼,盘瓠是母系认定民族,她现在看许夙的目光就像是在看即将嫁入盘瓠的女婿——还是个痴情的、从中原追过来的、穿越了迷雾丛林的阿乔大人的夫婿。

    也难怪她会这样认为,在盘瓠族生死蛊并不是一种常见的蛊虫,母蛊入体的时候主人会受到很大的痛苦,而子蛊则十分轻松,且有着生死与共这一层关系在,母蛊与子蛊之间的联系非常紧密,如果不是相爱至极,就连盘瓠族人都很少动用这种古老的蛊类。

    许夙被她慈祥的目光看得如坐针毡,但心中对阿乔的担心超过了一切,硬着头皮去向巫医打听阿乔的现状,出乎意料的是,巫医十分爽快地将阿乔回到盘瓠族所发生的一切告诉了他。

    虽然巫医的话语中对阿乔抱有非常大的期望和信心,许夙感受着体内日渐衰弱的子蛊,还是十分担忧,在伤口养得差不多,终于被允许下地之后,他去了找那位威严的族长,也是阿乔的舅舅,蒙爵。

    在听了许夙的一些话语之后,蒙爵脸色大变,“简直就是胡闹!不仅轻易地和外人签订生死蛊,竟然还契了两个子蛊!”

    他很难才控制住自己不对眼前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外人进行迁怒,在母蛊没有生死大难的情况下,子蛊所获得的收益是远远大于母蛊的,不说体质上的增强,就说毒物抗性的增强,就已经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效果。

    而且实际上子蛊并不是完全对母蛊没有影响,至少子蛊在受到重伤的时候,母蛊也会受到不同程度的心灵干扰,在这个阿乔在五仙池建立灵感的关键时刻……

    他沉吟片刻,问道:“你愿不愿意为了阿乔付出一些代价?你是外人,我不可能放你去五仙池,但是我可以用盘瓠族的秘术,将阿乔身上的一部分痛楚转移到你身上,作为代价,你将会失去生育的能力。”

    许夙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同意,在痛苦降临的那一刻,他猝不及防之下差点摔倒,而这只是殿下此时此刻所承担的一部分,他很难去想象阿乔正在经历怎样的折磨。

    半个月后,阿乔从五仙池中走了出来。

    “天啊,将近两年,阿乔圣女大人,我们誓死听从您的号令!”

    “圣女大人出关了!”

    族人们欢欣鼓舞,在盘瓠族,族长和圣女都是神圣而非常具有意义的职位,通常担任这两个职位的人越强,则代表这一代自然之神越眷顾盘瓠族,因此他们都从骨子里敬畏且听从圣女和族长的号令。

    在一片狂欢中,阿乔第一眼看见了那个孤零零站在人群之外的少年。

    他身形瘦削,素色的衣衫穿在身上空荡荡的,瞳孔在毒蛊的改造和侵入下已经变成了和阿乔一样的浅灰色,最显眼的不是额头上那条细长的疤痕,而是那一头雪白的长发,看见她出关,只是笑了笑,并没有上来打扰她与亲人团聚,更没有上前邀功。

    “阿夙……”阿乔的眼神复杂。

    虽然一直在五仙池中闭关,但是她其实很清楚外界发生的一切,系统完完整整地将这些是反馈与她,在世人眼中,许夙已经“死”了,就算没有额头上这一条疤痕,他也永世不能摘下面具。

    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个任务目标,这样奋不顾身地,如同飞蛾扑火地对她。

    阿乔心想,这江山她定要翻转过来,待到权势加身那天,许夙亦可以光明正大地摘下面具,无需掩饰,恣意潇洒地活着。

    那边蒙爵舅舅正在唤她回家,她对着少年笑了笑,“阿夙,过来。”

    ……

    十天后,阿乔带着许夙离开了盘瓠族,在此期间,大批盘瓠族人分批从密道退往南疆,就连蒙爵也将在三天后前往南疆的国都,与南蛮王商讨北征之事。

    阿乔与许夙则现行回到京城,潜伏下来,为日后蒙爵作为南蛮代表前往出使做铺垫工作。

    一路追随许夙线索来到边境小镇的廉亲王徒析,将目光放在了在人群中格外显眼的阿乔与许夙身上,这两人一人身穿暗紫长裙,裙上绣满了南疆境内只有皇室贵族才能使用的图腾和纹饰,脸上带着面纱;而少年身穿月白长衫,一头白发引人注目,脸上带着一个刻着南疆文字的面具。

    两人露出来的眼睛是如出一辙的浅灰色,淡漠出尘,不似人间客,与周围人群格格不入。

    更重要的是,他分明觉得这少年的身形十分眼熟,只是这瞳色与发色……他有些迟疑,虽然听说南疆有些隐世民族的蛊丸可以改造人体,但那种民族一向极其排外,许夙一个土生土长的中原人怎么可能接近得到这样的蛊虫?

    难道是许夙是真的死了?他之前的怀疑都是错误的吗?

    徒析暗自思索,决定上前摸一下这两人的底,没想到刚上前去,就被两个表情冷峻凶煞的南疆人给拦了下来,他们使用的语言与南疆话有些出入,徒析也只能勉强听懂一些,猜测这位少女和身旁的少年在南疆身份应当贵重。

    就在这时,少女开口了,声似银铃,说的竟然是天丰的官话:“你是谁?敢拦着我?我要把你抓起来做成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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