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四穿:长公主

    徒析是一位真正意义上的见多识广的人,他虽和当今皇帝一母同胞,又因为天资惊人而自小备受宠爱,却从未生起过要将自己拘于一方皇宫的念头,即便那个皇位对他来说可能唾手可得。

    他成年后,先是以雷霆手段帮助兄长坐稳江山,紧接着丝毫不恋权盏地组织了皇家船队,出海而去,一路上见过了很多异国风情与奇人异事,对于性格奇特的女子已经非常有包容之心,这个时候却还是被上来便要将他制成蛊人的徒乔给吓了一跳,这样大胆的女子,在天丰可不多,且据他估计——南疆也不多吧。

    看着女孩眼中的狡黠,他心知这只是开玩笑,脸上不由地露出一个苦笑,拱手求饶:“姑娘请放过在下。”

    阿乔看着他,挑眉笑了笑,她可是对这位名动天丰南疆,原定轨迹中一力调查曝光徒钰身世的廉亲王很感兴趣,以这位的手腕,上辈子若不是徒钰明明白白地将徒氏皇朝的黑暗与腐朽亲手在他面前戳破,他的成长之路怕也是没这么容易。

    “哼”了一声,阿乔挥手让跟随而来的盘瓠族人退下,“我们走。”她自然知道看出蛛丝马迹的徒析绝对会跟上来,既然如此,她便也不介意在他面前提前拉下徒氏的遮羞布,好让这位爱民如子的廉亲王感受一下所谓的“太平盛世”。

    徒析没有感受到恶意,低头思索一番,这群人前进的方向像是驿站,驿站通常只接待过路官员和传递军情急报的人,这行人明显不是天丰人,那便只剩下一种可能,那就是长公主跳崖之后时隔两年,南疆派来的使臣,只是使臣又怎么会这般轻装上阵?

    将思绪收拢,徒析追了上去,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停下,“请问各位是否是南疆使臣?在下京城徒某,倒是可以给各位做个向导。”

    为首的女孩瞥他一眼,眼中有他一时之间都分析不透的情绪,总觉得她是认识他的,正准备继续说话,就见那少女微微颌首,旁边戒备的盘瓠人便让开了一条通道,算是默认他的同行请求了。

    这一路上,徒析越发觉得他们不是普通的南疆人,为首的少女少年都对天丰习俗非常适应,像是在这长大一般,这加剧了两人身份的可疑性,可是在出示通行文件,入住驿站后,又确认了一行人的使臣身份。这令徒析都有些想不通,就算两人是南疆埋在天丰的间谍,也没有这样大摇大摆地派回来当使臣的。

    到底是什么身份,或是什么东西,让南疆对两个在天丰朝长大的,甚至本身就是天丰人的两人抱有这样大的信任?徒析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传说中的蛊,在接下来的行程中愈加谨慎,但令他愕然的是——为首的那位乔姑娘,施蛊的时候完全没有避开他的意思。

    看着那已经浑浑噩噩地将一行人放进去的守城士兵,他有些愤怒,却还是压抑下来,只是表情十分严肃,声音也有些冷了,“乔姑娘这是何意?”

    阿乔看他一眼,有些惊奇,“你是真的没看出来?还是想借机同我们翻脸?”

    徒析脑海中的怒火顿时一熄,仔细看了一下这个城关,发现这里的士兵各个脸色暗黄,士气散漫,稍远一些的士兵没有被施蛊,却也只是往这边看了一眼,一点也不关心这里的动静,一双双眼睛里弥漫着死气与绝望。

    他心里顿时觉得不妙了,直接走进了城门,那景象让他遍体生寒。

    道路上堆满了腐烂生臭的垃圾与衣服,家家户户都被木棍订上了门窗锁死在里面,有些房间里毫无声响,有些房间的窗户纸被捅开了一个小纸洞,露出一双充满渴望的眼睛,那眼睛与士兵们不同,亮晶晶的,却不是渴望被救的眼神,而是像被饿狠了的狼,恨不得扑出围栏生吃来人。

    他的喉咙又干又涩,扯过一个士兵,“这里发生了什么?”

    士兵的眼神明明白白地告诉徒析他已经失去了求生的希望:“还能发生什么,天灾人祸,饥荒病疫。”

    “不可能!”他确实是记得这里发生过旱灾,但是天丰皇朝早就拨了赈灾财粮下来,更是派遣了以忠正耿直出名的官员前来督查,报上去的奏折都是一派欣欣向荣的形容。

    就在这时,他听见那南疆少女轻蔑地笑了一声,声音甜滋滋的,听在他耳中却直冒寒气:“够了吧,廉亲王?你都瞧见了,现在摆出这幅不可置信的模样给谁看呢?这有什么看不懂的吗,贪官截留赈灾款项,再把这些灾民赶到一个地方通通饿死,死光了找个地方全埋了,回过头来又是四海升平。哼,天丰朝的官员做得可顺手了。”

    有些麻木地转过头去看,看见那白发少年将少女拢在怀里,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

    自从上次他分担了阿乔的痛楚之后,她与他之间就多了一种玄而又玄的心灵感应,此时的她心中有多愤怒,也只有他能感受得到,不由得有些心疼。

    徒析想要反驳,却被眼前的景象羞得哑口无言,沉默地看着这一行南疆人在他天丰朝廉亲王的眼皮下给守城小官中蛊,逼迫他将城内的储备粮向民众开放,又施蛊治病,甚至在城中光明正大的传教,看着那些被救的灾民看着盘瓠族图腾那副虔诚的目光,他竟无力反驳。

    这只是一个小关城,据被下蛊的那位守城小官所说,他们都是被迫听从前面的郡城的那位郡守命令,这郡守姓秦,克扣赈灾粮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次都仗着朝中有人遮掩撑腰,有恃无恐。

    阿乔在距离郡城一里外停下脚步,郡守已经是一个比较重要的官职,她要是想对他下蛊先不说能不能在重重把守下静悄悄地中蛊成功,就是徒析也不会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徒析闭了闭眼,他知道徒乔的意思,“跟我来,我们去找此地的驻军,驻军将领乃世代忠良的冯家后人,我绝对不相信他会同那郡守同流合污!”

    可他没有想到,来到军营之后看到的是另一番人间地狱,冯将军看到徒析之后,当场洒下一捧热泪,一个年近不惑的硬汉也忍不住哭嚎起来,“廉亲王啊,朝廷终于收到我们的上奏了吗?我已经派了三十几个好儿郎去送密报了啊!他们都再也没有回来……”

    徒析张了张嘴,看着冯将军凹陷的脸颊,说不出话来,不知该如何告诉他,自己一点也没有收到消息,整个朝廷一副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的景象,京城更是繁华热闹。

    看着他的脸色,冯将军好似懂了什么,整个精气神顿时垮了下来,将一行人迎进了主将帐篷。

    冯将军勉强提起精神,简单叙说了一番此地的状况。

    无非是官官相护,军民受苦。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徒析简直不敢相信在天丰的国土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朝廷竟然可以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冯将军说完之后,忽然给徒析跪了下去,当场洒下热泪,“廉亲王,求求你救救我的儿郎们吧!”他指着帘子外那群面黄肌瘦,好似被风吹就能吹倒的士兵说,“我训练出来的好儿郎,竟然不是战死在沙场上,而是饿死在自己守护的国土上!”

    “都怪我,非要去揭发秦老贼,可是我不忍心啊……那些被放逐关押起来等死的灾民,也都是我天丰的子民啊。可是我们的密报根本送不出去,被秦老贼发现之后,甚至胆大包天地截留了我们的军饷。”

    “一步错,步步错,我当初就不应该优柔寡断地被他威胁住了,如果能将事情闹大,让京城的大人们知道,我就是背上叛国的罪名又如何?可是如今,您看看我这些快要饿死的士兵们,哪里还有力气攻上郡城?”

    “就怕是……就怕是我们为民而战,流尽鲜血,到头来还要背上叛国的罪名,消息却还是传不出去啊!”

    徒乔已经听不下去了,站起来,眼中好似燃烧着火焰,“我去杀了他!”

    徒析听了之后,心中羞愧不已,自己身为廉亲王,竟然还没有人家一个南疆使臣看上去爱自己的国民,他伸手阻拦,语气铿锵有力:“不,由我去,我身为廉亲王,有先斩后奏的权利,你们既是南疆使臣,不便参与这些事务。”

    他诚恳地请求对方,“我现在召集力量过来也来不及了,迟恐生变,不如直接将罪魁祸首拿下,从内部瓦解,请乔姑娘予我帮助!”说完,他深深拜了下去。

    这番话让阿乔高看了他一眼,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还保持清醒,并向她们求助,对得起廉亲王这个招牌,于是爽快应了下来,“好,听你指挥。”

    许夙在一旁默默看着她,眼中是难以掩盖的深沉爱意,胸口滚烫地说不出话来,这就是他誓死追随的殿下啊,身为女子,却要站起来一力掀翻这盛世假象,还百姓一个安康的殿下呀。

    阿乔感受到了他内心的情绪波动,回过头来,握紧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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