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四穿:长公主

    虽然已经早就接到了自己亲弟弟的密折,为着他的先斩后奏气得摔了一套上好的青瓷茶具,皇帝自问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在看到徒析手抱着一个小箱子进来的时候,还是感觉到一种久违的愤怒冲上了他的头脑。

    亲弟弟,是现在这个世上除了那些各怀鬼胎的儿子血缘最亲近的一个了,皇帝反复念叨着,还是将那股气压了下去,语气还稍有不悦:“廉亲王,你可有事上奏?”

    廉亲王徒析冷笑一声,在众目睽睽下将那箱子打开,扔到了地上,从箱子里滚出一个已经发臭的人头来,正是秦郡守,站在他身旁的几位大人已经腿软地退开了,有些胆小的更是尖叫了起来。

    眼看着这一幕,这些所谓的朝廷栋梁推推嚷嚷的丑态,只觉得悲哀。

    “难怪百姓都说,宁做盛世犬,不做乱世人呢,现在这个世道,区区一个郡守,竟然就敢仗着有人撑腰,截留军饷,私扣赈银,隐瞒灾情,屠杀百姓……呵,可不就是一个乱世吗!”

    在靠前的队列,九皇子的外公,秦郡守的父亲脸色一变,廉亲王这话说得戳心,就差没指名道姓站在他跟前指着他鼻子骂,他看一眼脸色发青的皇帝,当机立断“扑通”一声跪下,老泪纵横地朝着皇帝的方向磕起头来,嘴里一句辩解都不说,动作眼神却分明在叫冤。

    皇帝被亲弟弟这么正气凛然地一指责,脸上也挂不住了,事后他也收到了徒析的奏折,却不以为意,觉得定有夸大的部分,所谓水至清则无鱼,为官一方有些小动作实属正常,哪里就有胆子做这么严重呢?

    亲弟弟的颜面要给,儿子的外公也要顾及,他缓了缓,道:“此事押后再议,我会令徒诀亲自前往调查。”

    徒诀就是九皇子。

    让自家人去查自家人,能查出个什么来?

    徒析环视一周,这群大臣们要么已经在冲圣心仍在的秦大人恭维起来,要么正在争取随同九皇子一起去调查,要么避开了他凌厉的目光。

    徒析的心忽然无比的冰冷,冷笑一声,甩袖而去。

    皇帝被那目光看得恼羞成怒,想起南蛮的使团是与徒析一起上京的,心下认定定是这群南疆人蛊惑了亲弟弟,决定先晾他们一两个月再召见。

    先不论朝堂因廉亲王的那颗人头掀起了多大的浪潮,阿乔若是想进宫,皇帝的禁令自然是没什么用的。

    此时此刻,她便坐在徒钰的身旁,抓着青年愈加好看的手把玩着,撒娇道:“让我给哥哥上药嘛,论种蛊,他们哪有我厉害。更何况我都没看过哥哥的腿呢。”

    徒钰看她一眼,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用折扇敲了敲她的头,“胡闹。”

    回来之后,许夙便重新接手了之前交给徒钰的势力,这几天忙得不见人影,若不是阿乔发火,估计他连饭都顾不上吃,徒钰并不贪图那一部分人脉势力,反而详细地给她讲了这两年来京城的变动。

    两年多过去,少年的声音早就褪去了青涩和哑涩,变成了如今的清冷,一字一句都好听。

    “如今二皇子式微,但据我所知,他还在积蓄实力,等待东山再起那天。四皇子、五皇子、七皇子生母地位不高,但向来同进同出,想要分化他们亦不是容易的事,剩下的也就是如今封太子呼声最高的九皇子,母妃身份高贵,本人又受宠,若不是廉亲王突然给了这么狠狠一刀,说不定现在求立九皇子为太子的折子都递上来了。”

    说起自己最大的仇人端妃之子,徒钰的表情依旧淡淡,看不出有多少仇恨,阿乔却抓起他的手,在他的手心蹭了蹭。

    徒钰这两年自己一个人强硬惯了,突然有个人这样温温柔柔地安慰他,楞了一下,不知怎的,那早就如钢铁强硬的心都软了一下。

    他顿了顿,道:“两年前你对付二皇子那个方法,太过冒险,日后不要轻易使用。”

    “不会了,我不怕死,只是怕让你们伤心。”

    阿乔给他倒了杯茶,细细给他说来自己在南疆的布置,“……南蛮王的继承人向来要吞服我们盘瓠族的奴蛊,因此也可以说整个南疆都在我们盘瓠族的控制下,如今舅舅已经在秘密带领南疆将士往前推进。”

    “我身上有一半的南疆血脉,我爱中原,也爱南疆,我不希望任何一方受到重创。”

    “哥哥,我给你带回了财富,带回了兵力,这都是阿乔用命换回来的,你可别辜负我,答应了要让天丰子民都过上真正的太平盛世的。”

    阿乔放轻了声音,“如果你骗我,我就杀了你,我自己做皇帝。我能换一个,也能再换一个。”

    徒钰静静地望着这个年仅十五的小姑娘。

    阿乔靠在他的胸膛上,声音轻飘飘地好似自言自语,“我很早就认定了兄长,是因为我觉得哥哥这样的人,才可以狠下心去割掉腐肉,迎来新生。如果现在还有人能救天丰朝,那个人一定是哥哥。”

    徒钰安静地扮演着一位倾听着,听她说完,动作有些僵硬地将手放到她头顶摸了摸,叹道:“不,还有你。”

    ……

    自从徒析回到京城以后,就再也没见过阿乔与许夙,去驿站拜访也被推辞说徒乔生病了,而且他不过离开了三个月,之前他所追查的那个隐藏在暗中的势力竟然藏得更深了。

    他一时忙碌起来,又要追查徒钰他们的势力,又要和九皇子背后的家族较力。

    徒析亲眼见过那般的人间地狱,自然是不肯草草收场,不说自己的良心过不过的去,就怕那些枉死的冤魂能将京城都淹没!他是绝对不肯放过秦郡守背后的罪魁祸首的,而在他与九皇子争斗的途中,百官想的更多的竟然是如何站位,真正关心案件本身的没有几个,这不得不让他感到心寒。

    当南蛮国突袭天丰边境,因天丰朝边城缺少军粮和武器的更新换代,竟然在南疆大军面前溃不成军,一路被推进了三百里,军情急报一到,百官寂静。

    什么时候,一直让他们看不起的南疆竟然有了这么强大的军力?

    急报一封一封地发到,最后一封急报附了南疆圣王的来信,言明将在半月后亲自来使。

    皇帝的脸色并不好看,大发雷霆:“谁能告诉我这个南疆圣王是谁!从哪儿冒出来的?”

    群臣面面相觑,有位大臣小心翼翼地出列:“前阵子不是来了一个南疆使团吗,不如召他们进宫询问一番?”

    皇帝这才想起被他冷落多时的南疆使团,召人去请,没想到对方竟然推脱说使臣病重,未曾痊愈不敢面见皇帝,只待圣王前来,差点没将他气个倒仰。

    好在军报中也提到,南疆军队推进三百里后就不在前进,不然他是真的要睡觉都不安稳了。

    收到消息的徒析皱眉,他也从未听说过南蛮国还有个圣王,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位凭空出现的圣王,一定同南疆使团那位神秘的乔大人有关。

    抱着这样的隐忧,在南疆圣王前来的时候,他虽已经对朝堂彻底失望,却还是出席了欢迎宴会。

    抱着三分恐惧,这次的欢迎晚宴办的比以往要盛大得多,圣王的位置就设在皇帝的下手,充分体现了天丰方面的重视。

    南疆使团正好坐在徒析的对面,他也可以好好地观察那位圣王殿下,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他们异于寻常南疆人的服饰,更为玄奥神秘,身上裸露出来的皮肤多纹有栩栩如生的图腾,女子与男子同坐,除了乔大人带着面纱以外,其余女子都光明正大地同其他男子共饮交谈。

    感受到他的目光,一位肤色较深的女子忽的转过头来看他,眼神凌厉带着野性,表情不太友好,让他瞳孔一缩的是,他清晰地看到一只拳头大的蜘蛛从她腰间的小囊爬了出来,她的手指亲昵的摸了摸,冲他冷笑一声。

    再仔细观察,这群南疆人竟然人人身上都能见到蛊虫的踪影,这绝对不是寻常南疆人会出现的比例,他惊了一下,差点将手边的酒杯打翻,模糊想起了一些残缺的古老的记载。

    关于那个传奇的、隐世的古老民族——盘瓠族。

    他按捺下怦怦直跳的心脏,又看到阿乔和那位圣王殿下之间行为举止亲昵但不暧昧,猜想他们之间可能具有亲属关系,这样的话,这位少女在南疆的地位应该不低。

    阿乔无聊地和舅舅聊着天,时不时抬头看一眼歌舞表演,这些慢悠悠的舞蹈实在不对她胃口,因此也不太感兴趣,更多的注意力反而是放在桌上的零食上。

    这样的表现看在蒙爵眼里,却是另一番含义:自己这个外甥女到底从小在皇宫之中受到了怎样的虐待,连一些寻常宫宴上的食物,都能这样感兴趣。要知道再好的美食,从后厨端出来这么远,也已经冷掉了,实在说不上多好吃。他的内心忍不住涌上一些怒意和心疼。

    “皇帝陛下!”他突兀地开口。

    众人的交谈一下子停了下来,转过头去看他,皇帝也是脸色不自然地挥手让惴惴不安的乐伶退下。

    “圣王阁下有何事?”

    蒙爵笑容都懒得奉送一个,更别提起身行礼,直接将皇帝晾在那里,喝掉一杯在他嘴里淡而无味的酒,才道:“我此番前来中原,是身负两国友好的使命前来的,希望能与陛下达成一致,选出一个负责两国邦交友好的人选。”

    皇帝心中一跳,想起前两年与南蛮交恶,便是因为和亲出了意外,这次南蛮闹出这么大动静,莫非是还想和亲?这个念头一生出来,他现有的几位适龄公主便在他脑海中快速地过了一遍。

    “哦,不知圣王有何见解?”

    蒙爵皮笑肉不笑,一脸凶神恶煞地说出今天的目的:“我有一位妹妹,是我族圣女,在南疆的地位至高无上。”

    皇帝与众大臣不明所以,只好继续听下去。

    “可惜家妹年幼无知,一时错信他人,隐姓埋名嫁入天丰,因其丈夫花心背誓,没过多久就撒手人寰,仅仅留下一个女儿,却也不受父亲重视,前两年更是遭逢大难,几经磨难才与我族相认,并且在今年成功竞选圣女一职。”

    听到这里,徒析的脑海里闪过一丝灵光,却怎么都抓不住,两年前……

    蒙爵扯了扯嘴角,怜爱地摸了摸阿乔的头,“我南疆的意思是,让我可怜的外甥女来做这个邦交大使。当然,这只是南蛮国的意思,我的意思是,陛下最好为我外甥女封王,给她分封土地,给予她拥有私兵的权利。”

    “这不可能!”皇帝铁青着脸一口拒绝。

    蒙爵同样态度强硬:“圣女一职,在南疆甚至凌驾于王位之上,且我外甥女本身也有徒氏皇族血脉,封王也不算辱没这皇位!”他的表情分明是说不屑。

    皇帝被气个半死,心里却也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来,按照蒙爵的描述,这个外甥女估计是哪个皇室人员的私生女一类的,给个无权郡王之位也不算过分,虽然给一个女人封王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但奈何形势比人强,南疆三十万大军正在边境虎视眈眈,那边南疆使臣团也出没着各种让他毛骨悚然的毒虫。

    “封王这件事,也并不是不可以,但是封地和私兵,绝对不行!”

    开玩笑,要是给了封地,那就真的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更别提私兵,一个有着异族血脉的王爷有了私兵?那真的是让他睡觉都不安稳了。

    蒙爵做出一副勉为其难的表情,摸了摸阿乔的头,“还不出来谢谢陛下?”

    阿乔看戏一直看到现在,缓缓走出座位,身上挂着的银饰叮叮当当地响着,轻易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她笑意盈盈地揭下了面纱,向皇帝躬身一拜,“谢谢父皇。”

    在场的人都懵了。

    皇帝也懵了,他猜了很多个人选,甚至猜到了自家洁身自好的亲弟弟身上,猜想是不是他外出游历留下的风流种子,却万万没想到是自己的种。

    再去看阿乔的样子,他原本就与阿乔见面甚少,两年过去阿乔五官长开了许多,在五仙池修炼了两年,气质更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一时间也认不出来,只是隐隐觉得有些眼熟。

    直到安喜惊声叫破:“是两年前被韩将军逼着跳崖的长公主!”

    众人才将她的面目与记忆中那个模糊的影子对上,一时间有些沉默起来,长公主虽然是圣上血脉没错,可本身不受重视,又被送去了和亲,和亲途中还遇到那样的事——她对天丰的态度可就有待商榷了。

    蒙爵一看众人表情更是暴怒:“好啊,看来我外甥女在你们天丰,过得比她自己描述的还要不好!不行,就算封了王,也必须下放豢养私兵的权利,这些私兵一应花费及兵源,由我们南疆负责!”

    他露出一个有些凶狠的表情:“这件事没什么商量的,如果陛下不答应,我们也只好带着阿乔离开,我给她打下一个封地来。”他笑了一下,“反正南蛮国史上也不是没出过女王。”

    他似笑非笑地盯着皇帝,让他打了个冷战。

    皇帝看看这位强势且手握重兵的圣王,又看看那个始终不发一言,面带微笑的陌生的大女儿,内心有些苦涩,现在这形势,难道还由得他不答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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