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君书》,作者是大名鼎鼎的商鞅。

    商鞅不姓商,他原姓公孙,卫国人,大约八十年后会出生,按说这个时期不该有才对。

    时月带着奇怪的心情翻看起来,读了三天三夜才基本确定,新法虽然和《商君书》很像,但本质是不一样的。

    通俗说,它更像后世的律法,有一个儒家仁治的皮,包着一颗依法治国的核心,仁治法制双管齐下,更加科学,也更加高效。

    时月啧啧称奇,难道这就是原作者给男配开的外挂吗?

    与此同时,李定邦的基层工作遭遇了史无前例的难题。

    ——孟罗两族互相包庇,谁也不愿意交人。

    不仅如此,桑村这边也出现了空前高涨的抵抗情绪,明明他们死的人更多,明明他们先被欺负的,凭什么也要受审?

    李定邦兄弟愁得吃不下饭,李锦乐兴致勃勃地毛遂自荐:“大哥,要不这样,我带人去抓,孟罗两族要怪罪也是怪在我头上,你来当这个好人,我当恶人!”

    李定邦瞅了他一眼,低头吃饭,不置可否。

    李锦乐戳着碗里的馒头:“弟弟好心帮你,你同不同意好歹吱一声啊。”

    时月捧着汤碗:“二哥你是好心吗?分明想公报私仇。”

    “时月。”李锦乐瞪她。

    时月反瞪回去,视线挪到馒头上——这几天的饭可是她做的,你李锦乐还想不想吃饭了?

    李定邦咬下一口馒头:“下午我亲自去。”

    申副将人微言轻,他亲自去抓,看两族还敢不敢互相包庇?

    时月说:“名单足有三百多人,大哥挨家挨户去抓,得抓到什么时候?”

    李家兄弟看过来,时月说:“大哥不如先抓几个重要人物,再用计把他们全诓出来。”

    李锦乐立马放下碗,把桌上的盆、盘清出空位,李定邦把名册拿来,兄弟俩配合默契。

    时月指着其中几个名字:“这是孟族长的儿子、孙子,这是罗族长的女婿、还有曹族的这个,据我所知,他家姐姐嫁到封主家里了,在当地很有威望。”

    “这个,还有这些,这十人是流户,在当地无依无靠。”

    李定邦点头:“先抓他们?”

    “先抓他们,然后给他们做笔录,熬到明早再把人放了。”时月点头。

    “放了?好容易抓起来,凭什么放了!”李锦乐质疑。

    “把他们放回去,可以降低其他人的警惕心。”时月道:“有背景的被放了,村民会不以为意,但我们把流户也放了,他们就不会当回事了,还以为大哥怕了两族的背景,三百多人迟早会抓齐的。”

    李定邦提着一口气,直到听懂计策才重重认可:“月妹聪慧。”

    李锦乐眼前一亮:“我就说妹妹是全家最聪明的!”

    “至于桑村这边……”时月口气有些犹豫:“大哥可以先说服老族长,只要他出面,族人会配合的。”

    李定邦点头:“全照妹妹说的办。”

    午后,李定邦亲自去抓人,李锦乐也想跟着去,但被毫不留情驳回了,他只好跟着妹妹看书。

    “你都看三天了,这东西有这么好看吗?”李锦乐叼着草根蹲在一边,百无聊赖。

    “二哥觉得,新法如何?”时月抬头望他。

    “新法?”李锦乐看了一眼,全是字,头大。

    “妹妹有所不知。”他回忆:“十五年来,六卿制定了不下十套新法,可今天沿用的仍然是《周礼》,改革变法是好事,在卫国却寸步难行。”

    “所以二哥觉得,它没多大用处。”李锦乐对新法并不乐观。

    “为什么?”时月问:“卫国国民,不想变法吗?”

    “国民?”李锦乐笑:“国家的事,历来由公室、六卿定夺,什么时候轮到国民说话了?”

    “拿现今而言,朝上有八贵姓,三公族,变法最先受损的就是他们,你说他们肯不肯?”

    “原来是这样。”时月点头。

    李锦乐还没在妹妹面前这么风光过,他问:“你可知负夏之前是谁的封地?”

    “谁的?”时月好奇地问。

    “宁君的。”

    时月一时间竟没想起来这是谁。

    李锦乐捂嘴笑:“月妹若嫁进宁君府,负夏未来就是妹妹夫君的封地了!”

    时月倒抽一口凉气——是原文男主家的封地!

    她只记得男主上来就和慕容野有仇,原来是因为慕容野动了他的蛋糕?

    “去年太子改革,用了点手段把负夏弄到手。”李锦乐说:“当时双方弄得很僵,从那之后,宁君就称年老,不上朝了。”

    时月的指头轻滑过竹简上凹凸分明的字,时月喃喃:“是这样啊。”

    .

    今日早朝,李丞相憋了足足七日的奏折,总算递到悼公案头。

    他慷慨陈词,痛斥太子纵容家臣滥杀良民,请求悼公治太子的罪。

    悼公是个主技能为和稀泥的吉祥物,坐立不安了一会,轻声问六卿的意见。

    田司寇大声附和李丞相,又为太子求情,并且称“愿意出一百石粮,帮太子赔付桑村的损失。”

    六卿附和,左一百石,右八十石,居然凑出足五百石的粮食!

    面对这种明目张胆的包庇,李绰气得差点两眼翻白。

    储君肯定是不能治罪的,但是李丞相咄咄逼人,拿新法出来说事,非要悼公公平、公正、公开地治罪。

    悼公左右为难,只好去请自个儿的太子。

    宦官去了好久,没能把人带来。

    弱小又可怜地跪在阶下,说:“殿下说,定给丞相一个满意的答复,希望丞相给他十天的时间!”

    朝堂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慕容野换了身普通衣裳,已经带人来到负夏。

    西河在阳光照射下,欢快地朝远处奔流。

    “好地方啊。”慕容野望着河两岸辽阔的耕地感叹,这里若能好好发展,丰衣足食指日可待,可惜上面的氏族盘根错节太久,他们堵住了改变的道路。

    想要走下去,就得先拿这些毒瘤祭天。

    天气已暖,春耕在即,真的不能再拖了。

    赤金一夹马腹:“李将军正在附近抓闹事者,殿下要不要过去看看?”

    “带路。”慕容野严肃脸色,一甩马鞭:“驾!”

    李定邦亲自走了两族地盘,捉到二十几个人,有族长的亲戚、有封主家眷、还有不少流户。

    所有人用一根粗麻绳系着双手,绑成一串,拖在他的马后。

    “驾——”

    慕容野带人赶到,一勒马头:“吁——”

    李定邦一惊:“殿……”

    慕容野抬手制止他:“李将军要往哪里去?”

    “刚带了部分知情者,正要带回营问话。”李定邦答。

    “姓李的!你怎么敢捉小爷,你知道小爷的姐姐是谁吗?”人群里,一个穿细缎的少年不服气地大叫。

    “还不快放开我,要不等我姐姐知道了,有你好看的!”

    “安静!”李定邦回头瞪了他一眼。

    “你个狗娘养的!杂种!有本事放开我,我们单独打一场!”少年依旧大喊大叫,脱口的骂声越来越脏。

    李定邦一抬手,剑把径直朝那人胸口袭去:“啊——”

    “咳咳!咳!”对方中招,痛苦地捂住胸口:“你……暗箭伤人!”

    慕容野握紧缰绳:“这是什么人?”

    “曹氏大房的六子。”李定邦答。

    负夏地面主要住着孟、罗两族,当然也有一些小氏族,曹氏就是其中一支。

    慕容野不冷不热地评价:“人不大,口气倒不小。”

    “有女眷嫁在濮阳,难免嚣张了一些。”李定邦说,捉曹六是最费劲的,他差点把曹家老宅拆了,才把这个宝贝疙瘩捆走。

    这时候,曹家估计派人去濮阳求助了。

    慕容野笑:“将军辛苦,一同回去罢。”

    太子一来,李定邦就心安了,一扬马鞭:“驾!”

    回到营帐,李定邦让申副将把所有人单独关押起来,请太子进了主帐。

    慕容野来时经过晒谷场的木棚,听见桑村的族长在号召大家交人,他将马鞭递给赤金,问:“桑村也有人犯事?”

    李定邦脸上有些挂不住:“西围里惨事没能瞒住乡里,此番械斗是桑村先动的手。”

    “是属下辜负了殿下所托。”李定邦认错:“在这个关头没有约束好族人,害新法施行一拖再拖。”

    慕容野摇头:“错不在你。”

    不论是桑村,还是负夏,都只不过是背后黑手对付他的工具。

    李定邦以为他是宽慰,更加无地自容。

    他端来馒头和茶水,请太子坐下:“一点粗食,殿下不要嫌弃。”

    慕容野失笑:“定邦将这东西也带来了?”

    李定邦有些不好意思:“是我家妹妹来了,这些都是她做的。”他把碗往太子身前推了推:“妹妹帮了我们大忙,还请殿下别怪她擅自跟来。”

    慕容野撩袍坐下:“怎么说?”

    “不瞒殿下,前几日捉人的时候,两族互相包庇,几天下来一无所获。”

    “最后还是月妹出了一计,让我先捉带头闹事的贵族和流民,熬他们一日再放回去,如此反复,可以将所有人捉齐。”

    慕容野撕开馒头,热乎乎,软绵绵的,他尝了一口。

    “杀鸡儆猴?”慕容野吃饭不紧不慢,很是矜贵:“这说法倒是有意思。”

    “是,妹妹还说……”李定邦说起妹妹,整个人都在冒泡。

    “大哥!”

    “我听说你把人抓到了?”

    时月掀开营帐的帘子冲进来,李锦乐跟在后面摩拳擦掌:“人关在哪?我要揍他们一顿出气!”

    梳头的丫鬟没有跟来,时月不会扎头发,族里的小媳妇分给她一根头绳,她只好将乌黑长发松松地扎成一束,精致的小脸脂粉未施。

    她猛地刹住脚,发现主帐里有客人。

    李定邦皱眉:“没规矩,李锦乐,你怎么做兄长的?”

    李锦乐好无辜,俩人像做错事的鹌鹑,李定邦说:“还不来见过……”

    “涂山,九里的里正。”慕容野先一步,堵住了李定邦即将脱口的话。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笔迷读 All Rights Reserved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