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对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没有一点预感。他醒来的时候, 觉得全身上下都痛,眼前只有黑暗,身下压着的东西并不柔软。坚硬的地板, 硌着的物事, 身体软而无力。最初他只能看着天花板, 也就是看着黑暗。他睡了太久, 需要很久,思维才能运转起来,跟上梦境。卡尔做过很多梦,只是他现在才明白, 那些不是梦。许多碎片落在卡尔眼前,他只是没有力气伸手去抓。火光,玻璃, 营养液,将他从废墟里拖出来的元帅,还有擦拭着他的Oga。
他们不在主星。卡尔只能明白这点。周围的一切都十足原始, 而如果落到摩兰手里, 卡尔也不会是这个待遇。他闭上眼睛, 耐心等待, 一点一滴蓄积力气。他记得他按住了女孩。叫小冉的Oga。他咬入她的肌肤, 将她暂时标记。他将她按在地上,拿过她手里的枪。四周一片黑暗,只有她周围氤氲的牛奶气息, 扯动卡尔的心脏。元帅若在,不会放任Oga就这样一人拿着武器,为他守夜。无论发生什么,卡尔都要尽快地站起来,到外面去。
Oga说:“卡尔……先生?”她眼中明明是惊喜,卡尔知道她照顾自己很久。治疗舱的药物一定是不够,卡尔常常苏醒。有时候的梦境里她在他身边擦着玻璃,又有时候她满脸是汗地将他翻过去,手指捏着他身上的肉,让卡尔只想把她一脚踹开。即使为他的苏醒高兴,她仍然喊他先生。卡尔没有应她,目光向外凝固。他在储物室里吃了不少食物,这些东西都急速地化作能量,将他的五感截然拔高。卡尔拿过枪,Oga几乎是兴高采烈地放手。她为什么能这样毫无障碍地全身心依赖他?排气扇一刻不停地工作,将他们俩的信息素逸散。
她为什么就不能安分些?卡尔走了一步,还得回头瞪她。Oga这才后知后觉,迈出去的脚停在地上。
她是犹豫,不理解他的意思。但她很聪明,卡尔往前走去,她没再跟上。但卡尔并不愉快,她为什么要这样看着,他宁可Oga仍然像上一次他救她那样的昏迷。似乎连背上的肌肉被她注视着,都能回忆起那些细小的手指,攀爬在他身上,像纷麻的蜘蛛。
卡尔醒了!小冉反应过来,超级高兴。而且看他的动作他真的恢复了,太好了。卡尔站在门边,一手拎枪来到门边,另一手扶着门的姿势,专业得令小冉惭愧莫名。她居然还大喇喇地趴在门上两天看外面,真是嫌死的不够快。小冉静悄悄地溜到角落,试图把监视器和无人机控制滚到一起,随时准备好给卡尔看。过一会儿,卡尔确认无事,果然大步走过来。
小冉蹲在地上,抬起头,正好和卡尔对视一眼。她是笑的:“卡尔先生!”卡尔看着她的面色,显然并不喜欢被叫先生。不过如果叫卡尔的话,可能脸色更臭吧。卡尔救了小冉,小冉是很感激很感激他的。小冉冲他再笑一下,卡尔微微地弯下腰,就着小冉的手,看外面的情景。
一个无人机已经炸了,屏幕也黑了一半,卡尔打开自己的智脑,但显然他昏迷多日,能量也不足。智脑的屏幕闪烁几下,看都看不清楚。小冉忙献上自己的智脑,卡尔的手在上面停顿一下,才跳过来。
他们不得不挨得更近了,小冉才意识到有一点点的不太好。卡尔……毕竟暂时标记过她。手指在小冉的智脑上灵活跳跃,似乎这么多天的昏迷没有任何障碍。那双银灰色的眼睛看都没有没有看小冉一眼,他抿着嘴,神情冷漠厌世,哪怕呼吸间能闻到他的信息素——毕竟没法洗澡,有气味很正常。而卡尔仍然一如小冉从前每一次看见他的模样。不管是小冉记忆深刻的那个夜晚,还是现在,全都一样。
小冉,其实是有点松一口气的。她手举得酸了,不小心往下一掉,卡尔操纵无人机的动作一个失误,镜头栽进草丛。但他什么也没说,再次操作,无人机很快飞起来,游到山洞上方。
居高临下可以看得明显,山洞口两条巨大的长虫一动不动,死的透透,那只小甲虫独占两具尸体,正在享受饕餮盛宴。卡尔没将目光停留在动物世界上,很快让无人机在周围飞了一圈。小冉总算感受到Alpha的临场反应是什么样的雷厉风行,卡尔几乎是立刻就找到卡恩先生设置的磁场装置,之后顺藤摸瓜转到户外工作间。那个地方现在已经是一片狼藉了,满是长虫游曳的痕迹,草上四处挂着粘液,恶心到一定境界。镜头绕着救生船转了一圈,木棚里那个没组装完毕的机甲也一圈。然后是水潭,也停一停。小冉不知道这样说话是不是自作聪明:
“那个,今天早上,看见外面的那个虫……在水潭里下过蛋。”
而且蛋还被长条虫吃了。
毫无疑问,这地方肯定不适合洗澡。卡尔没理她,操纵着镜头继续动,又转回山洞上方,盯着甲虫。甲虫已经爬出来,一瘸一拐地在外面转。小冉往外面打过一枪,它似乎已经知道她在什么方向。它在草地上转了两圈,头顶的触须始终朝着无人机的方向。
小冉顿时有点慌张,但是看看卡尔,又强行镇定。卡尔盯着屏幕,没有做声,只有右手握着的枪能看出他正在戒备。“吱嘎……”声音从外传来,但并不刺耳。显然小冉之前听到的那种叫声,是小虫战斗的时候才会用。小虫虽然在叫他们,也许是想喊救命恩人现身,纳头三拜,但是哪怕卡恩先生在这里小冉也不会出去的,更何况卡尔。他们俩安安静静地看着小虫等待良久,吱嘎两声,最后确定他们不会出来,只好触须动动,拖着大肚子,歪歪倒倒地离开。
直到它走出无人机的监视范围,小冉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松口气。卡尔说:“这是哪里?”
迟来的问题,好像秤砣终于落到脚面上。小冉飞快的回答:“不知道是哪里。卡恩先生说是个星图上没标的荒星。”
“说一下事情经过。”
卡尔没说从哪里开始说,他盯着屏幕,眼睛压根就没看小冉,哪怕是刚醒来,冷淡的神情像永远有人欠他八百条性命。小冉的确欠他一条命。卡尔抬起手,智脑亮了一些,几乎是立刻就从里面跳出一片围着卡尔的视频。小冉认得,虫虫百科。重伤刚醒,卡尔好快进入状态,小冉的敬意无以复加,立刻坐直了身体,十分上道,认认真真从从自己醒来开始说起。虫洞迁跃,救生船坠毁,摩兰·尤伦开着飞船跑了,卡恩元帅带着他们在这里绝地求生。
说这些的时候卡尔猛地站起来,小冉吓得后仰,嘴里倒是没停,看卡尔没让她停,也就继续说了。卡尔快速地将整间屋子检查过一遍,动作标准专业,甚至还发现了一个小冉从没发现过的暗门。算是暗门吗?小冉目瞪口呆地看着卡尔扶着天花板上垂下来的木头,用力往下一拉,另一边就掉下来一根简陋的长藤,看样子直通山顶。小冉恍悟为什么卡恩先生没有告诉她,告诉了小冉也上不去。这是Alpha专用狙击点。
小冉如实相告:“卡恩先生晚上会回来。”卡尔点点头,面无表情。他突然低头去看监视屏,小冉才意识到画面边缘又有一条线游了过来。小冉也不由自主地捂住嘴,小心去看,卡尔操纵着无人机飞到线的末点。
仍然是那只断了前肢的小甲虫,但它现在有了奴仆。两只巨大的甲虫将它扛在上面,它可以坐着坐骑回来。卡尔移动无人机角度,小冉咦了一声,他们两个都看到,甲虫的背上除了小甲虫,还有一块亮银的金属材料。
这明显不是虫们会有的东西。小甲虫应该把无人机当成了谈话对象,对着它一个劲儿挥舞触角,和密密麻麻的节足。小冉猛地意识到,这个小甲虫再放大,就是那天差点杀了小冉的致幻虫。卡尔说:“怎么?”他发现小冉的异样。小冉吞口口水:“没什么……”也把这件事交代一下。
卡尔只是安静地听。小冉也是一边走神一边说的,最后盯着小虫指挥奴仆放下东西,对着无人机高昂头颅,触角挥舞了一个弧度后,再次离开。所以它是来送东西吗?卡尔在那里盯着,看来也不想说话,小冉想了想,站起来,开始做饭。
早饭还没吃呢。
卡尔也没动,让她去做。小冉偷偷看看卡尔,他始终盯着屏幕,间或看着杀虫百科。小冉注意到没一会儿,小虫又来了第二次,照旧行礼离开。——现在小冉觉得,估计是行礼了。要是换她只是自己一个人,可能早就按捺不住好奇,探头探脑在门口看一下,但是卡尔十分沉得住气,连他操控下的无人机也仿佛染上那股高冷的气味,看着舔虫一次次放下零件又离开。到第三次时,小冉总算把饭做好了,用的卡恩先生的骨头锅。用两块虫子皮隔热,抱起来,这样地送给卡尔。
“吃饭啦。”小冉小声说:“卡尔先生肚子饿吗?”
她叫卡尔先生,卡尔也没有阻止。卡尔没有说话,接过碗。虽然很明显地,他的目光冷淡而回避着她。也许他也不知道,要和小冉说什么,而终于找不到借口无视她。气氛有一些尴尬,两个人谁都没有开口先说话。可是,明明小冉每天都摸着后脖子的齿痕,每一次都想着,要是卡尔醒过来,一定要对他说谢谢。小冉是有点害怕卡尔的厌恶,毕竟就算是事出有因,被厌恶也始终是一件不那么令人愉快的事。可是,卡尔也没有义务喜欢小冉。小冉并不刻意去想,但当卡尔一醒来,在Oga学校里上过的课,就一直地在她耳边回响。
“暂时标记的Alpha和Oga也有百分之三十的可能性会受信息素影响,对对方抱有好感。有百分之五,这种影响会造成终身……”课程的名字是:信息素基础。
打住,想那么多干什么啊。“卡尔先生……”小冉笑着说,不管怎么样,要道谢。卡尔救了她一命啊,还想这种事情,真的好忘恩负义。与此同时卡尔说:“抱歉。”
作者有话要说:我每天都加班
每天都好困
一困我就水文
我好讨厌自己写的这么难看
谢谢大家的地雷呜呜呜那位小天使你给我丢了好多地雷了我真是愧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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