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极乐寺院比较热闹,因为教主身边突然多了个小姑娘。
他们高高在上的神之子大人回来时捡了个女孩,似乎是从火场里捡回来的,烧伤严重,脑袋还被砸了,醒了之后谁都不认识,一脸生人勿近,所幸教主人美心善,日日送着最好的烫伤药,听说连疤都没留下。
于是便有人问了,教主为什么带这人回来呢。
他们放浪形骸的神之子懒懒向后一躺,笑容纯真:“因为是圣女。”
哦,圣女,众人沸腾了。
童磨支颐看着他们,笑意盈盈。
教众激动之余,依旧不忘询问:“教主是在哪里寻到圣女的——又是怎么知道她是圣女的?”
童磨眨眨眼,一脸神秘莫测,勾起唇角,恰如当年世尊拈花一笑,温柔道:“不可说,不可说。”
哦,不可说。
一定是神之子直接的互相感应,众人又沸腾了。
结合为数不多的信息传来传去,教众间很快便衍生出了一个完整的版本,传闻那是一个月圆之夜,神为了责罚贪婪暴戾的世人降下火焰,只是圣女不忍看无辜的人死于火海,偷偷下凡相助。天际传来滚滚雷声,天女的身姿烁烁有光,翩然而落,却在救火时不幸被恶人偷走了飞天羽衣,所以失了庇护,不慎被火烧伤。所幸同样身为神明的童磨大人,因缘际会前来相救,所以将圣女带了回来。
“哇,是真的吗,我真的是圣女吗?”传闻很快到了秋山尹耳中,她向来听着童磨的恋人论,这种说法还是第一次听到,开开心心晃着腿,问着身后的童磨。
他没有正面回答,慢条斯理地为她梳着头发:“小尹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吗。”
她垂下眸子,又小心翼翼地偷偷抬眼看他,鼻尖一红,眸子濛上一层水雾,可怜巴巴的,仿佛听到否定回答就会哭出来一般:“是不是……我记不起来这件事对你有负担啊……”
童磨愣了一下,旋即笑起来。
“没有,”他绾起她的发,指节蹭蹭她露出的如玉脖颈,“小尹这样就很好。”
他俯身亲吻她的脖子,小兽一般湿漉漉啃噬,舌尖一卷温热的动脉,尖锐的犬牙在皮肤上划了划,像一笔一划绘制画作的匠人,仿佛斟酌着怎么下口,笑意盈盈:
“记不得过去没关系,只需要记住我们的未来就好了,想不起来也没什么,反正都是无关紧要的回忆。”
她觉得痒,一面咯咯笑一面避开,推开他的脸,身子一歪,被童磨揽着腰捞回到怀里,两人笑成一团。
“怎么就无关紧要呢,嗯?”她渐渐消停下来,安静坐着享受他落下来的细细密密的吻,轻轻柔柔,像一场花雨,沾满晶亮的露水,卷着甜腻的花香,“很多事情我都不记得了,好难过,我都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样子,也不记得度过的往事。”
屋角的八角铜铃叮叮当当地响,他想起那日的少女,坐在旅店的走廊,月华落到池面上,又映到她面庞,一来一去里减弱了亮度,闪动几点洁白的光斑,整个人好似被朦朦胧胧的水雾罩住。
他记忆向来好,当时她的话被原封不动地再次阐述。
童磨故意说得慢条斯理,每个字节都像在唇舌间搅动十几次的糖珠,裹得甜腻滚烫再落出来,鲛人泣珠般:
“不要太难过了,有时记得重要的东西不是什么好事,也许是为了保护自己才选择遗忘的吧。”
说话间他怀中掉出个木偶,雕刻得精美,不落斧凿之痕,一双眸子光华流转,大概是黑曜石之类的材质。
她手疾眼快捞住,人偶的眼睛在角度变幻下突然折射出红光,有些诡异。她吓了一跳,手一松,人偶掉到地上。
童磨拾起,笑意不变,像祭典时的假面。
秋山尹探头:“这个是什么呀。”
他笑吟吟合起手指,一寸寸捏碎,化为齑粉,手一松灰烬被吹走,转瞬不见:“我也不记得了。”
秋山尹无端觉得有些冷,就好像浓浓夏日里,正热得吐舌头降温,脊背骤然被捏住一般,骨间升腾起干冷的战栗。
她心头一跳,想着这大概是杀意,熟悉的杀意,即使记忆通通埋葬,骨髓里也刻着自我保护机制,人形自走杀意感知雷达。
抬头时却对上那双无比温柔又澄澈的眸子,一时间有些困惑。
有人要杀我,她想。
她没有说出口,因为杀意稍纵即逝,这感觉也水过无痕,又放松下来。尽管如此,还是打断了方才的好心情,她咂咂嘴,没有徜徉在甜言蜜语中,好奇道:
“我们当初,是怎么遇到的呀。”
七彩琉璃的眼球向右下转去,似乎陷入回忆当中:
“也如今日的大雪,你踩在雪里深一脚浅一脚,血糊了你一脸,还担忧我的情况,露出雪白的牙对我笑。”
“你和我说,你的眼睛很好看,你也好看,莫不成是个神仙托生的。”
“当时我就想,我好喜欢你笑起来的样子。”
“后来我又遇到你,你依旧夸我的眼睛好看。”
“我觉得我们一定会再见面,果真就再见面了。”
他捏了捏她指节,秋山尹指节纤长,却又不似他的手,捏起来软软糯糯。和她这个人一般,看着清冷,实际是糖心棉花糖,咬一口甜甜软软。
她满足地眯了眯眼,对这个小动作有着说不出的好感,她想,虽然什么都记不得了,但这大概是以前就有的习惯吧。
童磨轻笑一声,扣住她后脑,同她交换一个悠长的亲吻。
秋山尹不肯穿鞋,冬日里地上又冷,即使是木质地板,踩上去也如铁块般冰凉。童磨索性将她常去的地方都铺上了软垫,防止她着凉或摔倒。
她踩软垫踩得上瘾,开心地走来走去,就这样踩了一整天,晚上又闹着运动量过大,实在太困,要早些休息,借此翘班。童磨只好惯常露出无奈又温柔的笑意,“是是是,好好好。”
她满足睡去,睡到一半又猛地惊醒。她突然意识到童磨对自己真的很好,在这种情况下没有感激之情真是天理难容。自己熬夜聆听教众抱怨时总是会饥肠辘辘,想必童磨也是一样,于是决心给他一个惊喜,悄悄咪咪爬起来摸到厨房寻了自己最爱吃的糕点,雄赳赳气昂昂地要给他送过去。
她脑内幻想勾勒童磨欢喜的表情,眉毛微微上挑,下垂的狗狗眼熠熠生辉,七彩琉璃眼必然光华蕴转,那样温柔又干净地将她注视着。
她的恋人就像这样注视着她。
秋山尹突然眉心一跳,恋人,什么恋人,她的恋人不就是童磨吗,为什么会觉得他和别人相像,从始至终就只有他和自己二人而已,没有他人。
本应如此,向来如此,从来如此,难道不是吗。
教众们早早地散了,她去的时候扑了个空,香炉似乎刚刚熄灭,还有稍许烟雾缭绕,屋子空荡荡的,十分安静,地上散落几朵残花,三具足后的璎珞在黑暗中闪着暗暗的光。
“童磨大人和几个教徒去别的房间为他们进行登入极乐的法事了。”仆从对她毕恭毕敬。
哦,做法事,那估计更累了。秋山尹打算去他门外等他,估计这样他会更加惊喜,然而到了目的地之后里面却没有电灯,只有什么东西撕扯咀嚼的声音。
她推门,童磨肩膀动了下,转过头来,手里捧着节莲藕般的手臂,嘎吱嘎吱嚼着手指骨,小孩子吃东西似的,弄得下半张脸都是斑驳血迹。
她想走近他,一脚下去踩进黏腻湿濡的液体,好奇又诧异地“噫”了一声。
童磨几乎是立刻出声提醒:“小尹,地上脏,别踩到。”
她刚抬起脚,闻言听话地不动了,歪了歪头,借着月光看了眼他手里拿着的胳膊:“诶,教主在忙吗?”
童磨没有立即回答,慢条斯理地嚼着肉,半晌,吐出吃得干干净净的骨头,展露出温柔的笑意,十分有礼貌:
“尹小姐大半夜不睡觉,这么晚来找我,是要做什么。”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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