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山尹有时候觉得,自己和童磨的关系,更像某种相互利用的关系。
虽然表面没有利益纠纷,但深层之下,童磨对她的感情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暗,难以纯粹。
童磨对她的好,完美得无可挑剔。只是自己内心时常会升起丝警觉,这声音恨不得耳提面命、摇着她肩膀告诉她——他爱的人不是你,甚至问题完全不在爱上。
他到底想从自己身上获得什么,她不得而知。
但她知道自己不属于这里,不过是知道做什么样的反应才能恰到好处的保持距离,并且让得到的利益最大化。
秋山尹没过几日就到了鹿谷,这里近日有祭典举行,她便不着急赶路,快乐地四处溜达。
小巷里挂着一排水红色灯笼,鳞次栉比的瓦片下悬有风铃,墙面灰白,花木格窗高高低低嵌入其中。
里面聚着的人似乎很是喧闹,梆子声与三味线交织作响。
她好奇探头,又不好径直过去,便屏息凝神,将注意力全然放在空气中细小的声响当中。
——“我对声音很敏感哦,诶,尹姐姐也很想学吗?其实很简单,我们很多时候都在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思绪中哦,所以只需要把这部分精力放在耳朵部分的血管,以及安静地、全身心去倾听外界的声音就可以了。”
正凝神间,脑海中忽然闪过一段对话,她微微一怔,努力回想说话者是谁,记忆里却仅留一头耀眼的金色短发,其余的便再也想不起来。
她索性放弃回忆,重新专注于眼前。
他们似乎是在为祭典所准备,正在排练舞蹈。
她搞清状况后便想走,被领头人看到后,十分热情地招待:“欸——姑娘也是来参加的嘛,快来快来——”
秋山尹从善如流,蹦蹦跳跳过去了。
跳了一上午舞,午间休息时领头人发了糯米馅饼,咬一口甜香软糯,食物很好的保留了糯米纯天然清香,她吃着却有些食之无味。
大概是几日前第一次吃了章鱼烧的缘故,导致她曾经以为自己爱吃的食物,自那以后都变得索然无味了。
譬如一灯,入于暗室,百千年暗,悉能破尽。
她腮帮子嚼得鼓鼓囊囊,望着天空。
有了章鱼烧之后,才发现其余一切都只不过是错乱的幻觉而已,包括那些曾无比珍视的、对庞杂食物的依恋。
她又咬了一口。
凉风穿过狭长的小巷,青黛色瓦片下的竹铃叮当晃动。水红色衣袂在风里翻飞,和着几声梆子轻响。
浅白色樱花落在她手上,她微微出神,突然在想,童磨这时候在做甚么呢。
坐在她旁边的两个人一面吃饭一面闲聊:“极乐旅馆的废墟那里是不是闹鬼啊,我现在晚上走路都不敢去那儿,阴森森的。”
另一人不以为意:“死了那么多人,能不闹鬼嘛,下次绕着点走呗,免得招惹不干净的东西。”
秋山尹听得好奇,对灵异志怪格外感兴趣,探头过去:“你们在说什么呀?”
那人咂咂嘴:“你不知道吗?去年阵势很大啊,旅馆一直闹鬼,失踪的都是情侣,后来去请当地神主,结果一场大火后连神主都不知所踪……”
她听得津津有味,一面唏嘘一面吃东西:“然后呢然后呢?”
另一人搭腔:“最惨的是,那晚大火有个剑士不知道为什么没事,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庭院池塘边,没受什么伤,但他的未婚妻好像被烧死在里面了。啧啧,太惨了……在废墟里待了三天,别人怎么拉他都不走……”
“当时我也在场。生离哪有死别残忍,作为被抛下的那个,遇到这种事肯定恨不得自己也随着死去的恋人而去吧。”
“是啊,头天一直在翻着废墟呢,手出了血都没停,找到未婚妻的骸骨时才停下来。”
“……等一下,那么多骨头,他怎么知道哪个是他老婆的?”
“他恋人好像也是剑士吧,衣服和面容都被烧得焦黑,却一直紧紧抱着武器,靠这个认出来的。”
“听说两人本来打算过几日就结婚的,出来旅游散心,没想到却出了这样的事……那剑士看模样情绪内敛的一个人,却哭成那样子,看得出是真的很爱对方了。”
“唉,可怜啊——”
“可怜啊——”
秋山尹眨眨眼,本想听鬼故事解解闷,却猝不及防听了个凄凄惨惨悲情虐恋,不免生出几分同情,叹息一声,附和道:“是啊,真的太可怜了。”
“不过那剑士长得可真是俊俏哩,应该不愁再找一个吧。”
“你说什么话呢,人家可刚死了恋人啊……”
“情深不寿啊,男人都这样。人的感情本就无常,何况冲淡往日伤口最好的办法就是新欢哩,说不定他现在就寻了另一任呢。”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若是他未婚妻泉下有知……”
“若是他未婚妻泉下有知,当初就不要抛下丈夫自己赴死嘛。我看啊,她未婚夫就是她救的,不然还能有谁,自己却甘愿死在火场,说不定是自杀呢。”
“生死有命,哪有人舍得抛下自己的恋人啊,何况还是这么俊俏的郎君,你真是越说越离谱……不过,亡妻生前应该也是个数一数二的美人吧。”那人谈到这里,觉得对方谈得不着边际,有意结束对话,又觉得一直都是她们两个人说话不太好,便看向一旁仓鼠嚼食似的秋山尹,笑吟吟道,“就像这姑娘一样。”
秋山尹正听得专注,突然被提及,怔愣须臾,旋即笑了起来,露出雪白的牙:“谢谢。”
另一个女孩儿附和道:“今晚我们要在祭典上跳舞,姐姐要不要来?”
她弯起眼眸,像两汪清亮的月:“好呀。”
隔着小巷的饭馆里,炭治郎正在点菜。
自从尹小姐死后,义勇先生便更为沉默了,甚至连萝卜鲑鱼都不吃了,吃饭完全乱点,不在乎自己吃什么。一念及此,炭治郎便有些担忧,于是壮志凌云地包揽了义勇吃饭行程,想着法点些营养均衡的食物。
尽管如此,富冈义勇还是吃不多,淡淡嚼了几口便搁了筷子。
炭治郎小心翼翼:“义勇先生,听路过的人说,这镇子今晚有祭典,应该蛮热闹的,您要去逛逛吗?”
“不了。”
尽管是意料之中的答案,炭治郎却依旧有些失落。
只是,鬼杀队的男人永不放弃。
他咳嗽一声,誓要让师兄的心情好起来,开始叙说祭典的好处。
“她之前想去夏日祭的时候,也是这么和我说的。”
富冈义勇望着窗外,语气平淡,听不出波澜。
炭治郎剩下的话语便卡在了喉咙里。
好的,鬼杀队的男人放弃了。
一提到尹小姐,气氛便无比沉重。他垂了眸子,没再说话,静静吃完了饭。
义勇先生一定很难过吧,哪怕去了,也难免睹物思人,还是不要勉强他了。
晚上,秋山尹和祭典队的小姑娘们已经十分熟络,她们嘻嘻哈哈地为她扣上妖神面具,挽起她金色的长发,在上面点缀廉价但晶莹的宝石头钏,又为她换上艳丽的和服。
并不贵重,但样式都是时下流行的物什,比起极乐教华美但略显呆板的装饰显得灵动许多。
入夜,两侧的人摇起铜铃,三味线和着梆子肆意混搭,空中浮光跃动,光影斑驳,焰火一圈圈次第绽开。
秋山尹悠闲漫步在队伍中央,和大家一起跳着特定的舞步移动,不甚显眼。
富冈义勇和炭治郎此刻正从人群当中走出,要前往任务所指明的僻静小巷里,鬼出没的地方。
义勇在与队伍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忽得转头,触目所及是大片大片艳俗的衣着,光线忽明忽暗,看得不甚分明,隐隐有一抹熟悉的亮色闪过,然而被五光十色的庸俗宝石点缀,不似记忆中的模样。
他一时有些恍惚,想要再看清些,队伍一个转弯,已经走远了。
“义勇先生在想什么?”
身侧红发少年好奇开口。
他在原地静默良久,炭治郎很有耐心地等待,温柔地注视他。
“没什么。”
他转过头来,“继续赶路吧。”
那一瞬间,他好像感受到了亡妻的气息。
只是,怎么可能呢。
大概是太过想念,一时间出了幻觉。这种事情并不少见,他之前无数次认错过路人,只因对方眼睛抑或发色和秋山尹有些相似,为此道了很多次歉。
当然,都是炭治郎在一边帮忙道歉。
富冈义勇都是在一旁面色苍白,被再度的悲怆失落打击得没有力气说话。
次数多了,他才逐渐接受了对方不会回来的事实。
——他再也见不到她了。
秋山尹的队伍到了集市中心后,四散开来,开始了祭神舞。
她站的位置靠前,摘下面具后,周遭一片喧哗。
炭治郎闻声转头,却被熙熙攘攘地的人群堵了视线:“义勇先生,那边好像很热闹,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富冈义勇目不斜视,看向前方,在截然相反的方向走着:“杀鬼重要。”
烟火璀璨,花树影影绰绰。
他黑色的马尾和羽织被风扬起,炭治郎想跟上师兄脚步,心念倏忽一动,又转头看向后方,红色发丝在风里摇动。
还未来得及看分明,就被师兄的声音唤回思绪。
“走了。”
“是。”
他连忙收回目光,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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