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一剑封魔(十三)

    沈临渊经历了九个世界,自然明白人心最是多变难解,可这并不妨碍他的喜恶。

    “廉生”贪得无厌,自怨自艾的性子恰好是他最讨厌的,为了一己私欲可以罔顾他人性命,心肠歹毒到了极点。

    破军剑嗡嗡震动,透露着主人真实的心境。沈临渊扬剑指向“廉生”,漂亮的桃花眼没有一丝温度。

    “邪魔歪道,当诛。”

    冷峻的面容与越止戈如出一辙,就连说出的话也相差无几。十几年的陪伴教导,一些习惯与观念早已刻入两人的骨血之中,亲密得如同一人。

    少时相识,漫长陪伴。

    “廉生”不可控制地想起了孟廉生和季白露,一时之间,他险些分不清眼前这人究竟是死不瞑目的孟廉生还是杀伐果断的沈临渊。

    但不可否认的是,那一瞬间的怒火盖过了理智。

    血泼震动,无数血徒自血池中跳起,张牙舞爪地冲向沈临渊。此时,日落西山,黑夜降临,北朔城中阴风阵阵。黑夜,是血徒狂欢的舞台。

    血徒不知畏惧,没有思考能力,得到母体命令,便争先恐后冲向了沈临渊。

    “廉生”扭曲地笑着,迫不及待想要看见沈临渊血溅当场。“不过是个小小的元婴期……”

    整座北朔城都几乎成了血徒,万千血徒汇聚成的煞气足以要了出窍期大能的性命,而雷霆真君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元婴期。

    他惋惜地看了沈临渊一眼,一等一的好相貌,让他心底又不自觉地妒恨了起来,眼看着玄衣剑修被血徒淹没,他扯出一抹笑,讽刺道:“可惜了。”

    然而下一秒,天地剧变,灼热的炎火炙烤着包围住沈临渊的血徒,眨眼间化为灰烬,自九霄云巅落下的惊雷将整片血池批成两半,连同池底的那些魑魅魍魉一同葬送在破军剑之下。

    “廉生”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失神了片刻,不过他也瞬间回过了神,本能地抬起手想要抵挡一二。

    可沈临渊的剑却比他更快。

    只一剑,便洞穿了“廉生”的左胸。

    心脏是血徒的弱点,沈临渊一清二楚。

    “廉生”死死盯着沈临渊,他哇的吐出一口鲜血,断断续续道:“你明明就是……元婴期,为什么……”

    刺穿心脏的剑气很明显就是元婴期修士的修为,可若是元婴期修士又哪来这么大的威能?

    “可惜了。”沈临渊面色冷峻地抽回破军剑,将这句话又原封不动地还给了“廉生”。

    “廉生”倒在了地上,身体剧烈抽搐了几下,无数的鲜血自他体内涌出……最后,只剩下一滩鲜红刺目的血,与艳丽的红衣。

    沈临渊脚步不停,顺着系统给的光点前进。

    每走一步,胸腔间狂躁的灵力便冲撞上一分,撞的他五脏六腑都疼了起来。

    这具身体自然只是元婴期的修为,为了尽快赶到越止戈身边,他吞服了暴涨修为的药物。逆天而行,本就会遭到反噬。

    此时,沈临渊体内的灵力得不到发泄,便在他的体内横冲直撞,大有要破体而出的趋势。

    “再不打坐消化掉那些灵力,你会爆体而死。”冷冰冰的电子音自脑海中响起。

    “你想的太多了。”沈临渊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嬉皮笑脸的笑:“都说祸害遗千年,像我这样的,必定是要遗臭万年的。”

    系统不再言语,身为电子产物无法理解人类的情感,既然提醒无效,它也不会过多纠缠。只是,身体里的数据似乎又乱了几分,像被病毒入侵了。

    母体已死,其余的血徒已然不足为惧。哪怕此时正值深夜,血徒们在破军剑面前也完全不堪一击。

    越靠近光点,两边便多出了几排牢笼,每个牢笼里都关着几名豆蔻年华的少女。地面上,随处可见的断肢残骸与污血让他不忍地微微叹了口气。

    剑气一荡,几个牢笼应声而破。

    少女们惊疑不定地往里面又缩了几分,惴惴不安地看着满身是血的沈临渊。

    直到沈临渊说完你们可以回家了,她们才互相对望一眼,边哭边跌跌撞撞地往外狂奔而去。

    算算时间,青岚应该也到了,她们会得到及时的救助,不需要他再担心。

    唯独……

    光点所标识的地点就在眼前,沈临渊压下胸腔间翻腾的血意,快步向里走去。

    昏暗的地牢内,只有一扇铁牢。

    牢中的少年双目猩红,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他匍匐在地上,双手双脚好像都使不出劲,只耷拉在地上,而牢笼另一侧,少女死死扒着栏杆,捂着嘴哭的双眼通红。

    见到沈临渊进来,红肿着双眼的少女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心神,她慌忙拍打着牢笼,哑着嗓子喊道:“救命啊!快救救我们!”

    沈临渊瞬间拆毁了牢笼,快步走到越止戈面前,少年此时已然像一个失去理智的怪物,闻到人的香气就躁动不已,可沈临渊的脸色竟是变都未变,伸出手就想将人揽进怀里。

    少女急忙出声道:“小心啊!你不能……”

    碰他两个字被一双冰冷的双眼冻在了喉口,少女缩了缩脖子,察觉到危险的她决定闭上嘴巴,不再说话。

    沈临渊伸出手将越止戈抱进怀里,双目赤红的少年闻到了香甜的味道,强烈的饥饿感驱使着他想要去品尝一番,可每当他靠近沈临渊的脖子,又会痛苦地皱起眉,咬着唇将头扭向一边,似乎是在潜意识里拒绝自己成为一个饮血为乐的怪物。

    然而,自始至终,越止戈的四肢都像是失去力气一样,软啪啪地横在地上。

    沈临渊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下少年的指尖,只一瞬又缩了回来,几息之后,他才再次伸出手,握住了对方的手臂。

    软绵绵的,筋骨俱断。

    一瞬间,整个地牢内的温度都仿佛降下了几度,沈临渊的语气冷得像是冰渣子。

    “谁干的?”

    少女扑通一声软倒在地上,崩溃地嚎啕大哭:“都怪我,都怪我!是小越道长为了保护我,所以才把自己的四肢都废了。他说只有这样,才能确保他在失去理智后不会伤害我。”

    眼睁睁看着别人为了她,废去自己的双手双脚,少女的心里已然充满了愧疚,她恨着自己的贪生怕死。她的精神早已处于崩溃的边缘,沈临渊的问题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是我对不起小越道长,这条命是他救的,我现在便还给他!”

    瞧见一旁的地上有片锋利的碎瓦片,少女便不管不顾地拿起来,眼看就要刺入自己的胸膛里。

    “叮”的一声,碎瓦片被剑击落,发出清脆声响。

    沈临渊抱起越止戈,头也不回地往外走,没有起伏变化的声调缓缓响起。

    “不要辜负他的好意。”

    少女的眼眶里盈满了泪水,她跌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大哭。不知为何,明明那人说的是宽慰的话语,她却觉得对方安慰的人不是自己。

    跨出地牢来到陆地上,纵然空气中仍是弥漫着血腥味,但微风拂面,已将那些气味冲散了许多。沈临渊这才发现,他的衣衫已然浸湿了一大片。

    怀里的少年痛苦地发出一声声呻|吟,沈临渊知道血徒对于血液是多么渴望,能忍受这么久,越止戈已经付出了极大的努力。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血意,苍白的额间滚满了汗珠。沈临渊知道:他很痛苦。

    苍白的月洒下微弱的光。

    沈临渊咬破自己的舌尖,用唇堵住了少年痛苦的喘息,少年的唇柔软而又冰凉,沈临渊不自觉放轻了些,让自己的举动更加温柔。三滴心头血喂入对方口中,沈临渊便停止了那个亲吻。

    越止戈眼中的血色虽然还未散去,脸上的痛苦之色却渐渐褪去了,可他依旧紧紧蹙着眉,牙齿咬破了嘴唇,一滴血液滴落到地上。

    沈临渊听见越止戈哑着嗓子,似是带着哭腔说了句:“对不起……”

    他浑身一震,猛然看向对方。

    只见那张清俊的脸上,缓缓滑下两行清泪。

    一如当年。

    似乎是感应到了主人的情绪变化,体内的灵力躁动地更加厉害,它们越发激烈地撞击着沈临渊的五脏六腑,后者终于忍不住,哇的吐出一口鲜血,两眼枯败无神。

    “也许我一开始就做错了。”沈临渊艰涩道。

    北朔城之行,让他清楚的意识到血徒和人类是多么天差地别的两个物种。哪怕他封印了越止戈的血魔之力,亲自教导他,可纸终究包不住火,这事迟早会成为隐患。而那时,身为正道弟子的越止戈如何能接受自己是血魔这个事实呢?

    到时候,越止戈如何自处?

    是他亲手造成了今日的局面。

    沈临渊又吐出一口鲜血,浑浑噩噩地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青岚赶来时,看见的就是倒在地上的沈临渊和越止戈,乍一眼望去,一动不动的身形简直吓得青岚魂飞魄散。她飞快走过去,叹了叹两人的鼻息,确认两人还活着后,青岚一下子瘫软在了地上,一双杏眼顿时红了。

    “不要吓我啊。”

    好不容易缓过神来的她,摸了摸沈临渊和越止戈的脉,又惊得登时跳了起来。

    一个四肢经络全断,一个五脏六腑破了个洞……

    她连忙给两人喂下两颗生机丹,催动起金铃,金铃飘出两根绸带托起沈临渊和越止戈的身躯。

    青岚不敢停留,连发三道传音,这才托起沈临渊和越止戈,急急向登仙阁飞去。

    而三人离开后,原本落在地上的那滴血液忽然像活了一样,化成一条血蛇,在空中盘旋了一阵,最后准确无误地飞往“廉生”的红衣处。

    血雾笼罩,那件红衣竟是慢慢鼓涨了起来,约莫半晌,熟悉的人影竟然又完好无损地立在了月光下。

    原本艳丽的面容此时多了几条裂缝,生生多了几分鬼魅恐怖,“廉生”望着血池里映出的人影,怒火冲天。良久,他才压下滔天的怒火,在舌尖又滚了滚沈临渊与越止戈的名字,邪肆地笑了。

    堂堂血魔竟然是正道弟子,这样的丑闻他怎么能不闹的天下皆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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